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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1 第三章是这样开头的(要感受它的力量,我们应当先在西班牙原文中凝神默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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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3 Después,los hombres de la tierra echaron a andar,derecho hacía el sol que caía.Antes,permanecían quietos ellos también.El sol,su ojo del cielo,estaba fijo.Desvelado,siempre abierto,mirándonos,entibiaba el mundo.Su luz,aunqué fuertísima,Tasurinchi la podía resistir.No había daño,no había viento,no había lluvia.Las mujeres parían niños puros.Si Tasurinchi quería comer,hundía la mano en el río y sacaba,coleteando,un sábalo;o,disparando la flecha sin apuntar,daba unos pasos por el monte y pronto se tropezaba con una pavita,una pérdiz o un trompetero flechados.Nunca faltaba qué comer.No había guerra.Los ríos desbordaban de peces y los bosques de animales.Los machcos no existían.Los hombres de la tierra eran fuertes,sabios, serenos y unidos.Estaban quietos y sin rabía.Antes que después.(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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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5 [后来,地上的人们开始流浪,向着正在下坠的太阳直奔而去。从前,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不流浪。太阳是他们天上的眼睛,固定在适当的位置。永远睁着,不眠不睡,看着我们,温暖世界。太阳的光芒极为强烈,塔苏林奇却经受得住。没有伤害,没有狂风,没有暴雨。女人们生出纯真的孩子。塔苏林奇想吃饭了,就把手伸进河里,捞出一条鲱鱼,摇头摆尾的;要不他漫无目标地放出一箭,穿过林子走几步路,马上就发现了被箭射中的一只小野火鸡,一只山鹑,或是一只喇叭鸟。从不缺少食物。没有战争。鱼满河,兽满林。玛斯柯人还不存在。地上的人身强智明,镇定团结。他们心境平和,不愠不怒。这是后来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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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7 这长长的一章剩下部分就这样不具名地进行下去,在这过程中读者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分享玛奇根加的宇宙论、历史、恐惧和日常生活。在断断续续的间隔中,他们的世界被“倒霉的/受诅咒的秘鲁”这个黑暗的外部势力刺入的种种意象出现了:比如,有几处提及“割树出血”的恐怖时期,读者可以理解为1900—1918年短暂的橡胶热;还提到过“白人神父”,那显然是传教士。但是谁在讲述这一章?临近结尾时我们才被告知他必定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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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9 Apenas asomaba su ojo del sol en el cielo se ponían bajo techo,diciéndose unos a otros:“Es hora de descansar”,“Es hora de prender las fagotas”.“Es hora de sentarse a eschuchar al que habla”.Así lo hacían:descansaban con el sol o se reunían a oír al hablador hasta que empezaba a oscurecer.(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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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1 [太阳的眼睛刚一在空中露面,他们就躲到屋顶下,互相说道:“该歇着了。”“该点柴火了。”“该坐下来听那人讲故事了。”他们就这样做了。他们日出而息,或聚听叙事人讲说,直至天色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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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3 到第四章,N.又把我们攥在手心了。他叙述了1958年中期,在他动身去西班牙深造的前夕,一位朋友给他提供了一架小飞机上的位子,那架飞机要把暑期语言学院的宣教士们送往亚马逊地区。他回想起围绕该学院的争议,许多人认为它是美国佬、新教徒和英语语言帝国主义的代理人。[664]这次旅行给N.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即便四分之一世纪后在佛罗伦萨仍然历历在目。“这也是秘鲁,只是在那时我才完全意识到它:一个尚未被驯服的世界。”(第71页)对土人的剥削令他惊骇,但是“有过这样微乎其微的机会吗,一个秘鲁政府,不论政治倾向如何,愿意承认部落在丛林里的治外法权?显然没有。既然如此,何不改变维拉科查人(Viracochas,玛奇根加语,表示‘秘鲁人’——我们姑且这么说好吗?),好让他们换种方式对待土人呢?”(第76页)接着发生了与施耐尔夫妇的会面,他们是一对富有同情心的、年轻的美国传教士夫妇,讲到了“支离破碎的玛奇根加社会业已堕入的那种衰败、悲观的深渊”(第80页),让N.大为震惊。施耐尔先生描述了他们无休无止的溃退:因为印加人,因为西班牙征服者,因为天主教传教士,因为各种形态的资本主义。他们没有酋长,核心家庭之外别无组织。他们没有固定的个人名字。他们数数只能数到四,超过四就说是“多”。自杀很频繁。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想跟他们有所接触,最后他做到了,仅仅因为他决定光着身子去找他们。N.记得自己很钦佩施耐尔夫妇几乎像玛奇根加人那样生活的意愿,尽管他们有水上飞机、无线电、现代医药和《圣经》的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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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5 是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叙事人的话题才谈到了。