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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拥有肥沃的土地、宜人的气候、相对的繁荣,但吉打平原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其他层面仍令人忧虑。如果这片土地只适合种植水稻,那么,它就不适合种植其他农作物,而且,这个地区随后将逐渐形成十分脆弱的单作模式。如果农场的平均面积保持稳定(4英亩或5.6里郎),那么,这个地区多数农民就只能在小块土地上分散耕作,这使得他们远远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并且迫使他们在农闲季节涌向大城市和大农场寻找就业机会。如果水稻的产量高于平均水平的话,土地租金也会相应地占到收入的35%,这也意味着很多农民辛苦劳作一年的收入只够维持基本生计。[122]如果说近一半以上的农户都曾经拥有稻田,那么,他们的数量在过去60年的时间里在逐步减少,因为连续不断的债务和农业歉收使许多人失去了手中的土地。[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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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达地区稻田灌溉项目始于1966年,完全推广是在1973年。此项目的目标在于解决上述问题中的一部分。总体而言,这个项目不仅包括两条大坝、主体工程、主运河和分支运河,还包括配套的基础设施,以便有可能种植26万英亩左右的双耕稻田。犹如其他地方,穆达地区的“绿色革命”和其他措施一并推行,这些措施包括新的生长快、产量高的水稻品种的引入、复合化肥的使用、新技术和机械化、简单便利的贷款,以及新的加工和销售渠道。几乎所有相关的官方负责人——世界银行、马来西亚政府和负责该项目的官员——都相信,截至1974年,该项目取得了成功。在灌溉项目的推广地区,92%的区域都种植了双季稻,新的水稻品种被普遍接受,而且,新的生产动力已经使水稻产量达到了自给的水平。世界银行作为项目的主要资助者,其激情洋溢的成绩报告被广泛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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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项目的推广使得农场的平均收入几乎翻了一番。对农场主和农民都是如此……水稻产量从1965年的26.8万吨增加到1974年的67.8万吨,而且有望在1980年达到71.8万吨……项目的推广也增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这样,无地的农民和其他失业群体将从中受益……目前经济增长率达到了18%,远远超出了当时预期的1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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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4年的情况来看,这个项目近乎绝对成功。大量的重要研究都从生产、技术、就业和收入的角度记录下了这种成功。[125]从1980年的情况来看,项目的评估,尤其是根据就业和收入而进行的项目评估,并不十分准确。当然,毫无疑问,如果没有这个项目的话,马来农民在绝对收入和相对收入上都要比现在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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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达地区的“绿色革命”直接或间接地引发了土地租赁、就业、收入和制度等方面的主要变化。既然这些变化能够而且已经被记录下来,我们有必要确定这种变化的性质和程度。一旦变化的基本轮廓被描绘出来,我们就可以把它当做行动者在这个小舞台上必须处理的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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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0年开始推广双耕之后,穆达地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从视觉的角度看,这些变化对任何一个熟悉先前吉打州农村情况的人来说都是十分明显的。相当一部分变化并不是由于双耕的推广,而是由于政府为马来西亚农民提供基础设施的协同性的政治努力,包括修建清真寺、祈祷室、诊所、公路、学校和提供电力。其他方面的变化更直接地来自双耕带来的平均收入的增加。曾经萧条的小城镇现在出现了许多新的商店和密集的市场。[126]曾经几乎被废弃的公路现在又开始充满了卡车、公共汽车、小汽车和出租车,本田70摩托车更是像自行车那样普遍。[127]许多家庭的房子,曾经是棕榈树的屋顶和墙壁,现在都换成了波状锡制的屋顶和木板墙壁。[128]屋内也增添了大量的缝纫机、录音机、电视、冰箱和煤油炉等日常生活用品。[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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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达地区发生的这些看得见的变化也许很惊人,但是,一系列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变化意义更大。事实上,这些变化可以称之为“有益的缺失”,犹如先前经常发生、但现在很少见的悲惨的事件。比如,在推广双耕之前,这个地区1/3的农民不能满足自家的粮食需要。如果他们没有其他机会赚钱,并从市场上购买粮食的话,他们只能被迫靠木薯粉、玉米、木薯根等维持生命,这种窘况至少要延续到来年收获粮食的时候。