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33491e+09
1703334910
1703334911 这令人作呕的一族体内的确包含了嫡传的
1703334912
1703334913 精粹的英格兰人之血……
1703334914
1703334915 录自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
1703334916
1703334917 《纯正出身的英格兰人》 (The True-Born Englishman)
1703334918
1703334919
1703334920
1703334921
1703334922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60]
1703334923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民族主义研究中的老问题与新困惑——关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民族主义研究
1703334924
1703334925 汪晖
1703334926
1703334927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61]
1703334928 命运
1703334929
1703334930 2015年12月13日,朋友传来消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教授当日在印度尼西亚辞世。一位在雅加达大学作研究的年轻人写信说,他前一日还在学校听他演讲,精神矍铄,不能相信他的离去。安德森年届79岁高龄,虽然事发突然,但并不完全突兀。2013年9月,清华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邀请他来清华讲学,他在第一时间回信表示感谢:“能够被您和您在北京的同事们邀请,是我的荣幸。我觉得3月很合适,那个月中适合您的任何时间都可以。在那个月,我没有承诺其他的旅行安排,而且那是泰国最热的一个月!您的来信让我想起上次在中国的时间已经是1941年!!!唯一需要警告您的是,77岁的我已经有些脆弱,经常会感到疲惫……”虽然安德森提及了身体的脆弱和疲惫,但三个惊叹号却强烈地表达了他对即将重访中国的兴奋之情。
1703334931
1703334932 2014年春天,他如约访问北京,虽然常需坐轮椅,但始终兴味盎然,时时冒着雾霾,穿行于街市之间。除了安排他的演讲之外,我也陪他去国家博物馆等处参观。安德森1936年8月26日出生于中国境内毗邻东南亚地区的大城市昆明,学术事业起始于他在1967年完成的博士论文《革命时代的爪哇》。1972年,因与同事合作完成的关于苏哈托政变的研究(撰写于1966年)公开发表,他被拒绝进入印度尼西亚,时间长达27年(1972—1999年)之久。在此之后,他重新回到祖父、父亲和自己均曾生活过的地区作研究,最终殁于与自己的国家相隔遥远却又与其人生道路纠缠始终的国度。安德森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夕出生于中国,在日本军队轰炸昆明的危险时分离开,终于在73年之后再度回到出生的国度,并在这里留下了他的思考和足迹。冥冥之中,这两个开端与结束交叉重叠,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1703334933
1703334934 在他来访前夕,我们通过邮件商讨两次演讲的题目。我的建议是:首先,从1983年《想象的共同体》问世至今,在三十余年的时间里,这部书一直是人们讨论和引用的对象,能否请他就三十多年来针对该书的种种挑战,在清华的讲台上作一个回应?其次,他近年常常住在东南亚地区,观察那里的起伏变化,能否向中国的听众介绍他的最新研究成果?安德森很快作出回应,并拟定了两个题目,一个是《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另一个是《东南亚华人的认同悖论:以泰国为例》。
1703334935
1703334936
1703334937
1703334938
1703334939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62]
1703334940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想象
1703334941