施耐尔夫妇说他俩从没碰上一个。玛奇根加人经常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他们确实提起叙事人的时候,总是饱含着敬意。这种人不是巫医也不是萨满。怎么翻译这个玛奇根加词语呢?施耐尔夫妇踌躇不决地讨论,然后才属意于hablador。这个名称“规定了他们。他们讲事。他们的嘴就是这个社会的连接纽带,因为生存斗争已逼得它四分五裂,散落四方。多亏了叙事人,父亲才有了儿子的消息,兄弟才有了姊妹的消息,也多亏了叙事人,全部落的生生死死、大事小情才能让人人都知晓”(第90—91页)。最后,施耐尔先生说:“此外还能得知更多的事情……我感觉叙事人不仅传播当前的消息,也讲述过去的事情,兴许他也是社群的记忆系统,发挥的作用类似于中世纪的吟游诗人(jongleur)和行吟诗人(troubador)。”(第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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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7 N.一回到利马,就同萨乌尔见了事实证明是最后一面,做了最后一次探讨。N.向萨乌尔解释说,正是叙事人这个理念让他多么感动。“他们是活生生的证据,表明讲故事不单是为了娱乐……讲故事是某种元始的东西,是民族存亡所系的某种东西。”(第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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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9 萨乌尔对叙事人的简慢冷淡态度让N.很吃惊。“现在我明白了,当他说对这种所谓叙事人从无耳闻时……他是在说谎。”(第93页)反过来,平时和颜悦色、幽默善良的萨乌尔,却对语言学院痛加攻讦。“他们是最坏的坏蛋,你那些传播福音的语言学家们。他们钻进部落是为了从内部摧毁它们,正像穿皮潜虱似的。他们钻进了部落的精神之中,信仰之中,潜意识之中,存在方式的根本之中。别人窃夺它们的生存空间,剥削它们,或者把它们进一步赶往内陆深处。最坏不过从肉体上消灭它们。你的语言学家们更精妙。他们想用另一种方式干掉玛奇根加人。把《圣经》译成玛奇根加语!想想看!他们的目标是将这些土著的文化、神祇和风俗从地图上抹掉,甚至腐蚀土著的梦境。他们在本国后院,对红种人和其他民族就是这么干的。”(第93—94页)“尊重这些土著的唯一方式是别靠近他们。别碰他们。我们的文化太强大了,太富于侵略性了。凡是它触碰过的,都会被它吞没。”(第97页)在亚马逊地区也许还为时未晚。“把印加人变成一个梦游者和臣仆的民族的那种巨创,尚未在那里发生。”(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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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1 N.记载说,他随后在西班牙和法国攻读研究生期间(大约是1958—1963年),他寄信给萨乌尔,在有关玛奇根加叙事人的某个历史研究中请求援之以手,但没有收到回信。他向马德里的退休多明我修士请教,研究从前的旅行者记述,进展不大。1963年,萨乌尔的人类学教授路过巴黎,告诉他堂·所罗门决定想终老以色列,所以和儿子一起移居那里了。萨乌尔始终没有完成博士论文。但是N.很怀疑:“我想萨乌尔不是那么容易就登台读经的。因为他与秘鲁已经血脉相连,他为秘鲁存在的问题——起码为其中某一问题——犯愁发怒,不能自已,不可能一夜之间,像换件衬衫似的万事皆抛。”(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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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3 第五章是第三章的一种延伸,我们可以说又回到匿名的玛奇根加叙事人那里。但是有点差别,因为现在叙事人转而令人惊异地讲述风俗的起源。风俗始于帕恰卡姆埃(Pachakamue),世界上第一个女人的弟弟,他有一种威力,可以通过命名来创造与变化人和动物,甚至无须有意为之。他搅得世界大乱,第一个女人的丈夫雅康托罗(Yagontoro)杀了他,割下他的舌头埋了,以为这样一来世界就得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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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5 Pero,a poco de estar andado,se sintió pesado.Y por qué,además,tan torpe?Asustado,notó que sus pies eran patas;sus manos,antenas;sus brazos,alas.En vez de hombre que anda,era ya carachupa,como su nombre indica.Debajo del bosque,atragantándose de tierra,a través de los dos vírotes,la lengua de Pachakamue habría dicho:“Yagontoro.”Y Yogontoro se había vuelto,pues,yagontoro.(第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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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7 [但他没走多远就感到乏力了。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呀?他害怕了,发现他的双腿变成了虫腿,双手变成了触须,双臂变成了翅膀。他原来是个会走路的人,现在成了一只负鼠,正合他的名字。原来,在树林地底下,帕恰卡姆埃的舌头被土闷得够呛,仍然凭着刺穿它的两根箭头,说了声:“雅康托罗。”于是雅康托罗就真的变成了负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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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9 也许恰恰是在《变形记》的这一丛林版的、混血的扼要重述中,读者才开始确信,叙事人一定是萨乌尔·苏拉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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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51 第六章里,N.跳过了二十五年,跳到了1981年,当时他帮着在搞一个电视节目,叫做“巴别塔”。他获悉暑期语言学院打算离开秘鲁,于是决定抓住时机做一档有关玛奇根加的节目。“这个主题从未远离过”他的心思。其时,终于已经有对玛奇根加人进行的众多优秀人类学研究完成,他提到了一些“真有其人的”美国、秘鲁和其他研究者的名字,[665]但是非常奇怪,这些作者谁都没提及叙事人。涉及他们的全部言论,似乎到1950年代左右就中断了。难道他们绝迹了吗?