在一个灾年之后——这个地区有过许多灾年,如1919年、1921年、1925年、1929年、1930年、1946年、1947年、1949年、1959年和1964年——大部分农民同样都面临着饥荒,双耕在这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即使是只拥有小块土地(0.71英亩)的佃农,他们现在也能收获足够吃的粮食,尽管他们可能严重缺乏现金收入。如今,很少有农民一天不吃两顿米饭了。[130]水利灌溉和化肥的使用,不仅仅提高了水稻的产量,而且使每季的收成有了保障。当然,这种新的农业生产机制也很脆弱,比如,在1978年,由于缺水取消了灌溉季,这使得穆达地区的农民痛苦地想到了昔日的情况。尽管如此,缺粮食闹饥荒的情况,即使对那些最贫穷的农民,也已经很少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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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已有的数据来看,由营养不良及其必然带来的人类(尤其是儿童)死亡,尽管还没有完全根除,但已经大为减少。与营养不良相关的各种疾病以及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婴儿和幼童的死亡率也下降了,这种下降与双耕的引入紧密相联。[131]在1970—1976年间,穆达地区的婴儿死亡率几乎下降了一半,而此前,婴儿的死亡率要远高于整个国家和吉打州婴儿死亡率的平均水平。对穆达平原的“进步”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1970年,贫血和营养不良是第七位导致人类死亡的疾病,而到1976年,它已经降到了前十位之外,然而,交通事故已经从第六位上升到了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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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有益的缺失”是农闲季农民外出的减少,而这种减少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双耕的推广。在1970年以前,短期和长期的外出是这个地区经济发展的显著特征。这在下面的事实中也有所反映:穆达地区人口增长率是自然增长率的一半,而农民外出率似乎是水稻主产地区中最高的。[132]此外,在农闲季,小农和佃农家庭必须有一个成年人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至少也是短暂的外出。双耕在穆达地区的推广暂时减缓了这一趋势,出现了所谓“再农民化”的过程。许多农民第一次很悠闲地一整年都呆在家里。在单耕时不能维持生存的小农户现在看到了希望。这不仅仅是因为同一块土地可以收获两次,而且因为农民有两季获取(田间)劳动工资的机会。由于1969年泰国劳工进入受到限制,以及烟草种植在贫困的、以劳务输出为主的吉兰丹州的盛行,就业竞争的压力大大减小,劳动工资的收入也大大提高。然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些只是暂时地缓解了竞争压力。到1978年,联合收割机取消了很多由于水利灌溉创造出来的工作岗位,穆达地区少地的农民再次被抛到了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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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农民在家中专门从事水稻种植的好处只是短暂的,那么,双耕对土地占有的影响显然是持久的。两次收成、稳定的产量、相对稳定的水稻价格在多数情况下有助于打破农民负债的恶性循环。此前,收成不好意味着农民可能要丧失土地。从店主和当铺老板那里得到的按季贷款仍然是穆达地区的农民维持生计的主要方式,但是这些贷款因为连年好收成已经被彻底还清了,而且只有极少数人会采用日后危及土地所有权的借记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农民阶层相对稳定,而且也减缓了农村地区无产阶级形成的进程。[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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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出现的这些变化——基础设施、消费品、大米供给、营养、就业和农户的还债能力等——都是过去十年中穆达地区取得的进展。然而,也有其他方面的信息——这些信息只能被视为模棱两可的信息,因为对它们的评价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评价者所处的阶级立场。这里仅仅是尽力去描述记录下来的基本事实,而把社会的解释留到第五章。为考察整个穆达地区的情况,求助于统计资料还是有益的。不过,一旦我们进入村庄层面(“前景”),这些数据就会变得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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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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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任何一个农业场所而言,人们希望了解的首要事实是,主要生产资料——土地——的所有权是如何分配的。[134]在穆达地区,土地的分配非常不均(基尼系数为0.538),尽管大部分土地并不是被极少数人所控制。