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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小说中,黎刹不时地转向读者,对他们说话。好像作者和读者就是鬼魂或天使,在作者的快乐邀请下,他们无形无相地钻进修士的小屋、小姐的闺房、总督的豪宅,聚在一起偷听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一技巧搁置了时间,把读者深深地引入叙事中,调动了她的情绪,逗弄了她的好奇心,给她提供了居心不良的、窥探隐私的快感(这种技巧以奇特的方式预见了电影的技巧)。一个简单的例子是这个过渡段,它介于两个场景之间,前一个场景是达马索神甫把唐圣蒂亚格推入后者的书房密谈,后一个场景描述了两个多明我修士之间有点热烈的图谋。黎刹写道(第45页):“Cpn.Tiago se puso inquieto,perdió el uso de la palabra,pero obedeció y siguió detras del colosal sacerdote,que cerró detras de sí la puerta.Mientras conferencian en secreto,averigüemos que se ha hecho de Fr.Sibyla.”即是说:“甲必丹蒂亚格开始不安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可是他照办了,跟着神甫的笨重身躯走了进去,神甫在他身后关上了门。趁他们在室里密谈的时候,我们来看看锡维拉神甫在干些什么。”格雷罗的译文是这样的:“他让甲必丹蒂亚格非常不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顺从地跟着身材魁梧的神甫进去了,神甫在他身后关上了门。这会儿,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学问精深的圣多明我会修士锡维拉神甫,已经离开了他的教区住宅……”(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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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一些的例子在首章可以见到。黎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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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es no hay porteros ni criados que pidan ó pregunten por el billete de invitacion,subiremos,oh tú que me lees,amigo ó enemigo,si es que te atraen á tí los acordes de la orquesta,la luz ó el significatívo clin-clan de la vajilla y de los cubiertos,y quieres ver cómo son las reuniones allá en la Perla del Oriente.Con gusto y por comodidad mía te ahorraría á tí de la descripcion de la casa,pero esto es tan importante,pues nosotros los mortales en general somos como las tortugas
:valemos y nos clasifican por nuestros conchas;por esto y otras cualidades más como tortugas son tambien los mortales de Filipinas.(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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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致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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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进门时,没有门房也没有仆人问他要请帖。既然如此,那么,读者诸君,我们也步上台阶,进去看看吧;不论是敌是友,要是你醉心于里面动人的音乐、灿烂的灯光,或者那些挑动食欲的杯盘之声,要是你有意想看一看在这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城市里,夜宴是怎么举行的,我们就进去看看吧。就我来说,如果不因事关重要,我倒乐意省掉这番叙述之劳,不来描绘这幢房子。但是我们这些凡人,一般都很像海龟;我们对我们的甲壳评头论足,又根据它们分个三六九等。在这方面,甚至在其他方面,菲律宾的凡人们至今也都像海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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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罗令人惊诧地把这一华章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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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进门时,没有门房也没有男仆会问他要请帖。如果他被丝竹管弦之乐、银盘瓷器挑逗食欲的叮当之声吸引了,又如果一个外国人,兴许很想知道,在这所谓的“东方明珠”上举行的夜宴是怎么回事,那么他径自走进去好了。人都像海龟一样,被按照他们的甲壳分类和评价。在这方面,事实上也在其他方面,那时候菲律宾的居民们都是海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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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刹机智的含沙射影的声音一下子被压抑了,作者和读者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声的墙,而且再一次地,原文中急迫的、当代的一切,被扫进了历史。