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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21 如同巴灵顿·摩尔指出的那样,所有这些礼仪都假定某种程度的物质资源,这些资源对于保证其实现是必需的。低于这一水准不仅意味着物质上的贫穷;它还意味着达不到当地标准所界定的完整的人类生存。社会身份的破坏性丧失与收入的丧失同样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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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23 在双季稻之前,塞达卡许多贫苦农民的文化和仪式地位已经受到严重威胁。举例来说,村里有超出常规数量的贫穷妇女,她们结婚很晚或者根本嫁不出去。男人们有时称她们是“滞销处女”,但他们也会补充说,她们的父母无法向新郎许诺任何耕地。在斋月期间,许多贫寒人家的男子只能待在家里,而不是去拜访较富裕的邻居。一些人承认,他们不去是因为感到“尴尬”,因为他们“互惠不起”这个重要的穆斯林节日上应有的糖果和蛋糕。[351]由村里的穷人安排庆祝的宴会通常都是简化的,它们缺少标准的仪式、娱乐表演和应有的食物。他们的寒酸总是被富人所利用,作为主人没有能力表现自己尊严的标志。在斋月期间,穷人发现很难或者根本不可能为祈祷后的晚餐贡献食物。在祈祷康复或者在怀孕期间为孩子的特定性别(通常是为男孩)祈祷时,他们实际上避免许诺提供筵席,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无力履行这个神圣的承诺。富人经常举办的筵席——比方说,为年幼的孩子举办剃发宴,感谢安拉带来好运或者为祖先祈祷而举办筵席——这些在穷人那里很少举办。除了必须的丧葬仪式,至少有7户人家在过去六年中间没有举办过任何筵席。他们都属于村里最贫穷的20户人家。在一种举办筵席可能是最主要交换方式的文化中,他们地位的丧失极其严重。[352]由于贫困,穷人大多被丧葬互助会和相关群体排斥在外,因为他们不能购买和分享任何像样的筵席所必需的陶器。考虑到所需的费用,贫穷的农民家庭极少让子女在小学毕业后继续读书。就像我们已经看到的,他们的孩子很可能早早就外出并且永远地离去,因为村里没有使其立足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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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25 正是在这个更大的背景下,如同它在塞达卡被感受的那样,贫穷呈现出其全部意义。少地或无地的人们总是被归入相当边缘的仪式地位。但只要他们可以租到土地、找到工作,就能,即使是勉强地,获得最低限度的仪式尊严。在双耕开始的最初四年中,工作充足,在此期间,筵席的盛行是补救积累下来的仪式不足的标志。在这个短暂的兴盛时期,穷人也能够拥有原来只有中等和富裕农民才拥有的地位和仪式尊严。现在,由于机器收割、播种以及租佃权的丧失,维持这些权利的资源或者一去不复返,或者迅速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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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27 当然,双耕的文化和物质后果在此不可分离。穷人所要求的适度的仪式地位不仅基于他们的收入,而且基于如下事实:他们在水稻种植过程中依然重要,从而对于种植大多数水稻的大农场主也依然重要。如果他们受到尊重,如果他们被邀请参加筵席,如果在收获之后他们得到了扎卡特礼物,如果他们借贷或预付工资的要求得到了关注,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他们的劳动被需要。尽管穷人在生产(用马克思的术语来说是“经济基础”)过程中的角色与他们在文化生活(上层建筑)中的角色之间不存在机械的联系,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对他们劳动的需求的骤降,他们也同时经历了随之而来的对他们的尊重和认可的丧失。因此,当穷人在自己人中间谈话时,与收入本身的丧失相比,他们更为强调地位和认可的丧失。从前穷人们在收割时会外出做工,而现在他们无事可做,我们又该如何理解由这种赋闲引发的许多评论?有关未被邀请参加筵席、或者在村路上不被人理睬或者甚至不被看见、被无礼地对待或者“被晾在一边”,有关这一切的尖刻评论,我们又该如何理解?他们感到没有得到该有的人道关照,这至少与他们家庭收入的跌落一样令人愤怒。当地对于村庄改进计划的愤怒,甚至对于打开大门的愤怒,大都可以依据这些观点来看。在每一种情形中,通过诉诸习俗而抗拒的是这种企图——它要废除一群村民作为当地村民应有的正常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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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29 在左翼学者通常专注于工人和农民的低工资、失业、恶劣的居住环境以及营养不良等经济剥夺时,仪式尊严和人格尊重等更为日常的事物却往往被忽视。可是,对受害者自身而言,这些主题看起来才是至关重要的。例如,在历史上骚乱不断的安达卢西亚乡村工人中间,一个主要的怨恨就来自被称为宗派主义的“上层阶级社会性自我免职的实践”。正如吉尔摩所观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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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31 他们公开指责宗派主义,因为他们感觉到,那是傲慢和轻蔑的反映……工人阶级激烈的反应部分地源于深切感受到的道德假设:社区内的穷人认为,忽视一个人就是主动地轻视他和侮辱他,就是有意识地不把他当人看。