而且,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引入双耕之后,稻田所有权的分配变得更加不均或更为集中。基本的情况见表3.1。[135]一定要记住,表3.1的数据只包括拥有稻田的农民,因此,它排除了近14600名雇农和8000户无地的农户(占农业人口的37%)。即使如此,土地分配不均的程度仍然令人吃惊。拥有7—10英亩水稻田的农民只占人口的11%,他们却拥有总土地面积的42%。恰恰是这些富裕的农民阶层,连同一些大土地承租者,是穆达地区商业农场主阶层的核心,他们出售的水稻占整个地区市场上水稻的3/4。[136]另一方面,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61.8%)生活在贫困线之下。事实上,40%的农户只拥有1.42英亩以下的土地,他们获得的收入只是维持生存必需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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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1 1975—1976年穆达灌溉工程范围内稻田面积的分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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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双耕的推广,稻田价格上涨了大约5倍,远远超过了消费品价格的增长和水稻收入的增长,这也意味着将来可能发生社会流动(农民外出)。1970年以前,这种情况出现得较少,一位勤劳节俭的佃农能买得起一小块土地,从而改善他的处境。随着土地价格的猛涨,佃农已经买不起土地了,只有那些有钱的地主才能通过买卖土地赚取更多的利益,并扩大他们拥有的土地。传统的向上流动的渠道就这样被完全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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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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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耕地的分布情况(无论是自己拥有土地还是租种地主土地的农民)是分析基本生产要素一个很好的研究思路。表3.2给出了双耕推广前后农场规模的比较数据[137]。实际上,农场规模的不均,尽管不如土地所有权分配不均表现得那么显著,但它依然十分明显。几乎占穆达地区一半以上的小农户仅仅耕种了17%的稻田,但是,占总农户14%的大农场主却耕种了40%的稻田。处在这两部分人中间的是一个为数众多的、耕种中等农场的农户。在过去十年,最引人注目的变化趋势是小农场的数量不断上升,但与此同时,农民拥有的土地面积却没有相应的增加,因此,平均每个小农场的面积降到了历史的最低水平,只有1.4英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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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2 1966年与1975—1976年农场规模的分布情况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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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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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根本的变革首先发生在耕种过程的社会安排中。穆达地区的土地占有和使用不仅复杂,而且也十分灵活。例如,我们经常会见到这样的农民,他们耕作自家的部分土地,同时也会出租小块土地,然后再租种另一小块土地,有时为了赚点儿钱甚至也会为别人收割水稻。尽管如此,我们仍能发现存在着三种主要的土地使用类型:(1)自耕农(owner-operators),他们耕种自己拥有的土地;(2)佃农(pure tenants),他们全部租种别人的土地;(3)半自耕农(owner-tenants),他们既耕种自己的土地,又租种别人的土地。[138]从1966年开始,土地使用模式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佃农人数比重急剧下降(见表3.3)。有证据表明,这一趋势甚至在双耕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但是1970年以后,这种发展趋势被大大地加速了。[139]佃农在1955年是穆达地区土地使用类别的主要部分,到1976年,这部分农民已经在农民总数中降到了1/4以下,而且他们耕种的土地面积不到总面积的1/4。这些证据表明,我们正亲眼目睹穆达地区的佃农阶级快速消灭的过程。从农场规模到土地使用的数据,所有这些境况都是一个逐步两极分化的过程——仅仅能够维持自身生存的小农(大多是自耕农)的比重正在上升,佃农的数量全面下降,而大规模的商业化的农场在快速增长。这样的结果同东南亚其他地区“绿色革命”导致的结果相似。[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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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3 1966年与1975—1976年穆达地区的土地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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