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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赌博，但有点赌性，我不喜欢循规蹈矩。说正面一点就是有点闯劲，说负面一点就是想赌一把。反正我的房子也盖起来了，小孩，大的已经快初中毕业，小的也快小学毕业了。（做生意）即使亏了，生活也还是过得去的。也就是说，我那时也有点赌一把的本钱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相信原来的“人脉”还是有用的。我赚了钱之后，原来的“人脉”没有丢。我是那种“苟富贵，无相忘”的人。做人就是要讲义气啦。做生意更加是这样。俗话说“和气生财”，先要“和气”然后才能“生财”啦。（我）赚了钱，逢年过节和原来的朋友都还有来往，顺便也就“打点”了关系。别人想要“打点”他们，还冇门道呢。关系是最重要的，冇关系，你送礼，人家也不敢接啊。当然了，自己能力也是要的，你要是个“阿斗”，那也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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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以上考虑，1991年，程守义依靠5000元现金第二次“起家”，开始进入杀牛和卖牛肉的屠宰业。很快，他依靠贩牛、宰牛和卖牛肉又积累了一大笔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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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产方面，依靠良好的“人脉”，程守义到栖市其他县乃至广西等地去买牛，运输费通常都是在他卖完牛肉之后再与司机结账。其次，在购买原材料方面，由于他懂得如何利用当地干部及其所拥有的人际关系网络，他能很快找到货源，在路上更未被敲诈过。由于当时不少地方社会治安较差，程守义的一些同行在这些地方买牛，通常要给当地的“烂仔”一些好处，否则将可能面临被敲诈。此外，在销售方面，由于程守义原来在县“革委会”的同事此时已在梧县、甚至栖市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程守义很顺利地在梧城取得了两个地理位置非常好的销售点，并很快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同时，他在渡桥镇的集市上也有一个销售点。程守义表示，无论在梧城还是在渡桥镇，也无论是工商部门的工作人员还是街上的“烂仔”，都很少到他的销售点收取额外的费用或者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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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程守义更为惊喜的是，自1992年往后的几年里，另一些宏观因素发生了重要变化，给他的屠宰业带来了更多的机会。例如，1992年后由于珠江三角洲的经济发展速度急剧提升，包括程村这样的珠三角周边地带的农民纷纷加入打工族的行列。由于他们与珠三角地区的居民一样说粤语，虽有口音差别，但较之于外省的农民工更容易在企业或工地当中，获得一些工头之类的劳动管理岗位。随着经济收入提高，渡桥镇的人们除了将住房进行更新换代之外，对肉食品的消费能力随之得到了提高。这其中，也包括消费档次较高的牛肉。而与此相对的是，随着纯粹依靠饲料饲养的猪肉充斥包括渡桥镇在内的城乡市场，消费者对品质发生了变化的猪肉，兴趣略有下降（在程村调研过程中，我常听到村民抱怨猪肉的味道越变越差）。在这种背景下，梧城及渡桥镇的菜场对牛肉的需求量出现了一个直线上升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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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守义的投资正赶上了这个过程。在我调研过程中，程守义曾翻阅了几张偶然留下的账目，表明当时利润最高的时候，每头牛可为他创造1000多元的利润，即使在利润一般的时候，每头牛的利润也在700～800元。在繁忙的季节，程守义一家人同时在三个销售点卖牛肉。其中梧城内的两个销售点由程守义和他的妻子分别负责，而渡桥镇的销售点则由其刚刚初中毕业的儿子程福稻负责。曾经一度他还在桐城设立了一个销售点，由两个女儿负责，后因她们坚持要进制衣厂打工而撤销。1994年，程守义曾创下了渡桥镇同行中单日销售牛肉量的最高纪录——8头大水牛。在一般的情况下，他单日的销售量也在2～3头。而他的同行，或因资金不够，或因地头不熟，销售点仅限于渡桥镇的圩市（每隔三天才有一个圩日），单日能销售的牛肉量一般只限于一头水牛。而且，由于渡桥镇及附近地区无人养牛，不少屠夫即使卖牛肉，也首先得找程守义批发生牛。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1998年，随着进入生牛屠宰业的人数增多，程守义退出了该行当，转而开始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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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鱼是渡桥镇的传统产业之一，1999年村民用饲料加增氧机建设现代鱼塘养鱼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如果仅沿袭与其他村民一样的经营模式，可以肯定地说，刚刚入行的程守义无法比别人赚到更多的钱。但程守义别出心裁，将养鱼的消息告知了其在政府和企事业单位工作的朋友、熟人，以及原来一些致富了的生意伙伴。程守义告知他们，可以到他经营的鱼塘钓鱼，半天收费50元，所钓到的鱼归顾客所有。据程守义说，50元在当时基本上等于15斤草鱼的价格。事实上，前来钓鱼的顾客很少有人能在半天内钓到15斤鱼。再加上，程守义不用像其他养鱼的村民那样，经常请人帮忙捞鱼，并花上大半天时间到集市上去卖鱼（或者批发给其他销售商，但这意味着销售商将从中间赚一笔差价），他所经营的鱼塘效益比其他村民好很多。更为重要的是，在程守义看来，这是一个生意和“人脉”相互促进的过程。