事情当然不单单是格雷罗也许对这样的前景感到不自在:即便在独立的菲律宾,居民们仍旧根据他们的甲壳被分类和评价。因为原文让它的读者不可思议地成了问题:amigo ó enemigo(是友是敌)?谁是这些enemigos(敌人)?必定不是其他菲律宾人?必定不是西班牙人?毕竟,《不许犯我》是写来鼓舞菲律宾青年的民族主义的,是为菲律宾民族而写的!西班牙读者到底会“在里边”干什么呢?[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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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除他加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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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刹的西语文本点缀着他加禄语的单词和短语。它们有时候用来取得单纯的喜剧效果,有时候用来加深读者对半岛西班牙人、克里奥耳人、梅斯蒂索人和土著人之间的冲突的意识。但是最常见地,它们如同维多利亚时代发展起来的印式英语那样,不过反映了地方方言对宗主国语言的偶然渗透罢了。比如,冷酷的西班牙圣方济各会修士达马索神甫会说:“Cualquier bata de la escuela lo sabe!”(第16页)。bata是他加禄语单词,指男孩或女孩,但是这里显然意指“男孩”。格雷罗(第19页)把这句话译成:“这点事连小学男生也知道!”就好像黎刹写下的是muchacho(西语,男孩)而不是bata。在别的地方,一些他加禄语单词,诸如salakot(一种当地草帽),timsim(一种煤油灯),paragos(他加禄人的雪橇),或者sinigang(一种当地食物),它们非但没有保持原貌(尽管1960年代初的菲律宾年轻读者可能切身地熟悉它们),反而译成了“当地草帽”、“原油灯”、“当地雪橇”和“当地菜肴”,像是从西班牙语翻译过来的。[552]类似地,他加禄语感叹词naku!,aba!,和susmariosep!被草草删去了事,虽然几乎所有人物的西语谈话中都夹杂了这些词。[553]考虑到人们很难想象,即便是1960年代早期最为美国化的菲律宾人,竟会彼此说到“当地草帽”和“当地菜肴”,这种翻译立场就尤为怪异。再说,那时候马尼拉的多数居民,还相当熟悉这种或那种形式的美式他加禄语(Taglish),其中他加禄语和英语不断交换和融合,如此一来,原作《不许犯我》的这种混合语确实本来看去是令人欣慰地“当代的”。[554]译本中对它的删削再度起了疏远而非拉近这位民族英雄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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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节(Bowdler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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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格雷罗删节了让他不舒服的许多段落——提及政治或宗教事务的段落、骂人的话,还有说到肉体功能的地方。第一类的绝妙例子是一段俏皮的话,黎刹讨论了甲必丹蒂亚格对某些宗教圣像的迷信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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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había él visto por sus proprios ojitos á los Cristos todos en el sermon de las Siete Palabras mover y doblar la cabeza á compás y tres veces,provocando el llanto y los gritos de todas las mujeres y almas sensibles destinadas al cielo?Más?Nosotros mismos hemos visto al predicador enseñar al público,en el momento del descenso de la cruz,un pañuelo manchado de sangre,é íbamos ya á llorar piadosamente,cuando,para desgracia de nuestra alma,nos aseguró un sacristan que aquello era broma…era la sangre de una gallina,asada y comida incontinenti apesar de ser Viernes santo…y el sacristan estaba grueso.(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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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致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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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不是靠他那对猪眼似的小眼睛亲自见过,就在神甫宣讲耶稣临终七言的时候,所有的基督圣像都一齐动弹起来,一齐点了三次头,因而引起全体妇女和命定要升天堂的敏感灵魂痛哭流涕吗?