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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77 现代性的后果 现代性的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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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79 我们自然非常熟悉对人类历史必然经历“断裂”(disconti-nuities)以及不存在一帆风顺的发展路径的论点,马克思主义的大部分著作都曾经强调过这一点。然而,我使用“断裂”这个术语同历史唯物主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我的观点也没有受制于将人类历史描述成一个整体的观念。毫无疑问,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都存在着断裂,例如,在部落社会向农业国家过渡的转折点上,就有这种情况。我关心的不是这类情形。我特别要强调的是与现代时期有关的那一种(或那一类)特殊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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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81 现代性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把我们抛离了所有类型的社会秩序的轨道,从而形成了其生活形态。在外延和内涵两方面,现代性卷入的变革比过往时代的绝大多数变迁特性都更加意义深远。在外延方面,它们确立了跨越全球的社会联系方式;在内涵方面,它们正在改变我们日常生活中最熟悉和最带个人色彩的领域。很明显在传统和现代之间还存在着延续,两者都不是凭空虚构出来的。尽人皆知,若以过于世俗的方式简单对比二者,会产生什么样的误导。但是,过去三至四个世纪(历史长河中的一瞬间!)以来出现的巨大转变如此剧烈,其影响又是如此广泛而深远,以至于当我们试图从这个转变以前的知识中去理解它们时,发现我们只能得到十分有限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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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83 为什么现代性的断裂特性并未受到完全重视呢?原因之一是长久以来就一直存在着的社会进化论的影响。即使是那些强调断裂变革之重要性的理论(如马克思的理论),也把人类历史看作是有一个总的发展方向,并受着某种具有普遍性的动力原则所支配的过程。进化论的确表述了这种“宏大叙事”,尽管它不一定属于受宇宙目的论影响的理论。根据进化论的观点,人们可以按照一条“故事主线”(story line)来描绘历史,这条主线把杂乱无章的人类事件规划在一幅井然有序的图画之中:历史以弱小而孤立的狩猎和采集文化为“开端”,经历了作物种植与畜牧社区的发展,从那里产生出了农业国家,最后以现代社会在西方的出现为其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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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85 取代进化论的叙事,或者解构其故事主线,不仅有助于阐明分析现代性的任务,而且也会使我们重新关注所谓后现代问题的讨论。历史并不具有由进化论的概念所创造的“总体性”形式,而且,从一定意义上说,进化论在社会思想方面比利奥塔和其他人最初所极力抨击的宇宙目的论哲学的影响更为深远。解构社会进化论,意味着不能把历史看成是一个统一体,或者,不认为它体现了某种组织与变革的统一性原则。但是这并不是说世界万物都处于混乱之中,或是人们能够任意书写完全特异的“历史”。举例来说,也确实存在着历史变革的一些确定性事件,人们能够辨认其特性并对其加以概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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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87 我们应该怎样识别将现代社会制度从传统的社会秩序中分离出来的断裂呢?这里涉及到若干要素:首先,是现代性时代到来的绝对速度。传统的文明形态也许比其他的前现代体系更富动力性,但是在现代性的条件下,变迁的程度却是更加神速。这一点在技术方面表现得最为明显,它还渗透进了所有其他领域。其次,断裂体现在变迁范围上。当全球的各个角落都开始与其他地区发生相互联系时,社会巨变的浪潮实际上已席卷了地球的整个层面。第三,是现代制度的固有特性。某些现代社会的组织形式并不能简单地从此前的历史时期里找得到,例如,民族国家的政治体系的形成,生产的批售对毫无生气的权力系统的依赖,以及劳动产品和雇佣劳动本身的完全商品化;其他的只与前在的社会秩序存在一种似是而非的延续性。城市便是例子之一。现代的城镇往往就是传统城市的所在地,而且看上去它们似乎仅仅是旧城区的扩展而已。