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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41 不要允许使用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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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43 不要宽容房客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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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45 不要敦促对廉价公寓实行城市所有和城市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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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47 不要混淆公共和私人领域的界限……[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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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49 在这些“不要”背后站着冷峻的、信心十足的慈善工作者劳伦斯·威勒,是他在拉塞尔·塞奇基金会的支持下成立了全国住房协会,他并非对住房建设领域的所有欧洲舶来品都表示厌恶。他自己的《廉价公寓法案》就从英国的公共卫生学家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作为城市规划会议的重要人物,他很早就参加分区规划活动,纽约州法案中授权城市禁止多家合租公寓的规定就是威勒的工作结果。他经常到欧洲访问,也是国际住房会议的常客,虽然他坚决反对他们的结论。随着年轻的主张者对他领袖地位的挑战,威勒观点中的例外主义主题变得更加强大。“在住房改革方面,我们需要特别当心从海外引进的舶来品……不是因为它们来自海外,而是因为旧世界国家的条件与美国的情况完全不同。”最后,威勒对廉价公寓的厌恶不能忍受任何提议干扰他的主要观点:对建筑行业的管理。他认为,模范住房、税收变化、交通状况改善属于住房问题的“毕业后”阶段。人们遭遇兑水的牛奶时不会耗尽资源去建造一个模范牛奶厂,而是从牛奶供应中剔除不合格的牛奶。前者是私人资源的任务,只有后者的任务是在公共领域内。[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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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51 所有这些本来都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但威勒是进步住房改革领域的第一个强大的主张者,他反对廉价公寓的方式限制了留给别人的思想和组织空间。这种先发制人现象在大西洋两岸都存在。霍华德和昂温很早抓住英国城市规划运动的领导权,他们笼络的聪明人小圈子主导了英国城市规划政策几十年,从本世纪的开头几年到1940年代工党受莱奇沃思启发的“新城市”项目。社会连带主义者首先来到法国住房改革现场,认为改革应采取补贴论的原则,虽然法国的竞争者早已认为这办法效率不高而放弃了。这些有时候被称为国家改革政策的“风格”,虽然该现象产生于比“风俗”或者“品味”更加激烈的思想和经济资源的竞争。威勒的圈子以攻击性的姿态很早参与住房问题的争论,他们对国家支持住房的憎恶造成了影响深远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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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53 情况的确如此,更因为伊尔德在英国问题上屡屡回到的底线——“房屋租金低于成本造成经济和道德伤害”,是美国进步人士圈子里普遍具有的共识。费城住房改革者卡罗尔·阿罗诺维奇在1914年前已是改变信仰支持欧洲大陆住房改革的人,他是威勒的最激烈批评者之一。但是在看了日光港花费不菲的精巧和雅致的建筑后,他也忍不住得出结论说,“用美国人的术语”需要问英国住房工程的一个核心问题是:“它能赚钱吗?”“花园城市运动如果要向世界范围推广,并保持对实际民主精神的忠诚,它就必须翻译成投资回报这样的术语。”[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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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55 投资必须有回报,尤其是公共投资不应该成为转移支付的幌子,所有这些都深藏于进步人士假设的深处。煤气和公交车市营化支持者谈论为了公共福利而获取利润,而不谈社会补贴。公园和城市规划受欢迎是因为它们增加了每个人的财产。城市分区支持者提出的是同样的诉求。