[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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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33 旺·扎维·伊布拉欣更接近于我们的领域,他出色地研究了近来从东岸村庄招募来的马来平原工人,研究详细地探讨了作者称之为“地位剥削”的反应。[354]一个上了年纪的马来工人期待别人像帕克·吉那样恭敬地对待他,当他被一个马来监工粗鲁地呼来喝去——“嗨,你过来”时,他深感屈辱,如同他被当做“马路中间的垃圾”。以前是农民的工人的许多抱怨不仅集中于工资和工作环境等一般问题,也同样多地集中于不被重视和被无礼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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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35 如果我们要全方位地理解塞达卡的意识形态斗争,就必须同时理解他们所面临威胁的全部维度。这种威胁至少有三个层面:看得见的永久贫穷的威胁;同样明显的在社区中有意义和受尊敬的生产角色的丧失;以及与之相关的在本村被确定为完全成员资格的社会认可和文化尊严的丧失。将以上事物称为生计问题会在很大程度上错过其重要意义。当穷人通过发明绰号、恶意的谣言、联合抵制筵席、并把当前的事态归咎于富人的贪婪与吝啬,从而象征性地瓦解了富人自我授予的社会地位时,他们同时也在坚持自己对地位的要求。正如平日所发生的那样,甚至当一个贫穷家庭勉为其难地举行筵席时,这也是一个微小的但是意味深长的象征,由此表明他们不接受馈乏所暗示的文化边缘化的决心。正是在此意义上,口舌之战,即塞达卡的意识形态斗争,构成了“日常反抗”的核心部分。拒绝接受从来自上层的情境定义,拒绝认同他们自身的社会和仪式的边缘化,所有这些对于进一步的反抗而言尽管是不充分的,但肯定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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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40 弱者的武器: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 [:1703252924]
1703254541 弱者的武器: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 第七章 超越口舌之战:谨慎反抗与适度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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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43 不管发生了什么,帅克都不会变成一个狡猾的暗中破坏者,他只不过是一个利用可能的微小机遇的机会主义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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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45 贝尔托·布莱希特(1943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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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47 那些该诅咒的无礼的政客、教士、文人,还有那些诸如此类的教导实行“唯物主义”的人!工人所要求的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有这些人们就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工人阶级符合他们的“唯物主义”是多么正确!不是就价值观而言,而是就时间而言,他们意识到肚子先于灵魂又是多么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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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49 乔治·奥威尔,《西班牙内战的回顾》(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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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51 从迄今为止的论述来看,人们有理由假定穷人与富人之间的斗争在很大程度上只限于口舌之战。这个假设并不全错,但一定会有所误导。因为塞达卡贫穷和富裕的农民并不只是在争辩;他们之间同样有战斗。在这种境况下,此类战斗并非激战,更多的是低级的、打了就跑的游击队行动。我认为,本章要描述并分析的“战斗”类型将是典型的“田园式”反抗,它表现了大多数农民阶级和其他从属阶级在其大部分不幸的历史中的特点。然而,更为特殊的是,我们这里涉及的是平淡无奇但是普遍存在的反对国家扶植的乡村资本主义发展结果的斗争:获得生产资料的途径的丧失(无产阶级化),工作(边缘化)和收入的丧失,以及双耕前穷人尚拥有的微乎其微的地位和权利的丧失。阅读资本主义发展史的绝大多数读物,或者仅仅看一眼此种背景下当前的不平等,都会从中得出这种斗争注定要失败的结论。有充分理由相信事实不过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塞达卡贫穷的农民阶级将会发现自己有着声名卓著的和数不清的历史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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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53 在考察了公开的集体抗议为什么如此之少的主要原因之后,我考察了为改变生产关系而进行的真实的反抗模式:纵火、怠工、联合抵抗、私下的抗议、偷窃,以及穷人之间的相互支持。