但事实上,现代的城市中心,是根据几乎完全不同于旧有的将前现代的城市从早期的乡村中分离出来的原则确立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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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93 现代性的后果 安全与危险,信任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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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95 为了继续关于现代性特征的讨论,我将集中讨论安全(se-curity)与危险(danger)、信任(trust)与风险(risk)的问题,并由此构成本书的一个实质性部分。正像每个生活在二十世纪末的人所看见的那样,现代性是一种双重现象。同任何一种前现代体系相比较,现代社会制度的发展以及它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为人类创造了数不胜数的享受安全的和有成就的生活的机会。但是现代性也有其阴暗面,这在本世纪变得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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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97 从总体上说,社会学的经典的缔造者们都极为重视现代性的“机会方面”。马克思和涂尔干都把现代看作是一个问题层出不穷的时代,但是他们又都相信,由现代所开辟的使人获益的可能性,超过了它的负面效应。马克思认为阶级斗争是资本主义秩序中的产生根本性分裂的根源,同时他设想了一种更为人道的社会体系的诞生。涂尔干则相信,工业主义的进一步扩张,将建立一种和谐而完美的社会生活,并且,这种社会生活将通过劳动分工与道德个人主义的结合而被整合。在三大社会学思想之父中,马克斯·韦伯最为悲观,他把现代世界看成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世界,人们要在其中取得任何物质的进步,都必须以摧残个体创造性和自主性的官僚制的扩张为代价。然而,即使是韦伯,也没能预见到现代性更为黑暗的一面究竟有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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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099 举例来说,他们三位都看到了现代工厂工作对人的不良后果,它迫使许多人受制于寡然无味的纪律和重复的劳动。但是他们都没有预见到,“生产力”拓展所具有的大规模毁灭物质环境的潜力。在理论传统中,生态关系完全没有被融入社会学之中。即使是今天,如果社会学家们发现自己很难对生态问题作出系统的社会学论说,也毫不奇怪。另一个例子是政治权力的强化行使,这在极权主义事例中尤为明显。对社会学的创始人来说,权力的专断似乎只是过去的岁月才有的事情,虽然有时偶尔也能听到它在现代的回声,如马克思在分析路易·波拿巴的统治时所指出的那样。“专制主义”(despotism)似乎主要是前现代国家的特征,但透过法西斯主义、屠犹主义、斯大林主义的兴起,以及二十世纪的其他事件,人们才恍然大悟,极权的可能性就包含在现代性的制度特性之中,而不是被取代了。极权主义(totalitarianism)与传统的专制不同,但它的结果却更为恐怖。极权统治以更为集中的形式把政治、军事和意识形态权力连接在一起,这种权力的结合形式在民族国家产生之前几乎完全是不可能的。[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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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01 作为一种普遍现象的军事力量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更加恰当的例子。涂尔干和韦伯都亲身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的种种恐怖事件,尽管涂尔干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去世了。战争冲突幻灭了涂尔干曾提出的期望,即工业主义将自然地促成一个和平而有序的工业秩序,战争也表明这种秩序不可能被融进他所提出的作为社会学基础的知识框架之中。韦伯比马克思或涂尔干更关心军事力量在既往的历史中所起的作用。然而,他也没有详尽阐述军事在现代的重要性,而将分析的重点放到了理性化和官僚制上。没有任何经典的社会学的创始人对“战争的工业化”(industrialization of war)现象给予过系统性的关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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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03 当然,于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从事著述的各位社会思想家们,也不可能预见到核武器的发明。而工业创新与工业组织和军事力量的结合是一个过程,它可以追溯到现代工业起源的早期。社会学基本上没有对这一过程加以分析,而是强烈地表明了这样的观点:同以前时代的军事主义的特征相比较,新产生的现代性秩序将主要是和平。但是,实际情况却是,不仅是人们所面临的核武器威胁,而且还有实际的军事冲突,构成了现代性在本世纪的主要的“阴暗面”。二十世纪是战争的世纪,实际上可以说,大量严重的军事冲突所夺去的生命,比过去的两个世纪中的任一个世纪都要多得多。本世纪到目前为止,有一亿以上的人在战争中遭到了屠杀,世界上被战争残害人口的比例比十九世纪要高得多,即使把人口增长的总数都算进去,也是如此。