进步政治是建立在环绕周围的资本主义框架下的,这一点在美国比任何别的地方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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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57 在这种机构性和社会力量的背景下,反对声音非常小。模范房屋公司大多担心公共补贴。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土地价值上的本杰明·马什认为市营住房不过是抑制工资增长的药物。睦邻中心的工作者渴望开放内城的“肺”,用微型公园和运动场带来空气、阳光,所以抵制内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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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59 至于城市规划者,他们很快彻底和住房问题割裂开来。查尔斯·M.罗宾逊在城市规划热潮初期坦言住房是完全不同于公民艺术的“社会学问题”,这话像是感知风向的手指。“全国城市规划会议”诞生于1909年拥塞问题委员会在华盛顿举办的城市规划展览,在1912年召开的第四次会议上,它已经把住房问题从辩论题目中去掉,交通、运输、街道、公民审美意识等把住房问题挤到边缘。乔治·B.福特在1910年关于城市规划中“社会”和“建筑”的关系一文中说:“住房和城市规划的相互关系……在美国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第二年参加全国城市规划会议的雷蒙德·昂温和托马斯·亚当斯抱怨说,进入美国城市规划专业领域的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根本就不考虑住房问题。但是他们的观点没有人理睬。只有马萨诸塞州1913年城市规划条例中有一条工人推动的规定,要求地方当局特别关注“人们的适当住房”:除此之外,很多城市规划连对住房需求的粗略调查都没有。分区规划的流行正是因为它与推动工人阶级住房完全脱离了关系。城市规划是公共问题,在美国住房问题是私人问题。[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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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61 在这种情况下,住房问题的社会政治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十年只是稍微前进了一点。一个“总统住房委员会”在1908年受命调查哥伦比亚特区住房问题,建议(像欧洲一样)把公共信贷提供给建造工人阶级住房的非市场机构。委员会的领导者是该市头号有限赢利房屋公司的主管,该公司的工程因为缺乏资金支持已经停工。该建议在机构上有相当分量,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虽然被详细讨论,在住房问题上的补贴论原则没有能跨过大西洋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美国。[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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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63 更持久的活动是在马萨诸塞州,这里得到该州劳工组织的支持。根据1911年的州议会法律而成立“宅地委员会”(Homestead Commission),用来调查资助“机械师、工厂雇员、体力劳动者等”获得郊区小房子的方法。人们或许估计它就像两年前的前任做的那样很可能是空谈一番没有结果。但是在跨越国界的住房问题辩论影响下,在该组织的秘书、州劳工运动领袖亨利·斯特林的鼓动下,它展开了决定性的行动。虽然宅地委员会的名字可以追溯到拓荒者土地政策,但是讨论的实质内容是欧洲和澳大利亚的住房政策,这方面斯特林是个热心的学生。“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单靠土地所有者和建筑商的私人行为就可以解决工人的住房问题。”他在1913年写道,“没有一个国家完全依赖私人资本来解决人民的住房问题——不管通过普通的赚取利润的方式,还是某些花园村庄的半慈善方式,还是合作社。”斯特林指责美国死死抓住这个错误观念不放已经让它“远远落后于其他文明国家”。[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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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65 当该委员会使用州储蓄银行中无人认领的资金为工人阶级建造住房的建议被法院否决后,斯特林帮助通过了允许州直接建设住房的宪法修正案。尽管委员会中有人担心它违背“贸易供求关系的自然法则”,但五十套住房的样板工程1917年在洛厄尔的磨坊区外围建设起来。其设计者是年轻的哈佛毕业生阿瑟·柯米,他是在莱奇沃思、伊林和汉普斯特德等地的英国合作住房实验的崇拜者。柯米设想了一个规划好的社区,有运动场、社区建筑、花园和社交中心,所有这些都安排在按最佳城市规划方式设计的弯曲街道上,并且为合作所有,以便让整个社会收获非劳动所得的土地增值。柯米的合作所有权想法没有得到斯特林的青睐,他更倾向新西兰式个人购买项目。对该委员会工程打击最大的是战争带来的火箭式上升的通货膨胀。