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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88 随着贫民窟改造的暗中布局,法院手中的牌(对美国进步人士来说,这始终是个不利因素)拥有了更大的价值。法院没有阻碍新政者住房方面的最初行动。公共资金注入私人抵押贷款或者抵押担保没有遇到多大困难就获得法院的许可。在经济刺激政策中,社会和经济重新分配的因素相对来说总是容易掩盖的;但是在缩小商品化物品的规模时,社会政治不可避免地激化了所有权问题。在司法系统的某些部分,那种认为政府住房建设不属于“公共用途”的主张在1937年仍然是普遍规则。最有效的反驳观点(在1936年纽约上诉法院的裁决里得到最清晰地阐明)是:公共住房带来公共安全利益,因为它是整顿滋生犯罪和疾病的贫民窟整体社会环境的一部分。但是,整个工人阶级的公共住房项目很难由此而得到明确认可。[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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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90 住房改革运动的两派都抵制参众两院修正案的残局。但是因欧洲先例不利于广泛的住房项目,而且宪法问题又悬而未定,不动产游说团体、建筑和贷款协会、商会等很快把瓦格纳法案削减到最不受反对的内容:为穷人建造便宜的公共住房。新的美国住房局建造样板工程的权力被剥夺,对于鲍尔来说非常宝贵的有限赢利公司和住房合作社从法案中被删除了。只有当地住房管理局可以获得新联邦住房贷款,只能为“最低收入群体”建造住房——“低收入群体中的最低者”,参议员大卫·沃尔什在辩论中这样坚持,且每单元的成本不得超过5,000美元。而公共工程署在东北都市区的平均成本都超过7,500美元。[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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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92 即使在1920年代住房建设的高潮时期,私有建筑商也没有有效地为收入最高的三分之一人口以外的人建房子。[926]房产商利益团体的目标不是保持现有市场免受国家竞争,而是抢先占有现在还没抓住的市场、在当前经济条件下无法填补的空间。因为担心大量增加新房子会减少老房子的价值,公共住房当局每建设一幢新房子,必须在贫民窟购买和拆除相应的房子。因为拒绝了英国的拆迁补偿经验,贫民窟房屋的价格交给法院来裁决,结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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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94 美国住房局的首任局长内森·斯特劳斯两年后写道,1937年的《住房法案》“是根据世界上最成功的公共住房经验——英国经验而制订的”。在重要意义上,他是对的。住房法案比多数新政措施更多地不仅吸取了欧洲过去的经验而且吸取欧洲当前实践的经验。1930年代住房改革者在大西洋两岸来回穿梭,演出了在两代人里一直是跨越大西洋进步纽带特征的角色和关系。共同的社会政策竞赛语言是他们的第二天性。查尔斯·帕尔默在1937年参议院委员会听证会上说:“我们国家的唯一问题应该是:怎样快速地赶上世界其他地方?”[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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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96 因为大萧条中的美国人排着队渴望获得新住房计划中的房子,从表面看,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在1937年法案下建造的第一批住房项目被申请者包围,纽约市的皇后桥住宅区工程有16,000个家庭申请,在布鲁克林的红钩社区工程有62,000个家庭申请2500套房屋。鲍尔在1937年进入美国住房局担任研究和信息部主任时,非常自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工作任务会越来越多,而不是越来越少。在社会供给方面扩张是太常见的现象,1939年和1950年的《社会保障法》修正案就是说明问题的重要例子。鲍尔轻描淡写法案在国会斗争中的失败,认为国会通过的住房法案“虽然受到重创但仍然可以使用”。在1940年代后期,住房改革者相信国家将通过有限赢利公司和住房合作社,为中等收入的三分之一人口建设第二拨的公共资助住房。[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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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498 但是针对穷人的公共政策和针对工人阶级的公共政策之间的差距不管从统计学上看多么狭小,在政治上是巨大的:要跨越这个差距就要克服意识形态的雷区,在政治上也是危险的。从非穷人开始,社会保障的支持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多;从穷人开始,美国的公共住房从来没有能成功脱离最初的起源。夹在贫民窟的土地价格和国会规定的成本和收入限制之间,鲍尔想在商业市场之外建立工人阶级住房和社区设计新标准,这个希望就成为难以实现的空想。在美国没有闪亮的罗默斯塔特,没有工会支持的陶特住房那种大手笔马蹄形社区,没有更多麦克利房屋,没有瑞典的住房合作社,甚至没有英国体面的、低成本郊区工人阶级住房散乱扩展的海洋。当美国“住房和贷款联盟”在1937年提醒其成员在美国《住房法案》下不可能有“广泛的、不受限制的”住房项目时,其判断显然没有错。