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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10 本书的读者必须做好准备,每当他们遇到一个问题,赞成和反对的意见就会蜂拥而至,它们会索求一方或另一方的支持,并且不会很快散开,回归安宁。重大的政治理论问题是持久的,这正是因为世世代代的智者还没有发现自己能够完全支持肯定的一方或否定的一方。要探讨最根本的现实(ultimate realities)——所有问题都指向这里,我们必须准备容忍各种混杂的情感和分裂的见解,与各种矛盾斗争,正如格言中所说的,“一切思想都是尽力发现思想不能够思考的事情”,并记住,理解将不会以明确答案的形式出现。一定要认清,我们能够问的最重要的问题,不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一定要愿意考虑悖论,这就是说,愿意容忍不确定性。有了这种准备,就可能意外地发现,不确定性很有启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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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12 也就是说,一位读者在要弄清后面篇幅中的任何一个问题时,如果发现不可能得出一个答案的话,不应该丧失信心。如果两个相互排斥的答案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对的,那么,思考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成功。思考找到了一个悖论。与其丧失信心,不如考虑一下,看看真理是否就在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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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14 现在,我们拥有可畏的行动能力,这在我们对核能源的运用能力、我们对太空的探索以及我们的工业生产力中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我们在积累和阐释事实方面也有许多高度成熟的技能,自然科学的范围和精致程度以及社会科学所积累的大量的数据引人注目地证实着这一点。但是很难说我们拥有智慧。因此,我们的生活存在于不可抹杀的问题中:我们的行动能力和研究技巧能否有效地用于解决终极问题?弥漫在我们时代的恐惧——战争的恐惧、贫困的恐惧、专制主义的恐惧和其他无数的邪恶——说明了我们距离能够自信地用肯定的词语来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还有多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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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16 我认为,我们的行动能力和研究能力所需要的智慧,并不在于知道确定无疑的事情——虽然当我们不动摇地追随一套鲜明的、完全始终如一的原则时,我们感到可以知道一切;而在于一种不知道,在于一种不确定性,表达出独立的自我和对他人的坦率。在涉及什么是真的与正确的这个问题上,我们都渴望绝对的自信。我们感到,当我们缺乏自信的时候,我们的个性和我们的关系都受到危害。但是会如此受到危害的个性和关系必定是假的。它们必定依赖于一种虚幻的确信,而不是思考。本书的前提是,我们人类是思维的存在者(thinking beings)。只有通过思考,我们才能证实我们的合理性、我们的自由以及我们对生命的忠实。因此,如果我们学会清晰地、决绝地、思想开阔地考虑问题,我们就学到了一些不能规约为客观答案的东西——人类不确定性的智慧和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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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18 [6]Herman Melville, Moby Dick, or The Whale(New York:Modern Library, 1930), p.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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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20 [7]持有这种观点的主要思想家有: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加夫列尔·马塞尔(Gabriel Marcel)和卡尔·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所有这些人都是在二十世纪生活并写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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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22 [8]Karl Jaspers, Way to Wisdom: A Introduction to Philosophy, trans.Ralph Manheim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51), p.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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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27 政治思考:一些永久性的问题 [:1703295422]