1703334942 安德森所说的“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其实是对《想象的共同体》一书的基本论点的延伸性论述。《想象的共同体》最著名的观点是:民族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政治意义上的共同体,即它不是许多客观社会现实的集合,而是一种被想象的创造物。在民族主义研究中,将民族理解为某种想象物并不是安德森的发明,早于他的研究,厄内斯特·盖尔纳就曾建议“从意愿和文化与政治单位结合的角度来给民族下定义”,即民族主义造就了民族,而不是相反,从而民族主义热情包含了“文化上富于创造性的、空想的、积极创造的一面”。[1]他们两人也都指出这种想象的、创造性的方面并不等同于说民族主义是一种虚假的、人为的产物,而是一种新的、被创造的社会事实。这些观点明显受到20世纪60年代以降社会理论、心理分析学说和意识形态理论的影响。拉康的现实的、想象的和象征的三界说、科里利厄斯·卡斯托里亚迪斯(Cornelius Castoriadis)在拉康影响下提出的“社会的想象机制”(imaginary institution of societies),以及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都为此后社会理论中各种各样的“想象”论提供了灵感。但对于安德森而言,作为政治共同体之民族的诞生是与印刷资本主义的发展密切相关的,后者整合各种方言,为小于作为帝国语言(拉丁语)的新的权力语言的形成提供了可能。较之盖尔纳的解释,安德森的分析更加清晰地突破了民族主义解释中的社会要素决定论,强化了其形成的能动方面。至于这种能动的解释在多大程度上脱离了社会学决定论,我们稍后再谈。
1703334943
1703334944 安德森对民族主义的研究远远超出了欧洲的语境,也不再将民族主义的历史讲述为一个从欧洲向世界扩散的故事。但我们并不难发现:他的叙述与更早的有关欧洲民族主义的叙述存在某些重合。例如,根据他的叙述,在欧洲,新教与印刷资本主义的结合促成了取代宗教团体和王朝体系的政治共同体的出现;印刷资本主义为民族语言的整合与形成提供了条件。这些要素在一些批评者的眼中也正是欧洲中心主义的变体。这里要强调的是:正是基于这一“在理解世界的方式上”发生了的“根本变化”,安德森对民族主义现象进行了重新叙述,即有关民族主义的三重分类。不同于那些认为民族主义是从欧洲漫延至世界其他地区的传统观点,他认为民族主义的第一波是发生在北美殖民地的“克里奥尔民族主义”,或称远程民族主义。这一民族主义综合了殖民地各阶层的诉求,反抗宗主国的压迫和不平等对待,但在价值上同时汲取了欧洲启蒙思想。这种对于新的政治共同体的想象是那些去往宗主国的“克里奥尔”官员和当地“克里奥尔”印刷工的创造物。南北美洲在19世纪兴起的新一波大众性民族主义正是对于这一民族主义版本的回应。第二种民族主义模式,也是被其他地区民族主义最常复制的模式,是欧洲的语言民族主义,正是通过这语言民族主义的创造,一种取代帝国的、奴隶制和封建等级制的,即主权的政治共同体诞生了。第三种民族主义即官方民族主义,即由国家由上至下推进的文化统一与政治统一的进程,通过在交流工具(印刷术)、普及教育和内政构造等各方面的强制推行,上层统治最终促使包含多样性的和地方性的文化趋于同质化。俄国、晚清中国的改革都可以算作这一官方民族主义的典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成的民族解放运动的浪潮是民族主义的“最后一波”,它既是对于官方民族主义的殖民地形式——帝国主义——的反应,也是对先前两波民族主义浪潮中的大众民族主义(北美与欧洲)的模仿。由此,安德森以民族主义多种形态为介质,描述了一个不同于从欧洲扩散至其他地区的单线论的多重扩散的全球进程。
1703334945
1703334946 《想象的共同体》对民族主义研究的贡献或许可以被归纳为如下几点:首先,它不是用族群、宗教、语言等社会要素解释民族形成,也不是用工业化或一般意义的资本主义说明民族主义的兴起,而是别有新意地提出印刷资本主义与新的政治共同体形成之间的伴生关系。这为民族形成是一种现代创造过程或想象过程的论点提供了前提,也为颠倒传统观念中民族与民族主义的衍生关系铺平了道路,即不是民族产生了民族主义,而是民族主义创造了民族。其次,历来的民族主义研究都将法国大革命的政治原则和欧洲民族国家的诞生视为一种向全球扩展的体系,并以此为主要视角分析非西方地区的民族主义,而安德森却倒置了民族主义的历史,即民族主义并不是一种欧洲的产物,恰恰相反,最早的民族主义是发生在北美的“克里奥尔”民族主义,即一种远程的民族主义。或者说,最早的民族主义是殖民主义全球关系的产物。这一论点或许源自他在印度尼西亚作研究时所受到的触动,亦即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及其政治进程与欧洲民族主义之间不可能只是一种由中心区域扩展至其他地区的等级性衍生关系。在有关民族主义和民族—国家的后现代论述所创造的氛围中,安德森对于殖民地与宗主国、殖民地民族主义(反帝的民族主义)与官方民族主义的区分,为重新审视20世纪民族运动的历史留下了一个缺口。
1703334947
1703334948
1703334949
1703334950