[9]假设发生一场有限的核战争的话,生命的丧失将会更令人惊恐,一次超级大国的全面冲突完全可能毁灭掉整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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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05 我们今天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一个可怕而危险的世界。这足以使我们去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一定要去证明这样一种假设:现代性将会导向一种更幸福更安全的社会秩序。当然,在“进步”中失去信仰是导致历史“宏大叙事体”终结的主要因素之一。然而在这里,我们要做的事比断定“历史无前景”更复杂。我们不得不对现代性的双重特性作出制度性的分析,为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补正经典社会学的某些局限,这些局限直到今天仍然继续影响着社会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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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11 现代性的后果 社会学与现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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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13 社会学是涉及很广又分歧甚多的学科,任何一种企图将其简单地概括为一个整体的作法都是不无疑问的。但是,我们可以提出三个被广泛使用的概念,它们部分地是从社会学中的经典社会理论的持续性影响中衍生出来的,这种影响约束了人们对现代制度作出令人满意的分析。第一个概念涉及到对现代性作出制度性诊断,第二个概念与社会学分析的基本焦点“社会”有关,第三个则是社会学知识和这种知识所涉及的现代性特征之间的联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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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15 1.社会学中最著名的理论传统,包括那些从马克思、涂尔干和韦伯的著作引伸出来的观点,在解释现代性的性质时都倾向于注意某种单一的驾驭社会巨变的动力。对那些受到马克思影响的学者们来说,影响现代世界的主要变革力量是资本主义。随着封建主义的衰亡,建立在地方庄园中的农业生产,被供国内与国际市场需要的生产所取代,这个新市场不仅拥有无比丰富的物质产品,而且在那里人的劳动力也成了商品。现代性所呈现的社会秩序,在其经济体系和其他制度方面都具有资本主义的特征。现代性之躁动和多变的特征被解释为投资—利润—投资循环的后果,这种循环与总体利率的降低趋势相结合,产生了一种为其体系扩张所需的恒常性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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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17 这个论点受到了来自涂尔干和韦伯双方面的批评,他们将力度不相上下的解释引入了社会学理论,这些解释后来强有力地影响了此后的社会学的分析。在圣西门传统的影响下,涂尔干把现代制度的性质主要归结为工业主义(industrialism)的影响。对涂尔干来说,资本主义性质的竞争并不是正在兴起的工业秩序的主要因素,他把某些马克思极为重视的特征看成是边缘性和暂时性的现象。他认为,现代社会生活急剧变迁的特征,主要不是源自于资本主义,而是产生于复杂的劳动分工的强有力的刺激,通过工业对自然的开发,去满足人类的需要。我们不是生活在资本主义秩序之中,而是生活在工业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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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19 韦伯也讲“资本主义”(而不是工业秩序),但在某些关键方面,他的观点更接近涂尔干而不是马克思。韦伯所描述的“合理资本主义”,包括了马克思所指出的经济机制,包括了雇佣劳动的商品化。然而,在韦伯的意义上,“资本主义”与马克思笔下的同一个概念有明显的区别。如在技术和人类活动组织中所表明的那样,以官僚制的形式出现的“合理化”才是其主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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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5121 我们现在是否生活在资本主义的秩序之中?或者在现代性制度的形成中,工业主义是不是占统治地位的力量?抑或我们是否应该把合理控制信息看作是现代性的基本特征?我将指出的是,不能以这种形式去回答这些问题,也就是说,我们不应该把它们看成是彼此排斥的特征。我认为,现代性在制度性的层面上是多维的,每一个被各种传统详细说明的要素都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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