[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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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00 到了1940年代初期,鲍尔本人已经担心伴随美国式公共住房的“致命的慈善味道”。高度和规模被推得太高,建筑成本的削减已经造成结构狰狞,内部空间减少到最低生存保障(Existenzminimum)的限度。合格条件被弄得太死板,家长式管理作风太明显,住房项目和需要住房的团体之间接触太少而且效果太差。她写道:“不利于公众支持公共住房项目的最大障碍是‘社会工作—对付犯罪和疾病’的印象,这是我们在30年代起步时不可避免而留下的印象。”从最低收入住房到工人阶级住房的突破需要更多政治资源,这是美国进步人士无法实现的任务。正如后来结果证明的,国会建造的不过是另一种济贫院。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最初的房屋大部分笼罩在魏玛现代主义勇敢的、新鲜的审美观点中,虽然现在看它悲惨地遭到挫败。[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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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02 新政公共住房是大西洋社会政治的胜利,同时也表明这种关系中的障碍和局限性。欧洲例子给美国一小片住房市场的去商品化提供了政治推动力。社会政治的领域再次跨越了北大西洋世界。但是美国的公共住房在借鉴过程的政治中改造了欧洲经验。它努力要赶上欧洲标准,使美国人再次脱离了例外主义的轨道。诞生于当时仍然把北大西洋社会政治结合在一起的影响和竞争、借鉴和修改的体系中,它是具有鲜明美国特征的产物。实际上,把这些话用在新政本身,也是完全适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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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04 通过所有这些渠道,越过所有这些障碍和改变,大西洋进步纽带中一直被拦蓄的内容倾倒给新政。20世纪的美国政治议程再也没有像1930年代吸收欧洲那么多政治思想。但是在1930年代,行动和语言之间的差距扩大了。即使在新政者把大量外国经验纳入法案时,即使在推动党内自由派接受欧洲风格的社会民主政治时,他们的世界主义也远没有从前的进步人士那么强烈。他们更倾向于把对外国经验的参照隐藏在怀疑和伪装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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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06 1930年代的有些回避和扭曲是罗斯福的行为——他是在分歧中间建立同盟的艺术大师。还有更多扭曲是对新政反对者语言的一种策略上的反应。自从医生和保险公司显示尖顶头盔和“德国造”指控能够轻易破坏医疗保健的经济学后,一旦面临反对者指控该项目不爱国、与美国政治独特的天才格格不入,世界主义进步政治的脆弱性就暴露无遗了。“我们用对比的术语讨论了这么多发生在挪威、瑞典、英国等地的情况,”国会议员埃弗里特·德克森在1937年的公共住房听证会上抱怨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忘掉他们的经验……如果要开展住房建设项目,我们应该忘掉在旧世界发生的事,试着用现代的、美国的方式解决问题。”[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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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08 在飞向进步人士的炮火中(如批评其项目缺乏效率、徒劳无益、削弱道德和经济行为的弹性、刺激利维坦式国家的胃口等),非美国特色这一指控并不总是最突出的。但是到了1930年代,这样的批评无所不在。罗亚尔·米克在1934年抱怨说“美国人的独特天才”到底是什么,“我从来没有找到……但它总是被人提到”。[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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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10 特格韦尔是特别容易引来“非美国特色”这种指控的靶子,他的头脑中充满了全面改革,又有当教授时期到苏联夏日旅行的经历。农业安全署因为其“集体主义”幻想、“社会实验”、“外国”假设而遭到批评家连续的攻击;国会的主要批评家在1944年抱怨说农业安全署从一开始就是“非美国特色想法的实验站”。绿化带城镇是“非美国特色”,“救济金”是“非美国特色”,公共住房是“非美国特色”,新政本身是“非美国特色”。赫伯特·胡佛在1936年抱怨说:“如果在欧洲集体主义大举进攻中有什么东西新政没有去模仿的话,那准是忽略了。”伊萨克·鲁宾诺在1934年不耐烦地抱怨说:“我们美国人,至少多数美国人,认为如下真理是不言自明的:我们是最伟大、最富有的国家,我们的人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我们被赋予特殊的历史使命来指导陈旧和落后的世界,而不是从它那里学习什么。”[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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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12 尽管受到攻击,美国许多进步人士仍然保持世界主义信仰。