1703295828 政治思考:一些永久性的问题 第二章 隔阂与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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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30 这里用隔阂(estrangement)—词,是要表明人类中的每一种非统一现象。国家之间的战争、阶级之间的冲突以及个人的异化(alienation)都是隔阂的表现。而仇恨、冷漠以及孤独则是隔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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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32 没有隔阂,就不会有政治。根据韦氏大词典(Webster’s Dictionary)的解释,隔阂的反义词是和解(reconcile)。从这里延伸下去,也许可以说,政治就是和解的艺术,并且,对这种艺术的需要来自于某种隔阂。当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觊觎另一个国家的领土,或当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特权不满时,就会对政治领导权提出要求。当然,并非每一种隔阂都必定引起政治诉求。譬如,在当今先进的工业化社会中,人们敏锐地感觉到个人的异化,这是否构成政治问题还不是很清楚。然而关键问题是,虽然并非每一种隔阂的境遇(situation)都产生政治问题,但所有的政治问题都根源于隔阂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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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34 如果隔阂是政治的基本条件,也会是政治思考的基本条件。如果人类没有遭到隔阂,无论是静止的孤独,还是活跃的冲突,政治思考都不会出现。只有在人类的关系紧张起来或遭到摧毁,我们才被迫询问控制人类关系的基本力量和标准。就绝大部分而言,政治思考最伟大的成就是对社会的瓦解所做出的反应。柏拉图的《理想国》(Republic)可以被看做是对伯罗奔尼撒战争(Peloponnesian War)的沉思。在这场战争中,希腊的城邦不仅在几十年中相互攻打,而且由于各自内部激烈的派系冲突而四分五裂。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 的《上帝之城》(City 0f God)是对罗马帝国衰败的详细评论。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的《利维坦》(Leviathan)是针对十七世纪英国的内战而写的。而卢梭的文章是受到旧政制(l’ancien régime)堕落的激发,这种堕落在巴黎知识分子生活的矫揉造作和孤独上表现出来,同时也表现在皇家官员的专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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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36 因此,我们必须从探索隔阂的本质开始提出我们的问题,隔阂是人性中固有的,还是它能够被抵制或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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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38 关于隔阂的最主要的问题涉及它的渊源。隔阂是像孤独和冲突这些状态从人类的本性中衍生出来的一样,只要有人种的延续,就会永远存在吗?或者,隔阂是由环境造成的,而环境可以改变,或者,隔阂是由人类的特性引起的,而这些特性可以在不摧毁任何人类固有的本质下得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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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41 1.人类在本质上受到隔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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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43 现在,这个问题从各个方面向我们压过来,尽管我们通常意识不到。譬如,我们能否希望,有朝一日世界上所有国家之间取得和谐与理解呢?如果人类不是在本质上受到隔阂,也许我们可以做到。但是,如果我们因为这样的原因而遭到隔阂——譬如,如果我们有根深蒂固的侵略性的冲动——聪明的领袖就不会以任何类似全球性的理解和统一这样意义深远的目的为目标。如果人性让我们在战争和冲突中能获得最大的满足感的话,那么,幻想普遍和谐就几乎没有任何用处。如果我们能够缓和仇恨,将战争限制在局部地区,并只使用摧毁力更小一些的武器,那么,很多都将能够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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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45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不仅在国家的冲突中,也在种族的矛盾中看得出来。我们能够在某一天获得完全的种族和谐与消除隔离吗?从某种程度上说,只要人类本质上倾向于和谐与统一,就有可能。但是,也许人们本质上心神不安,生性多疑,即便是其他人表面上的不同(如肤色),也会冒犯他们,并且在他们的内心最深处,倾向于挑衅和战斗。如果是这样,幻想种族和谐与消除隔离就没有意义了。充其量,我们可能理性地希望有统一的正义,所有种族有不错的生活条件,以及没有暴力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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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47 然而,正如纳粹主义所显示出来的一样,可以设想人性在某种程度上竟会使类似缓和矛盾这种目标都无法达到。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认为人类的生存境遇完全就是种族战争与种族帝国主义。