我们自己就曾看到,布道的神甫在谈到把耶稣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时候,向大家展示了一块血迹斑斑的手绢;正当我们又要一抛虔诚之泪时,真叫我们的灵魂遭殃的是,圣器管理员告诉我们那不过是个玩笑,手绢上的血迹原来是鸡血,他们已经把那只小鸡当即烤来吃了,尽管那天是耶稣受难节……圣器管理员吃得可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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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罗只翻出了这些:“难道他不是靠他那对小眼睛亲自见过,就在耶稣受难节神甫宣讲临终七言的时候,那些圣像一齐三次抬头三次垂头,感动得教堂里的全体妇女、甚至命定要得拯救的所有敏感灵魂,涕泗交迸、虔诚呼号吗?”(第32页)看起来,华人梅斯蒂索人的轻信被奚落是一回事;而允许这第一个菲律宾人,以其挖苦的语调,去嘲笑教士玩世不恭地操纵普通菲律宾人的虔诚,以及嘲笑那种虔诚本身,这完全是另一回事。于是黎刹那轻松滑稽、顽皮捣蛋的第二句话就被省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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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刹经常让他笔下较粗野的人物爆粗口,使用的是印刷上的常规技法“p——”。这个“p——”可能表示putangina这个混合语词,它是西班牙语puta(妓女)和他加禄语inay(妈妈)组合而成,意即“你妈是鸡婆!”(在马尼拉街头,这个骂人的词儿每天可以听到很多遍,它真是“小学男生都知道”的话。)另一个也许更可能的所指是puñeta,这个表达实在太下流了,确保了它不被马德里皇家学院的权威西语词典收录——我们可以把它译成“你手淫啊!”然而,每一情形下,格雷罗要么干脆抹掉“p——”要么把它译成“该死”,或者再大胆一点,“真他妈的”。[555]如果谁在马尼拉四处溜达,他所见到的最普遍、独特的墙壁涂写是:Bawal umihi dito,即“此处不许小便!”就像地中海国家的男人们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感到尿急,菲律宾男子习惯于差不多当即就地一撒为快。一般而言,男男女女都把撒尿看得平平淡淡。因此难以理解的是,黎刹让他的人物撒尿的地方,这些段落都被译者删掉了。然而更惊心的是格雷罗对一个有名段落的处理,黎刹在此描述了“圣地亚哥”老墓地的废圮状态。他这样讥讽地写那些骸骨和骷髅:“Allí esperarán probablemente,no la resurreccion de los muertos,sino la llegada de los animales,que con sus líquidos les calienten y laven aquellas frias desnudeces.”(第56页)意即:“它们等在那儿,很可能不是等待死者的复活,而是等着野兽的到来。野兽们会用尿液温暖它们,给露在外面的寒骨冲个澡。”格雷罗显然被这种讽刺吓得退缩了,他告诉我们:“它们在那里等着,不是等待死者的复活,而是等着野兽的注意,好温暖它们的寒躯,洗涤它们的裸体。”(第61页)从这句话里,年轻读者可能轻易想到的,不是公猪的尿流如注,而是幼鹿舌头的温柔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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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地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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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犯我》中的几乎所有场景,都要么设在“圣地亚哥”(现在的卡兰巴,也是黎刹的家乡),要么设在马尼拉。涉及马尼拉的那些章节,到处提到街道、教堂、居民区、咖啡馆、广场、戏院等等,处处可见对它们的描写。在过去的这个世纪里,这些地方当然有的已经消失了,还有一些改了它们的名字和用途。然而不管是谁,只要他在马尼拉住过较长时间,依然完全可以认出其中大部分的。这些地方和地名的密集,属于有这样一种效果的因素,它能给予读者最逼真的感受,觉得自己被深深拖入小说之内了。狄更斯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他运用详细的伦敦城市地理,使比尔·赛克斯和费金、丹尼尔·奎尔普和小耐儿的世界活灵活现。所以格雷罗删除了这些尚可辨识的地名多达80%,就莫名其妙了。运用西语原版,人们很容易跟着黎刹的英雄和恶棍们在这都城四处活动;但是如果使用格雷罗的美语译本,这基本上行不通。还有,黎刹间或把他那时走红的音乐厅和小歌剧的“明星们”搬上舞台:查那奈(Chananay),叶莺(Yeyeng),马里亚尼托(Marianito),卡瓦哈尔(Carvajal),如此等等。这些名人起的作用,就像伍迪·艾伦、帕瓦罗蒂、麦当娜在关于当代纽约的一部博文奥义的小说里可能起的作用一样。他们无需介绍,因为1880年代的每个读者自然而然地知道他们是何许人。格雷罗删除了所有这些明星,用一种匿名的集体身份如“马尼拉最著名的演员”代表他们。[556]令人疑惑之处在于,格雷罗一定有足够广博的学问,知道在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和普鲁斯特的小说中,提到今天已被忘却的演艺名人,这根本不会妨碍——反倒是增强了——他们向读者呈现的这些世界的直接性和逼真性。虽然1950年代的年轻菲律宾人肯定不认识叶莺是“谁”,可他们能够认出她的名字是他加禄语,从而明白她是一个菲律宾女子;虽然“卡瓦哈尔”是个西班牙人名,可有位当代的梅斯蒂索人电影小明星也叫这个名字。人们想必会认为,保留黎刹的那些人名原本有助于让1880年代的社会环境更加接近现代读者,而不是使他们对那个环境感到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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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欧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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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刹雅人深致,凭借他的耶稣会教育,通晓拉丁语和古代世界。他懂西班牙语、英语、法语和德语,也粗识意大利语和希伯来语。[557]他还博览欧洲文学。因此不必奇怪,读者会发现《不许犯我》中到处是没有译出的经典名句(经常用于精妙讽刺的目的),也到处提到和引用大名鼎鼎的欧洲大师们。格雷罗处理这些被提及的人与言的办法,就是尽一切可能,消除它们或使之归化。有时候这种效果怪里怪气的。比如,在两个多明我会修士的阴谋商议中,黎刹让年长的教士说道:“Temo que no estemos empezando á bajar