1919年,成本比可以筹集的资本上升更快,斯特林的兴趣由于战争劳工工作问题干扰而减弱,州政府撤离住房建设工地,留下十几个房屋框架孤零零地在街道拐角处。[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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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67 在社会主义者的密尔沃基,战前倾向欧洲方式的住房实验热潮产生了最大成果。以城市作为主要股东,成立于1920年的“花园房屋公司”要为工人阶级家庭开发大片廉价的郊区住房。融资办法是从德国学来的,合作所有权模式是从英国引进的,两者都是该市的住房委员会主席1911年到欧洲考察学习半年之中掌握的。负责柏林和杜塞尔多夫城市展览的沃纳·赫格曼帮助设计了场地。其街道名称是用来纪念前辈的:莱奇沃思、汉普斯特德、伯恩维尔、日光港大道。但是到了1920年代,密尔沃基社会主义高峰已经过去。入住两年后,“花园房屋”的共同承租人投票终止了发展的合作特征,把房子卖给了租户个人。[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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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69 这就是20世纪初期美国城市资助住房的总数:洛厄尔的12套房屋和密尔沃基的一百多套房屋。在克利夫兰,战前住房资助倡议一点结果都没有。但是在英国,到1914年,公共当局已经建造了近24,000套房屋:在柏林,公共资助、非商业性协会建造的房屋达到11,000套:在法兰克福,有5,500套:即使在公共投资受到严格限制的巴黎,也有2,500套。伊迪丝·埃尔默·伍德的房屋政治教训开始于她在1913年发现关于欧洲住房政策的“总统住房委员会”报告,她痛苦地记得普遍的情绪:“城市提供的住房、城市进行的贫民窟清理,或者任何形式的政府资助(包括成本贷款)都是禁忌和遭人咒骂的东西,它们都是非美国的,是欧洲衰落的君主制的残渣余孽,甚至连提到一下都是非常糟糕的。”[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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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71 他们的鼻子压在其他国家经验的玻璃上,美国公民进步主义者一个一个带回家更周详、更自觉的城市建设手段:法兰西第二帝国巴黎的独特外观、德国城市规划的工具,甚至英国和欧洲大陆住房社会政治实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十年,学习异常迅速,充满着乐观主义情绪。自己是外国产生的讨论和技术面前的迟到者,这并没有打击美国公民进步人士的积极性,反而给予他们站在“文明”世界经验的肩膀之上的机会。即使脾气暴躁的劳伦斯·威勒也相信贫民窟“现在注定要消亡”。随着城市分区从德国成功转移到美国,他在1916年写道,“经过一代人后,我们的情况将发生革命性变化”。[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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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73 但是跨越大西洋的进步人士纽带是具有高度选择性的薄膜,在有些地方表现出让人惊讶的渗透性,而在其他地方则根本无法穿透。种种建议穿过边界就好像经过一片复杂的网格和过滤器。种种先例不仅仅是简单地交换,而且还被筛选、辨别、去掉背景、阻挡、转变、夸大等。壮观的街道规划和城市分区进入战前的美国,而公共资助的廉价体面住房就进不来。那么,是怎样一些沉默的、选择性的机制在起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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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75 最简单的、明显得会误导人的回答是需求。这种观点认为,美国城市正在进行土地用途和价值的快速转变,需要有条理的分区规划图和改善的街道设计。经营企业的功利目标丑陋不雅,加上缺乏王室贵族的财富来抗衡,美国城市也迫切需要规划者设计的公园和装饰性内容。由于房地产行业对民众压力做出的反应比其他国家迅速,美国根本就不需要住房建设上的公共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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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77 这种功能论者的论点能糊弄不少人,但是作为历史解释,马上就露馅了。1890年德国住房改革运动最终开始获得实际力量,而这时的住房压力比在1870年代动荡的经济繁荣时代(Gründerjahre)小得多,那年代擅自占地者还在柏林城门前扎营抗议。英国城市人口死亡率在1890年代比半个世纪前低,可要求住房改革的呼声在这时达到高峰。1910年的美国都市住房标准比1930年糟糕得多,可欧洲式的公共资助住房运动在这时终于开始实行。为了清楚说明问题,我们不妨说,需求具有主观性、政治性、与时代的关联性,以及文化性。