鲁宾诺认为“对于引用欧洲经验、欧洲解决问题的方法作为榜样那么极度谨慎”是个错误。亚伯拉罕·艾普斯坦在失业保险听证会上作证时忍不住违背别人的忠告,还是详细讲述了英国救济穷人的故事。海外朝圣之旅继续进行。伊迪丝·伍德1939年夏天出席了在斯德哥尔摩举行的国际住房大会。得到古根海姆奖学金在瑞典和苏联研究住房问题的凯瑟琳·鲍尔当年夏天也在欧洲,不过在伦敦的一场车祸让她错过了斯德哥尔摩的会议。去苏联不到一星期第二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她被迫回国。吸收“文明世界”的经验,结合美国的具体情况进行修改和完善,这仍然是1930年代许多进步人士的明确目标。[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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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14 在一连串的“非美国特色”指控下,其他人开始了策略性撤退。第一个是威斯康星大学的约翰·康芒斯,该校是世界性社会政治主要实验室之一。康芒斯本人从来没有深刻的欧洲联系,错过了到德国攻读研究生的机会,这在他那个时代著名社会经济学家中属于少数。1906年受全国公民联盟委托到英国考察市营公共服务业的公费旅游,但这在他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不过,他是理查德·伊利的最好的学生之一,像老师一样在1890年代是基督教社会主义者。他已经进行了市营公共服务业的战争;他曾宣称自己是“社会连带主义者”。成员中有许多在德国留学的社会经济学家的美国劳工立法协会也选定他作为执行秘书。在威斯康星大学,康芒斯经常性地派学生搜寻外国法律书,从中寻找管理模式和途径。他曾经让五十名本科生绘制世界所有国家的劳工法律的图表,把研究结果挂在教室四面墙上。[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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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16 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康芒斯的兴趣重点开始转变。因为和拉福莱特进步派就对德国立场“软弱”问题发生分裂,他开始更多地谈论约束企业本能的激励措施而不是直接控制。到了1920年代后期,他不仅按照这个思路重新制订了失业赔偿原则,而且开始大声嚷嚷他的计划是“美国特色”的计划,“彻底改变”了欧洲政策原则。在寻找政治效率的时候,本土主义者的对立观点杀了回来。[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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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18 美国劳工立法协会是进步压力团体改弦易辙的一个更深刻的例子。作为战前世界性进步政治的最重要的组织机构,美国劳工立法协会总是公开表现出一副跨越大西洋的面孔。美国落后和美欧对比的语言是其首要特征。它用这些术语开展宣传健康保险的运动。1918年它广泛散发的漫画上是一个英国工人和一个美国工人,前者有众多保护性社会保险构成的大雨伞,而后者的雨伞几乎是空的,除了微薄的工业事故保险之外全是窟窿。即使在健康保险运动失败后,美国劳工立法协会仍然坚持世界主义风格。当国际劳工组织的阿尔伯特·托马斯1920年代初到美国进行演讲旅行时,《美国劳工立法评论》在每期上都刊登他的照片。当批评家指责英国失业救济时,《评论》邀请工党的玛格丽特·邦德菲尔德写文章反驳。1930年9月的失业问题特刊发表了邦德菲尔德和玛丽·吉尔森关于英国失业保险体系的文章、莫莉·雷·卡罗尔关于德国失业保险法律的文章,以及阿尔伯特·托马斯本人的赞同意见。[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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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20 但是,因为受到健康保险引发的“极端反应潮流”的深刻打击,约翰·安德鲁斯开始重新思考美国劳工立法协会几年来的策略。在1930年12月那一期上,该协会的《美国劳工立法评论》突然放弃了精心培养的欧洲纽带,转而在失业问题上鼓吹具有独特风格的“美国计划”,以威斯康星法案作为核心内容。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安德鲁斯提出的社会改革路线和冈珀斯时代的美国主义色彩一样刺眼。他写到,浪费时间与外国进行比较或者“深入研究与美国经验不同的外国体制的运行”是没有意义的。直到《社会保障法案》通过后,《评论》才最终放弃壁垒,重新刊登有关欧洲的文章。[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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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22 美国劳工立法协会向美国本土的退却不能全部用策略来解释;但是在1930年秋天,德国失业保险体系因为失业索赔负担而步履维艰,报刊充斥着英国失业保险陷入困难的新闻,无疑让国际对比的言论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充满着更多的危险。全国制造商协会主席在1930—1931年之交的冬天宣称,失业保险“不是诞生于美国,也不是美国人头脑里想出来的”。