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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59 003   投身变革运动的,往往是那些觉得自己拥有无敌力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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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61 不满情绪并不一定会让人产生改变现状的渴望。要让不满加深为愤愤不平,还需要加入另一些因素。其中一个因素是拥有权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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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63 不管处境有多么可怜兮兮,那些对周遭环境又敬又畏的人不会想要去改变现状。当我们的生活朝不保夕,完全无力控制我们的生存环境时,就会执着于熟悉的生活方式。我们通过把生活模式固定化去对抗深深的不安全感。借此我们给自己制造了一种幻象:不可预测性已为我们所驯服。需要看天吃饭的渔夫、牧民和农人,以及敬畏大自然的原始人,全都是害怕改变的人。在他们眼中,世界就像操有生杀大权的法官。赤贫的人也一样,他们因为害怕周遭世界,所以害怕改变。当饥寒逼迫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过的是一种危险的生活。所以说,贫困者的保守性格和特权阶级的保守性格同样深厚,而前者支撑社会秩序的作用也不亚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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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65 会不假思索就投身变革运动的,往往是那些觉得自己拥有无敌力量的人。发动法国大革命的那一代人都深信人类理性的全能和人类智慧的无边——诚如托克维尔(Tocqueville)所言,人类从来没有这样自负过,对自身的全能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信心。随这种夸张自信而来的是一种改变现状的普遍热望,它会不请自来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冒出来。[6]列宁和布尔什维克也是这样子,他们会无所顾忌地投入创造一个新世界,就是因为相信马克思学说无所不能。纳粹没有那么掷地有声的教义,但他们深信领袖不会犯错和新技术无所不能。要不是德国人相信闪电战和新的宣传技术可使德国无敌于天下,纳粹运动会不会进展得如此神速,其中不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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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67 即使是渴望进步这种良性的渴望,[7]也是受到信仰支撑的:相信人类本质善良和科学万能。这是一种桀骜和冒渎的信仰,思考方式跟那些着手兴建「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的人相差无几。他们都相信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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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69 004   怀有大希望者的力量可以有最荒谬的来源:一个口号一句话或一枚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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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71 一般以为,只要是拥有权力的人,自然会对世界抱持傲慢态度,也易于接受现状的改变。但事情不总是这个样子。有权势的人有时也会像弱者一样胆怯。一个人是不是欢迎改变,更重要的不在于是否掌握权力,而在于是否对未来有信仰。有权力的人如果对未来没有信仰,就会用他的权力来排斥新事物,以保持现状。另一方面,极不切实际的梦想即使没有实际权力作为后盾,一样可以让人产生最大无畏的胆气。这是因为,怀有大希望者的力量可以有最荒谬的来源:一个口号、一句话或一枚徽章。没有信仰是有力量的——除非它也是一种对未来的信仰,除非它含有千禧年[9]的成分。任何教义主张也是如此:如果想要成为一种力量的来源,它必须宣称自己是打开未来之书的钥匙。[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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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73 企图改造一个国家或整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单靠培养和利用不满情绪成事。单是展示变革的合理性或诉诸强制手段亦不足以为功。他们必须知道怎样在人们心中燃起一个极不切实际的希望,至于这个希望是一个天上的王国、地上的天堂、闻所未闻的财富还是统治世界,都无关宏旨。倘若共产主义者有朝一日能够征服欧洲和大半个世界,那将不是因为他们懂得怎样去煽动不满情绪或仇恨,而是因为他们懂得经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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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75 005   当希望和梦想在街头汹涌澎湃的时候,胆怯的人最好闩起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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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77 因此,保守派与激进派的分野,看来主要系于他们对未来的态度。害怕未来会让人紧抓住现在不放,信仰未来让人热衷改变现状。富人或穷人、强者或弱者、有大成就者或无所成者;一样有理由害怕未来。当「现在」看起来是完美无瑕的时候,我们充其量会希望它维持下去,因为任何改变只能意味着走下坡。因此,有杰出成就和过得充实快乐的人,通常对剧烈革新都不怀好感。病弱者与中老年人的保守性格也是产生自对未来的恐惧。他们都随时留意走下坡的征兆,感觉任何改变都只会变得更差而不是更好。赤贫的人对未来同样没有信心。在他们看来,未来就像是埋在前方路面的陷阱,改变现状就是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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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79 至于那些抱有希望的人——不管是热情的知识分子、渴望取得耕地的农民、追逐暴利的投机家、头脑清醒的工商业者、普通的工人还是达官贵人——只要他们被一种远大的希望所攫住,就会断然前进,对现在无所顾惜,有必要时甚至会把现在毁掉,创造一个新世界。所以,既有特权阶层发动的革命,也有低贱阶级发动的革命。16和17世纪英国的圈地运动就是富人发起的革命。当时,毛纺工业高度繁荣,畜牧也比耕种更有利可图。于是,地主赶走佃农,圈禁公地,对英国的社会经济结构带来深远的改变。「有时是通过暴力,有时是通过施压和恐吓,达官贵人推翻了社会秩序,使古代法律与习俗为之解体。」[11]另一个由富人发起的英国革命发生在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就是工业革命。机械化那种令人惊叹的潜力让工厂主和商人头脑火热。他们所发动的革命「极端和激进得不亚于任何思想偏狭者」所发起的革命,[12]在一段不算长的时间内,这些敬天畏神的社会贤达就把英国的面貌改变得难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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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81 当希望和梦想在街头汹涌澎湃的时候,胆怯的人[13]最好闩起门扉、关上窗户,蜷伏着以待怒潮过去。因为在希望(不管是多崇高和良善的希望)和它所带来的行动之间,往往存在着重大的不协调,一如在《启示录》里,传布末日四骑士将临的,乃是以常春藤遮身的少女和头戴花冠的青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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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83 006   经验是一种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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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85 一头栽进某种变革大业里的人,都必然怀有极度不满情绪而又不是一贫如洗,都必然相信某种万能的教义、某个不会犯错的领袖或某种新技术已给了他们所向无敌的力量。另外,他们必然抱有极不切实际的憧憬和深信未来具有无限可塑性。最后,他们对他们要做之事所涉及的困难也必然一无所知。经验是一种障碍。发起法国大革命那些人都是全然没有政治经验的。布尔什维克、纳粹和亚洲的革命家也是同样情形。革命中熟通世事的成员都是后来者,到了运动已告汹涌澎湃方始加入。英国人也许正是富有政治经验,才会对群众运动避之唯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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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88 [1] 这里的「自我改善」指财富、声望、地位等方面的提升。——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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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90 [2] E. H. Carr, Nationalism and After (New York: Macmillan Company, 1945), p.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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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92 [3] 土耳其的国父。——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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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94 [4] 见第104节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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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96 [5] Henry David Thoreau, Walden, Modem Library edition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37), p.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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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898 [6] Alexis de Tocqueville, On the State of Society in France Before the Revolution of 1789 (London: John Murray, 1888), pp. 198-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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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900 [7] 19世纪的西方人普遍相信人类处于不断进步中,也以追求这种进步为己任。——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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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902 [8] 《圣经·创世记》第11章第4节、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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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904 [9] 基督宗教认为有1000年的黄金时代,接着是末日审判。——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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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906 [10] 见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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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0908 [11] Karl Polanyi,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New York Farrar and Rinehart, Inc., 1944), p.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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