1703334951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63]
1703334952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困惑
1703334953
1703334954 《想象的共同体》可能是三十年来有关民族主义的研究中——也是全部社会科学理论中——被征引和讨论最多的文本之一。在安德森抵达北京后的闲谈中,我问及他对有关《想象的共同体》的质疑和批评的看法,即哪些观点和商榷是他认为最重要的和值得回应的。他用一种幽默的但显然也是有些骄傲的态度回答说:绝大部分质疑都是用各自的历史经验对他的理论论述进行修订,至于到底有哪些质疑真正触动了他的理论预设,他没有举出任何一例。我至今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不难想象,他在清华大学所谈的“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与其说是对批评和质疑的回应,毋宁说是对他早期研究的补充和完善。的确,这两场演讲从不同的方向对《想象的共同体》有关民族和民族主义的定义、历史脉络作了理论的与历史的再阐释。
1703334955
1703334956 这个基本定义就是民族是一个想象出来的政治意义上的共同体,一个被想象的、有限的、享有主权的共同体。在《想象的共同体》中,安德森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共同体不是许多客观社会现实的集合,而是一种被想象的创造物。而在清华的演讲中,他改变了论述的重心,侧重阐述了两个有关这一“想象的共同体”的问题:第一,作为政治共同体的民族与其他共同体(宗教共同体、族群共同体、家庭等等)相比,究竟有哪些不同的特征?如何辨识民族主义的情感方式与其他情感方式的联系与区别?第二,《想象的共同体》所涉及的远程民族主义主要产生于西半球(海地、北美等),那么,在东半球的东南亚和中国,移民群体与民族认同的关系如何?
1703334957
1703334958 他的第一场演讲《民族主义研究的新困惑》主要回答第一个问题,而第二场演讲《东南亚华人的认同悖论:以泰国为例》则尝试探索第二个问题。在我看来,他所提出的问题很可能不是民族主义研究中的“新困惑”,而是民族主义研究中尚未展开的老问题。安德森首先不是从定义出发来解释这个问题,而是用某种人类学的观察来辨识民族主义的认同和情感特征。但是,正如他的印刷资本主义概念很难脱离欧洲民族语言的形成的历史模型,他对作为政治共同体的民族的独特性的解说也很难脱离欧洲宗教共同体与民族共同体之间的比较。用他的话说,资本主义、印刷技术和人类语言多样性之间的重合是与一种世俗的政治共同体的到来同步的。事实上,他的第一场演讲的真正意义在于揭示了他(其实也包括绝大多数西方理论家)对政治共同体的认识是从政治/宗教的联系与区别中展开的,宗教、宗教共同体是思考政治、政治共同体的基本参照。这是欧洲启蒙运动的遗产。这也让我们更为清楚地了解为什么他在《想象的共同体》中用一种对于非西方读者难以理解的方式讨论弥赛亚时间与民族主义的空洞、均质的时间之间的关系。如果说《想象的共同体》对时间的讨论最为抽象和难解,那么,他在清华的演讲却以极为浅显的方式再度通过宗教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展开对民族共同体特征的描述:民族共同体和宗教共同体都涉及信念和情感,但两者的区别是什么?人们像认同宗教一样相信自己的国家是好的,却不会像宗教信徒相信上帝绝对正确那样相信国家的完美。民族主义的情感表述是:即便我的国家会犯错,但在情感上,不论国家对错,她依旧是我的国家。这与宗教共同体的信念产生了区别:民族和民族领袖可能犯错,而宗教——如同大多数欧美理论家们一样,安德森的宗教论述基本上是在一神教的范围内——不会承认信仰和上帝会犯错。这种信念形态的区分其实也可以被描述为一种世俗信仰与超越信仰之间的区分,即国家——以及他的贤明的或犯错的先人——始终与我们同在,他们既不上天堂也不下地域,是现世的或历史性的存在(故而可以犯错),而上帝却在天堂里,他永远正确。正如民族主义运动或民族主义领袖一再诉诸家庭、家族、宗族等等血缘共同体以表明民族共同体的本质纽带,安德森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民族认同与亲缘纽带在情感特征方面的联系和区别。他比较孩子对母亲行为的羞耻感与民族感情中对于民族行为或状态的羞耻感,不但说明了民族认同对亲缘关系的模拟,而且也以此论证民族认同与宗教认同的区别。但他的分析集中于某种心理现象的描述,未能从神学与政治、信仰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中展开两者的区别和联系,明显地限制了其理论深度。
1703334959
[ 上一页 ]  [ :1.7033349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