在1934年众议院失业救济听证会上,最渴望讨论欧洲的人是失业保险的批评家们。欧洲先例在1930年被贬值,反进步的力量再次发动“非美国特色”这一机器,在此情况下,最方便的做法是把运动的世界主义翅膀收起来,放弃欧洲经验,努力探讨美国方式的优越性。[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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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24 但是对于1930年代的许多进步人士来说,策略性的放弃比较少见,更多的是态度突然倒转或者模棱两可。社会保障辩论就是很好的例子。经济安全委员会最初的传单对于社会保障的欧洲根源直言不讳,社会保险“不是新观点”,“连很小和所谓‘落后’”的欧洲国家都有。经济安全委员会的另一份传单上说:“我们自诩为进步人士,但在社会保障立法方面,我们至少落后于时代25年”。哈里·霍普金斯1935年3月在电台广播中重申,在《社会保障法案》中不存在“没有尝试过的原则”。他受总统委派寻找经受过实践检验的措施,他说:“我们做了。我们研究了欧洲过去50年的经验。现在我想指出我们不推荐美国复制欧洲的计划。”最后一句话指什么,只有专家去琢磨具体内容才能充分明白,但是这句话的存在意义深远。吸取世界经验和表现出不受外来经验干扰,在政治上都是必须的姿态。[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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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26 同样的动态关系也影响了绿化带工程的宣传。在郊区重建司的早期传单上一边是伯恩维尔和韦林花园城、梅的罗默斯塔特、陶特的策伦多夫的照片;一边是美国的贫民窟、佃户的棚屋、侵蚀的土地、美国工人领救济面包的长队、投机商建造的大片大片的单调美国住房的照片。为了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绘制了一个图表显示美国和德国、英国、法国、荷兰国家资助的住房建设数量的对比,显示美国远远落后别人。当1936年特格韦尔把绿化带城市的议案提到俄亥俄州公民会议上时,他开头就谈论埃比尼泽·霍华德。但很快就出现了否定的声音。他接着解释说绿化带城镇规划者并没有真正做规划,更少吸取其他国家的经验。他们不过是“采取了已经为我们做好的规划”——新英格兰和俄亥俄河谷的城镇和村庄。新政不过是要赶上国际标准,与欧洲没有任何关系。它是对世界经验的继承,它就像土地本身一样是本土的、自然的。即使官方的宣传也有两副面孔。[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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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28 在这方面1936年比1939年好。因为欧洲的前景再一次因陷入战争而破碎,许多美国进步人士发现越来越有必要把本土传统放在海外学习经验的后面做支撑。即使像刘易斯·芒福德这样的世界主义知识分子都感受到这种诱惑。在1930年代的最后一年,芒福德与人合作制作他《城市文化》一书的电影背景。《城市文化》得到阿伦·科普兰的配乐,用电影形象表现了芒福德在这个十年之初描述出来的U形历史轨迹。电影让观众看到的是前科技时代的水、树林和村庄的和谐,然后陷入煤炭和钢铁形成的旧科技时代的地狱。沿着历史再往后来进入特大城市本身的狂热,随着汽车疯狂地冲向悬崖,金融资本主义最终要崩溃,新技术平衡慢慢开始返回。《城市》重新展现了芒福德的《城市文化》的所有方面,只有一点例外:这次芒福德砍掉了欧洲内容。从中世纪早期,前科技时代被往后推移几个世纪,转到18世纪末期马萨诸塞的雪利中心(Shirley Center)。从那里开始的历史演化不是像从前通过英国的“黑乡”,而是通过匹兹堡和纽约来表现的。至于对新技术将来的展望,芒福德让电影观众看到胡佛大坝、田纳西流域管理局、康涅狄格州的迈瑞特观光道的漂亮远景(当时还是新的,还不拥挤),最后是新政时代马里兰州“绿带”市。罗默斯塔特成为被抛弃的记忆。[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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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30 到了1939年的时候,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否认魏玛社会民主的虚假源泉,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本土内容。多年后,芒福德坚持新英格兰村庄一直是他1930年代乌托邦主义的源泉。其他人也让他们的记忆转向同样的方向,把1930年代社会政治的国际主义推向更遥远、更渺小的地方,重新把1930年代的政治描绘为独特的美国运动。作为记忆,它是错误的,但是作为预测,它并非完全脱离目标。受到海外事件和国内敌人的双重打击,跨越大西洋的进步纽带处于感受得到的紧张状态。新政是这个纽带的高潮,它暗示过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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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81535 大西洋的跨越:进步时代的社会政治 [:1703278641]
1703281536 大西洋的跨越:进步时代的社会政治 第十一章 1942年的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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