:Quos vult perdere Jupiter dementat prius.”(第47页)意即:“我怕我们已经在走下坡路啦。朱庇特想让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黎刹没有翻译拉丁语,因为他设想读者能够理解他的警句。他让两位修士,在滑稽的卖弄学问中,提到罗马人的主神,虽然教会的神父们老早就已经把欧里庇得斯的神秘的希腊邪神(daimon),转变成了基督教的上帝(Deus);这样黎刹也是在取笑多明我会修士。格雷罗去掉了拉丁语和带刺的话,把这句话译作:“上帝要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第50页)结果是黎刹的雅致笑声被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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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段引人注目的话里,黎刹写到达马索神甫的阴险样子“os acordareis de uno de aquellos tres monjes de que habla Heine en sus ‘Dioses en el destierro’,que por el Equinoccio de Setiembre,allá en Tyrol pasaban á media noche en barco un lago,y cada vez depositaban en la mano del pobre barquero una moneda de plata,como el hielo fria,que le dejaba lleno de espanto”(第4页)。[558]大意是:(他那模样)“让你不由得想起海涅在《流亡的天神》里描述的三个修士中的一个来,他每当秋分那一天的午夜在蒂罗尔搭船过湖的时候,总在船夫手里放上一枚冷若寒冰的银币,吓得那可怜的人毛骨悚然”。格雷罗译成这样:“让人想起德国故事里的那三个修士中的一个来,他在午夜时分要渡过蒂罗尔湖,每次都在船夫手里放上一枚冷若寒冰的银币,使那个船夫不胜惊骇”(第5页)。在黎刹嘲弄地使用“la palanca del mundo”(第91页),分明以此指称阿基米德的有名杠杆的地方,格雷罗把这博学的恶意漂白了:“我认识到孩子们每天看见鞭笞,就会毁掉他们的同情心,也会扼杀做人的尊严感,这种尊严可以撼动(move)世界。”(第99页)(读者完全可能把这儿的move理解成“感动”[stir the heart]。)黎刹称他的主要女恶人为“美杜莎”(第262—263页)的地方,格雷罗就直呼其名“慰藉夫人”(Doña Consolacion,第299—300页)。商博良(第217页)变成了“名满天下的埃及学家”(第247页)。智慧老者塔席奥,黎刹说他是一个“filósofo”(第62页),即philosophe(哲人),狄德罗启蒙运动的理性主义和怀疑主义的菲律宾代表人物,到格雷罗笔下成了没有语境提示的“学者”(scholar,第67页)。消失的人物还有克洛伊(Chloe)、亚克托安(Actaeon)、白雪公主、莱奥尼达斯(Leonidas)、普洛托(Pluto)、阿耳戈斯(Argus)、阿里阿德涅(Ariadne)、弥诺斯(Minos)、巴克斯(Bacchus)、爱神阿斯塔蒂(Astarte Genetrix)和“长着无数乳房的以弗所的狄安娜”,以及别的许多人。[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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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我们将要看到的,格雷罗以他的反美民族主义为傲,这一切里边就有一种奇特的反讽。因为他的去欧洲化翻译的效果,不是让黎刹菲律宾化,反而让他美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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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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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880年代到1950年代,运行于菲律宾的“官方的”社会—政治分类系统多有变迁,而翻译中的时代错误的最突出例子,全都以不同方式与此相关。开篇的一些小小细节就能让人对此有所感觉。比如,黎刹(第27页)引人发噱地说到一个富人家里媚俗的圣米迦勒像,这位天使长“embraza un escudo griego y blande en la diestra un kris joloano”,意思是说,他“左臂挽着一块希腊式盾牌,右手挥舞着一柄霍洛人的格利斯短剑(a Jolonese kris)”。格雷罗的译文是:他“一条胳膊上挽着一块希腊式盾牌,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柄马来人的格利斯短剑(a Malay kris)”(第31页)。除了典型的拉开距离的时态变换之外,[560]明显的形态变化是“霍洛人的格利斯短剑”变成了“马来人的格利斯短剑”。黎刹看不出有什么必要把“kris”排成斜体,在这个群岛上,无论过去现在,谁都知道那个单词,知道那种短剑。穆斯林市镇霍洛那时是、如今依旧是这种精良的传统武器的最佳制造者之一。格雷罗把“kris”用斜体标出,就使它作为某种“外来的”、需要向年轻菲律宾人解释的词/物凸显出来。“Malay”(马来人的),这更古怪了。一种读法是,它可以指马来亚/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民族,他们确实也制造格利斯短剑;这样的读解将会加重该武器的外来性——好像暗示1960年代菲律宾人对它一无所知。但是这个单词也可以并且看似更合理地“从种族上”理解,意指像“马来人—波利尼西亚人”之类的人口类型,一般认为其中包含了菲律宾人、占人、马来人和印度尼西亚人。设若如此,这里的“Malay”将有助于擦拭掉这一事实——菲律宾的穆斯林过去/现在是宗教上的少数派,被占总人口90%的基督教多数派围困起来,从而强调这种格利斯短剑“本质上是菲律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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