[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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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79 如果按当代的住房标准来判断,美国的状况当然可怕得足以激发对土地和房屋市场的更积极干预。让人恐怖的是纽约,在那里,多层廉价公寓找到了大本营——这种房屋是让北大西洋经济体所有住房改革者产生怒火的东西。纽约的廉价公寓,原先在下东区像火柴盒子一样拥挤在一起,现在蔓延到了布鲁克林和布朗克斯区,阴暗、闭塞,只有透过狭窄的采光井进来的一点儿空气,里面拥挤着家庭成员和帮助支付房租的额外房客,这种状况和北大西洋经济体的其他地方一样糟糕。非常了解柏林、讨厌那里廉价公寓的沃纳·赫格曼认为下曼哈顿有“整个世界都没有的最糟糕的状况”。把伦敦和曼哈顿的贫民窟对比后,约翰·伊尔德肯定曼哈顿的情况更丢人、更悲惨。[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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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81 当然,纽约市是独一无二的。纽约建筑物的平均居住人数在1900年是20:1。在芝加哥,这个比例只有9:1:在美国多数城市还不到7:1。在大纽约市和新泽西郊区外,在芝加哥、圣路易斯、辛辛那提、新英格兰的各大城市,出租屋、单家独户、互不连接的房屋、双拼或联排的住宅是美国的典型。在美国,工人阶级住房在总体上不像英国那么拥挤,更没有德国那么拥挤。如果说到厕所和浴室等设施,它要好多了。[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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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83 纽约式廉价公寓区的范围有限,但是这并不能保证别处的住房在世纪之交的美国人看来是体面的。简·亚当斯的芝加哥是个烂泥滩,里面有污水四溢的臭水池和廉价的框架房屋。华盛顿背街的贫民窟和华丽漂亮的首都新貌形成鲜明对比。在1900年纽约慈善组织协会的廉价公寓展览之后,住房调查的想法开始蔓延,公民团体积极撰写揭露美国其他城市住房状况的文章。[388]美国住房的糟糕状况足以激发一波强大的揭露和警告运动。触动的这根神经并没有把住房供应和公共设计结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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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85 如果需求不是秘密发动机,自动清理出大西洋交流中的成功进口和不成功进口:那么,其他任何单一的因素也不能充当这个角色。在历史问题具有重大意义的地方,因果关系肯定是非常复杂的,各种因素相互交织,相互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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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87 就美国来说,由于问题明显威胁到惯常的财产权,利益和意识形态在交流议题的选择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同样的,现在我们熟悉的因素如时机、惰性、先例、抢占先机等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当然还有资本的社会配置。在精英责任远远落后于积累和炫耀的冲动的情况下,肯定存在政策的后果。就像其他地方的同行一样,美国企业家很愿意投资建设公司住房,尤其是在工厂位于偏僻地方,或者需要特殊的技术工人时。但是美国用于慈善房屋的普通资金在庞大的国家财富背景下,显得非常少。美国没有像法国廉价住房协会那样争取有限赢利房屋的游说团体,没有像法兰克福小房屋股份公司那样规模的有限赢利房屋公司。美国花园城市协会几乎与德国、法国的类似组织同时成立,是由社会福音牧师、城市规划者、长岛土地和铁路股票投资者联合创立的,但在1907年的经济恐慌中销声匿迹。拉塞尔·塞奇基金会的森林山花园工程最终损失惨重,成为那种让马萨诸塞州在洛厄尔实验泡汤的通货膨胀压力的受害者。[389]至于来自低层的压力,它们都太容易在美国种族和民族分裂的城市中破碎了。在公交车和工业事故赔偿问题上,工会组织可以被动员起来。但是对于多数工人阶级美国人来说,住房问题仍然是处于没有明说的公私分界线的私人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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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79889 但是,不应该夸大这些因素中的任何一个的影响。美国城市家庭的多数(欧洲也一样)是从别人那里租房住,私人财产的意识与50年后的情况相比还远远没有得到普及。房东没有广泛的政治资产,当然没办法和公共服务业垄断者相比。劳工组织的注意力集中在更接近生产领域的其他地方。但是当1915年进行投票表决时,选民对于授权州政府为住房提供贷款的马萨诸塞州宪法修正案的支持与不支持比例是三比一。[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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