随后我将评价高压统治——或许可以称之为“日常的镇压形式”——在从公开的顺从中产生上述抗争的伪装形式中的作用。最后,我将回过头来,用更一般化的术语,探讨反抗的定义以及为什么此处所研究的许多行动有理由被称为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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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59 弱者的武器:农民反抗的日常形式 公开的集体反抗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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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61 观察家不必经过长期观察和艰苦努力就可在塞达卡找到更多反抗的实例。事实上此类事例极其充足。而这些事例正是反映它们得以产生和受到制约的条件的反抗形式。如果斗争是公开的,那就极少是集体性的,而如果斗争是集体性的,它们就极少可以公开。两者相遇几乎等同于“意外事件”,结果通常是不了了之,并且作乱者会在黑暗或匿名的掩护之下逃离,消失在“老百姓”的保护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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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63 为了理解为何反抗要采用此类伪装,短暂地停下来考察一下少许“已知事物”是有帮助的,这些特定事物决定了可供选择的范围。这将在一定程度上预见到随后的材料,并且一些此处只是概略提出的主题将在本章和下一章更为详尽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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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65 或许构成塞达卡穷人可能的选择最为重要的“已知事物”无非是他们已经经历过的变迁的本质。其中一些变迁比其他的更容易引起争论——更有可能引发公开的集体违抗。在此范畴之内,我可能提出那些重大的和突发的变迁,这些变迁决定性地破坏了几乎所有日常生活的常规,并且同时威胁到许多人的生计。然而,在塞达卡,构成绿色革命的变迁被体验为一系列在土地使用期限和技术上的逐步完成的变迁。变迁是痛苦的,它们趋向于逐步呈现,并且一个时间内只影响一小部分村民。比如,从收获后交付的谷物地租到种植前交付的现金地租的变化,只影响佃农并且是在几个季内推进,因此只有极少数佃农发觉自己同时身陷险境。此外,即使这意味着额外的债务负担,他们中的大多数也能够保住租佃权。我们能够想象如果个别的大地主坚决要求村庄中所有佃农在同一季内缴纳现金地租,其后果可能完全两样。当地主决定自己重新开始耕种土地或者将他们的土地租给富裕的商业经营者时,由此而来的租佃权的丧失也遵循相同的模式。增加地租和播种机替代插秧可以说更是如此。压榨以变动不居的速度逐步完成,这样受害者每次总是少数。此情形和其他情形一样,每个坚持变迁的地主或农场主都代表着一个特定的情境,影响一个,或者至多是几个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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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67 这一模式唯一的例外是联合收割机的引入,以及我们将要看到的,它所引发的最趋近于公开的集体违抗的情形。然而,即使在这个事例当中,影响也不是即刻发生的,对于村里的许多人而言也不是没有某种模糊性。在最初的两到三个季节中,对于穷人的经济影响引人注意但并不具有毁灭性。中农在迅速收割庄稼的好处和自己或其子女丧失工资收入之间真正地分裂了。正如我提到的,少数最小的农场主已经屈服于使用联合收割机的诱惑,以便早点结束收割,而签订城里的劳动合同。但在任何时刻,联合收割都不意味着对大多数村民的生计的整体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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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4569 吉打州农业改革的另一个显著特征——一个用于有效缓和阶级冲突的特征——是它将穷人转移出生产过程而不是直接剥削他们这个事实。一个接一个地,穆达工程中的大农场主和地主将有关收获和利润分配的潜在斗争从水稻种植中排除出去。现在机器经纪人的单一报酬取代了有关收割和打谷的计件工资率的斗争。播种替代了有关插秧费用的商议,并完全避免了冲突。使用机器自己耕种或者将地租给外村人而收取一次性地租的选择取代了关于时间和租金标准的紧张而有异议的论争。甚至向现金地租的转变也消除了苦难和破产的故事,而此前它们曾主宰收割后调整地租的要求。当然,变迁本身——解雇佃农,转而使用机器,耕种前转为固定地租——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而它们一旦被实施,先前的佃农或雇佣劳动力就不再与此相关:一季接一季的斗争也就不存在了。一旦生产领域中的联系和斗争被切断,同样的联系——以及斗争——在仪式的、慈善的、甚至是社交领域的联系被切断也就很简单了。绿色革命的这一方面,就其自身而言,在解释群众暴力在此处和其他各处都相对缺乏的方向上前进了一大步。假使绿色革命的收益更多地依赖于压榨佃农,而不是解雇他们,或者从收入较少的劳动力身上榨取更多劳动,那么其导致的阶级斗争一定会更激烈。实际上,双耕的利润与其说依赖于剥削穷人,不如说是忽视或取代他们。[355]如同其他的任何冲突,阶级冲突发生在打谷场、流水线以及确定计件工资率或地租的场合,在此,至关重要的利益就是争夺的目标。穆达的双耕取得的成就是,它逐步清除了那些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阶级冲突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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