毫无疑问,这种看法与理智相反,对于现在的大多数人来说,看上去很奇怪。但是,我们这个世纪(指二十世纪——译者)的欧洲历史展现出,有很高教育水平的人都有可能抛弃理性,断定——更多的是通过暴力而不是争论——种族差异从本质上将人们分开。纳粹主义的例子明确证明了,我们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的本质这个问题不仅仅只是无用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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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49 问题还通过渗透在现代中产阶级生活中的异化向我们压过来。现在的许多人感到,虽然他们的生活表面上看很和谐,但他们缺乏实质性的和有意义的联系。像家庭破裂和频繁更换工作这类状况造成的流动性,易于使个人之间的联系变得脆弱和短暂。但是,也许我们关系的脆弱和暂时性是我们本性中固有的?许多悲叹缺乏共同性的人,一旦进入某个共同体,是否将会发现共同性没有多少价值,或甚至很压抑?也许,目中无人的个性比共同性有更大的价值,而且我们应该珍爱孤独,而不是仅仅忍受它?那些喜欢共同性的人也喜欢公共生活,因为那里应该是共同性得到实现的地方。然而,私人生活对我们来说,是否可能远比公共生活珍贵得多?这些问题只能在确定人类是否在本质上受到隔阂之后,才能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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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51 对两个构成这个问题的主要词汇——“隔阂”(estrange)和“本质”(essence)——的意思做一个大概的研究,也许有助于我们思考这个问题。正如前面的评论所指出的,隔阂可以通过多种不同形式表现出来。一起枪杀案、一场愤怒的争执与一种没有朋友的安静无碍的生活,都是隔阂的例子。通常,隔阂表现在认为其他人都是陌生人这种情感上。然而,将这一概念简单地说成是情感很危险,因为,我们最深的态度可能藏了起来,而我们对此几乎意识不到;因此,对他人漠不关心的人可能会表现得愉快,并且暂时地会在与他人的相互关系中表现出真挚的友谊。也许,描述隔阂特征的最佳词汇是一个涉及现实的词,无论它是否与情感有关。这个词就是“距离”。当涉及人们心中最深沉、最持久的东西时,如果他们相互之间是疏远的,人们在本质上就受到隔阂。说明相同观点的另一种方式是,如果人们能够在分开单独生活的状态下,比他们能够在一起生活时享有更多的欢乐并有更多真正的成就感,那么,他们就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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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53 现在让我们看一下“本质”这个词。举个例子也许会有帮助。通常,一个人喝酒过多他的行为就会很愚蠢、很不体面。第二天早晨,他会很懊恼、很尴尬。那个行为愚蠢和不体面的人就会尽力向他的朋友解释,他们没有看到前一天晚上真正的他。这个人是指他的本质,请求他的朋友不要认为他就是他碰巧的那样,那只是一时的行为,而要看到他更深的一层。一个人的本质就是一个人“最内在”或“最根本”的自我。你的本质与我的相同吗?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无法在这里讨论。但是简单地说,如果有人的本质存在,如果我们都是人,那么,在某种意义上说,你和我的本质是相同的。这里指出了一个事实,人的本质是普遍的。如果说,某些人在本质上受到隔阂,而其他人没有,就是没有意义的。问到我们本质上是什么,就是为了尽力看透暂时的和使人误解的表面现象,是为了寻找是什么将我们与狗和马,并且与树和山区别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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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55 将“隔阂”和“本质”放在一起思考,也许会使我们看到,为什么在进行政治思考的一开始,询问我们是否在本质上受到隔阂这个问题是有意义的了。这是在询问我们相互之间的关系的主要特征。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因为我们的本质决定了我们的可能性。如果我们在本质上受到隔阂,那么,认为我们能够创建一个地球上的天堂——梦想一个共和国,其中所有的国家和种族以及阶层生活在一起,处在一个完全相互理解的状态中——的想法就是愚昧的。另一方面,如果我们本质上亲密无间,那就很难说出我们的前景究竟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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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57 对于像我们刚刚讨论的问题一样的基本问题,总是有两种相反的答案。但是,为了确切地和简明地勾画出这些问题中的争论点,有时为了方便,就只讨论两个极端的观点。下面我们就采取这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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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5859 还没有人能像尖锐、诙谐的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1588—1679年)那样巧妙地争论到,人们在本质上是受到隔阂的。霍布斯坚持道,人类的自然状态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在没有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威慑他们的情况下,人们在一起时没有欢乐,只有痛苦”。霍布斯用在政治理论书籍中最著名的警句之一断言道,这样的生活,“是孤独、贫穷、污秽、野蛮和短寿的”。[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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