可是1930和1940年代的多明我修士还频频提起他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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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53 重返亚马逊,N.发现施耐尔夫妇准备离去,他们对自己长期劳动的成果感到欣慰。现存的大约5000名玛奇根加人,如今有一半定居在永久村落里,有学校和农业合作社。今天,在他们的漫长历史上第一次有了酋长,因为现在他们“需要权威机构”了。(第157页)N.思忖道,他们有了“《圣经》、双语学校、传播福音的领袖、私有财产、货币价值,无疑还有换来的西方服饰”。可这合适吗?会不会玛奇根加人“正从自由自在、独立自主的‘野人’,开始变成鬼脸儿所说的‘呆头傻脑的人’呢”?(第1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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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55 “尽管他们从没放弃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神祇、他们的风俗,他们却不再是那一小股不屈不挠的悲剧性人物了,不再是分解成微小的家庭东逃西避的社会了,那时他们总在逃避白人,逃避混血人,逃避山地人,逃避其他部落,静候着、坚忍地接受他们无可逃避的个人和社群的消亡。这个散居在广袤潮湿的森林深处,靠几个漫游的讲故事的人为它供给循环的元气的社会行将消失,一念及此,悲伤之情止不住地向我袭来。”(第1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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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57 但是N.观察到,一扯出叙事人的话题,即便是已经同化的玛奇根加人也要么否认他的存在,要么一言不发。施耐尔夫妇告诉他,他们和玛奇根加人一起生活了四分之一世纪后,仍然对这些讲故事的人几乎一无所知。“那是非常奥秘、非常隐私的事情。”(第169页)施耐尔先生描述了两次半面的邂逅,第一次大约是在1971年。他搞不懂叙事人所讲的东西,讲故事的几个钟头缓缓流逝的时候,他困得睡着了。第二个叙事人非常古怪:也许是个阿比诺人,脸上有一大块紫斑,他对这位年轻传教士嫉如寇雠,讲故事的时候始终背对着他。施耐尔再一次地犯了困,茫然不解地睡过去了。N.评论说,正是那时他才认识到,玛奇根加人不是在掩盖作为一种抽象习俗的叙事人,他们是在掩护他,因为他要求他们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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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59 回到首都,N.发现了真相,原来堂·所罗门根本没去以色列,1960年10月23日在利马去世并葬在那里。似乎没人知道他的儿子怎样了。“但是我知道,我心里想,我全知道。”(第1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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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61 到第七章,读者们最后一次回到叙事人那里。引起幻觉的叙述同时也日趋个人化。叙事人短暂地以“格雷戈尔—塔苏林奇”的身份出现,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马丘科伊蝉(machucoy cicada)。他描述了他是怎样成为叙事人的:看起来似乎很偶然——没有死藤水也没有善良的巫师(seripigari)相助。他早就是一个倾听者(eschuchador)了,最后发觉人们在背后叫他叙事人。然而这一章的核心,是重述犹太人历史和他们的神“塔苏林奇—耶和华”的一长节,它这样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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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63 El pueblo que anda es ahora el mío.Antes,yo andaba con otro pueblo y creía que era el mío.No había nacido aún.Nací de verdad desde que ando como machiguenga.Eso otro pueblo se quedó allá,atrás.Tenía su historia,tambíen.Era pequeño y vivía muy lejos de aquí,en un lugar que había sido suyo ya no lo era,sino de otros.(第2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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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65 [我现在属于这个流浪的民族了。从前,我随另一个民族一同流浪,还以为那是我的民族呢。那时我算不上出生了。我真正出生是当我作为一个玛奇根加人流浪的时候。原来那个民族已经落在身后了。它也有自身的故事。它是个小民族,住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曾经是它的,后来不是了,属于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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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67 接下来是这个民族中一个男孩出世的故事,男孩长大了,说他是塔苏林奇吹出来的,是塔苏林奇的儿子,是塔苏林奇本人,也就是三位一体。他将一点点鲇鱼和木薯变成一大堆。人们认为他是个叙事人,许多人抛弃了那个民族的习俗和禁忌。善良的巫师们担心民族要消亡了。所以他们杀了那人,从此这个民族灾祸连连。但是他们没有消亡。塔苏林奇—耶和华的民族既不好战,也从未赢过战争。他们被驱散在世界各地的丛林里。他们游历,逃窜,流浪,这样子活下来。更大的民族,更强的民族,都销声匿迹了,谁也不记得他们了。这个民族得以幸存,是因为它忠于它的习俗,它的禁律。“人们宁愿人人一个样,宁愿别人忘掉自己的习俗,杀死自己的善良巫师,违背自己的禁忌,而去模仿他们那一套。”(第211页)因而要保持对一个人的义务的忠诚,也就是做该做的事,“这是我从你们身上学来的”。“我们想悄无声息地消亡吗?也不。”(第2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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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69 这篇叙述最后是一则故事,说叙事人发现一只鹦鹉妈妈试图啄死她的一个幼雏儿,因为它生得畸形,腿是扭曲的,爪子只是残根。他赶跑了鹦鹉妈妈,留下小鹦鹉给自己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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