一方面，“人脉”促成了程守义的钓鱼业务，另一方面，程守义又利用与各路朋友、领导共同钓鱼的机会，“加深了老朋友的关系，结交了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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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发展钓鱼业务这本“生意经”，程守义回想起来颇为得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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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赚了钱，又交了朋友。哪有还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啊？这就是我比其他人高明的地方。光（仅）靠养鱼能赚几个辛苦钱啊？……中国还是个孔孟之道的国家，“人脉”最重要。生意要想做大，一定要懂得经营“人脉”。经营生意就是经营“人脉”，经营“人脉”也就是经营生意，甚至是胜过经营生意。没有“人脉”，一切都是零，在农贸市场做点小买卖还行，想要赚大钱，冇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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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守义所看重的“人脉”，不久后就给鱼塘带来了巨额利润。在2000年夏的一次洪灾中，鱼塘不远处的公路因山体滑坡堵塞，一位前来指挥抗洪的梧县干部和渡桥镇书记决定征用程守义的鱼塘，用来堆放沙土。程守义为此获得了近10万元的补偿。程守义坦言，这个约1亩宽的鱼塘，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为他创造纯利润不低于3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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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程守义在栖市和广西购买生牛的过程中，还兼做古董生意。为此我问他：“你懂得鉴定古董吗？”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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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问，就知道是老实人做生意的思路，你这样（的思路）很难赚钱的。古董这行乱得很，哪可能有那么多左手货真价实进、右手货真价实出？我就算是会鉴定，也得花多少工夫才能鉴定清楚啊？真真假假，反正分不清，我就糊里糊涂不去分。秘诀就在于，凡是买进的时候，我就一口咬定是假的。我说，“你看，我就是个买牛、杀牛的屠夫，不是专门做古董的，我赚钱是靠杀牛，不会靠你家的古董”。我只说是顺便买回家装点门面的。我去的地方都是比较偏僻一点的农村。这年头，不偏僻也不会再有人养牛了，不偏僻也不会再有什么古董在民间了。这样的地方，人都比较老实，（见我）这样一说，十有八九就信啦。买进来的东西当然是假的居多，但有时候也有真的。凡是卖出的时候，我就一口咬定是真的。有的是行家，从一堆货里把真品挑出来，高价买了。也有的不是行家，高价把真真假假的东西买了。剩下实在没人要的，我再低价处理掉。哈哈，这个叫“两面欺诈”。别的不能搞（“两面欺诈”），尤其是吃的、喝的、穿的不能搞，古董可以。因为俗话说“古玩、古玩”，古董本来就是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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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程守义说，他在古董生意上赚的钱，不比贩卖生牛和卖牛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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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让程守义和其他村民认为他办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却不是这些经营，而是他儿子程福稻的婚事。由于程守义的家境较好，程福稻的个人条件也不差，登门为其说媒者可谓不少。1998年，程守义谢绝了诸多媒人的介绍（其中包括程福稻自己较为满意的两个姑娘），给程福稻挑中了与渡桥居委会相邻的圩郊村原支书的一个女儿。这个支书的家境较之于程守义更好，有两个儿子在1990年代中期即开始经营石材厂，一个女儿在栖市卫生局工作，许配给程福稻的这个女儿常协助她两个哥哥打理石材厂，也是一个做生意的能手。通过这门亲事，程守义家可谓找到了“强强联手”的得力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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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程守义将绝大部分资产变现约800万元，交给程福稻在梧城开了一家石材加工厂，自己不再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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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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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守义将自家生意交给儿子经营后，留了30万元自用。此时，其长女、二女在桐城开服装厂，收入也很可观。他规定，儿子程福稻每年必须给5万元以上“零花钱”，长女、二女不作硬性要求，但也“提倡”给“万把八千的”的。这样，程守义每年的“零花钱”也是一笔大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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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守义说，原本他还可以自己再做几年生意的。但是，出于两点考虑，他决定开始“全心全意享受人生”：其一，他认为儿子成家之后应该立业，独自闯荡做生意，否则将来“富不过三代”；其二，1998年他被检查出得了高血压，虽不算严重，但让他对“人活着为什么”这个问题有了全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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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后，程守义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此之前，他每天要抽4包烟。但在得知得了高血压之后，程守义第二天就把家里所有的烟送给程守德、程守宽，当即把烟戒掉。在程村，不少村民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是个神人”。他们说，不知道程守义怎么赚钱的，但他戒烟的“狠气”是亲眼所见的，不得不佩服。有一位中年老烟民曾诙谐地说：“戒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烟瘾原来那么大，说不抽就不抽了。开始我们还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从此就再不抽烟了。这简直比‘欲练神功，挥刀自宫’[2]还难啦。”在此之前的村民眼里，程守义虽然待人也一向大方，却不懂得享受生活。而在得知有高血压后，他开始了全新的消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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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程守义本人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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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才突然醒悟，赚钱当然是头等重要的事情。但是，赚了钱之后要懂得花钱，舍得花钱，钱才是自己的。（否则）存在银行里，就是一堆数字，那哪里算是自己的钱呢？死了又不能带进棺材……我老婆就改不了老习惯，舍不得花钱。原来我也觉得（她这个习惯）很好，（从）那以后我就经常骂她，“你想留着（钱）带进棺材呀”？！人活着就这么一回事啦，为“两餐”（过生活），为子女，两餐和子女都不愁了，还不享受一下？人活着为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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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程守义在家置办了当时价格不菲的液晶彩电、冰箱和照相机，另配上高档音响，空闲时就在家一边喝冰镇饮料，一边唱卡拉OK。在门口的院子里，他修了个小型的游泳池，隔三岔五地游泳。此外，程守义还买了一匹马，常常早晚各一次骑着马沿河边“散步”。所有这些，在其他村民看来都是十分奢侈。但程守义认为：“其实是他们自己想不开。你看，没过多久，大家不都喜欢彩电了吗？不是也买VCD和DVD（播放器）了吗？”不过，当村民也开始享用这些家电时，2004年程守义又搞了一次更新换代。他买了一台电脑放在家里，从渡桥圩镇直接牵网线到家（后还曾配置无线上网设备），不久后就能熟练地使用电脑上网。2009年，他在游泳池边另盖了三间小房子，专作茶室、音乐室。儿子程福稻花了50多万元为他配了大型根雕茶几、唱片机，以及其他高档音响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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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享受生活，据程守义自己总结，重在自我感受，不在乎别人看重什么。例如，程守义从来不穿单价超过50元的皮鞋，他的皮鞋从新穿到烂从来不擦油、护理，烂掉之后再买新的。程守义的衬衣、裤子也从来不选名牌，单价一般不超过100元。有一次，我们在聊天时，他孙子曾说，“（这些衣服）平时穿出来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山寨货’”。程守义当即很严肃地批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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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山寨货”，就对啦。衣服穿着过得去就行了，你要那么显摆干吗？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钱吗？如果你真有钱，你怕人家认为你没钱干什么？如果你没钱，你要打肿脸充胖子干什么？我总是跟你们说“不要瞧不起穷人”，知道吗？你姑姑就靠这些“山寨货”赚了钱，你喜欢高档货，你赚几块钱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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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基于“低调”的考虑，程守义外出时总是乘坐城乡公共汽车，或者驾一部破旧的女式摩托车。在渡桥镇，此类摩托车一般为妇女使用，单价约2000元，而男性年轻村民一般会购买价格在5000元以上大型摩托车。程守义解释道，他不用开摩托车经过土路去丘陵或山地里干活，只在国道、省道和村中的水泥路上使用，女士摩托车完全够用。不仅自己如此“节俭”，程守义还告诫儿子程福稻不要买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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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守义在家内追求高档享受，与其在外力求低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与这些形成更让人诧异的对比，还在于他在婚外性关系上表现得挥霍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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