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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40 想要了解为何行政单元——不只是在美洲,在世界其他地方亦然——在经过一段长时间之后会逐渐被想象成祖国,我们必须探究行政组织创造意义(meaning)的方式。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曾经就在不同的时间、地位与地方之间的“旅程”作为一种创造意义的经历提出过发人深省的论述。[26]所有这种旅程都需要诠释(例如,从生到死的旅行就引发了各种不同的宗教概念)。就我们此处讨论的目的而言,模式化的旅行是朝圣。这并不只是在谈罗马、麦加或贝拿勒斯(Benares)等城市在基督徒、伊斯兰教徒或者印度教徒心中是神圣的地理的中心点。更重要的是,这些城市的中心地位乃是在朝圣者从边远和原本互不相关的各个地方向他们的持续流动中被经历以及(在舞台表演的意义下)被“实现”的。事实上,古老的宗教的想象的共同体的外部边界就是依照人们究竟从事哪个朝圣之旅来决定的。[27]如前所述,如果没有某种形式的共同体的概念,马来人、波斯人、印度人、贝伯人和土耳其人同时现身于麦加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在麦加伊斯兰教寺院的圣堂前遇到马来人的贝伯人必然会如此这般地自问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和我在做同样的动作,口中和我念着同样的语句,纵使我们之间根本无法相互交谈?”一旦他明白了,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们……都是伊斯兰教徒。”当然,伟大的宗教朝圣之舞总是具有双重面貌:一大群文盲的方言使用者为仪式的过程提供了稠密厚实的、形体的实在性;而一小部分选自每一个方言社群的识字的、双语的行家则从事统一的仪典,向他们个别的追随群众翻译解说他们的集体律动的意义。[28]在印刷术尚未出现的年代里,想象的宗教共同体的现实性深深地依靠无数不停的旅行。关于全盛时期的西方基督教世界,没有什么会比那未经强制的,从全欧各地经由各个著名的经院学习的“区域中心”涌向罗马的虔敬求道者们更让人印象深刻了。这些说拉丁文的伟大教学机构,将今日可能会被我们视为爱尔兰人、丹麦人、葡萄牙人和德国人等来自各地的人们聚集在一个个共同体中。日复一日,从这群原本互不相关的成员在食堂内的同时现身之中,吾人得以解读这些共同体的神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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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42 虽然宗教的朝圣或许是最动人而壮观的想象之旅,但是比较谦逊适度的、比较有限的世俗的朝圣(secular pilgrimage)也一直都存在着。[29]就我们此刻的目的而言,最重要的世俗的朝圣是“专制化的君主制国家”,以及后来的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性帝国的兴起所创造出来的种种相异的旅程。“专制主义”的内在驱动力渴求创造一个统一的权力机制,这个权力机制必须效忠于统治者并受他直接控制,使他君临于一个不统一的、特殊主义倾向的封建贵族阶层之上。统一意味着人员和文书的内部可互换性质。新贵族(homines novi)的甄拔——当然是在不同程度之内——助长了人员的可互换性。这些新贵族正因是新贵之故,并未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权力,因此只不过是他们主人的意志的延伸而已。[30]专制主义的官员因此走上了和封建贵族基本不一样的旅途。[31]这个差异,可以简明地陈述如下:在典型的封建之旅中,贵族A的继承人在他父亲过世后就向上移动一步,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这个地位的上升必须经历一次到中心接受封爵,再回到祖传封地的来回旅程。然而,对于新的官员来说事情就比较复杂。为他规划其旅程方向的是才能,而非死亡。在眼前他所看到的是一个顶点,而不是中心。他得沿着山壁的小径一圈圈地盘旋而上,越接近山顶,他所要绕的圈子会越小越紧凑。他在V职等时被派到A镇,然后也许在W职等时被调回首都;在X职等时再前往B省赴任;Y职等时奉派到次级国王领地C;最后在首都以Z职等完成他的朝圣之旅。在这个旅途中没有一个可以确保安身之处,每一次停留都是暂时的。官员最不想要的就是还乡,因为他并未拥有一个具有内在价值的故乡。更有甚者:在他盘旋而上的道路上,他接触到同为热切朝圣者的官员同事,他们来自他未曾耳闻并且期望可以永远无须目睹的各个地方和家族。然而在亲身接触、体验这些旅伴时,以及最重要的,当他们都使用同一种国家语言的时候,一种连带意识(“为什么我们……一起……在这里?”)就出现了。那么,如果来自B省的A官员治理C省,而来自C省的D官员治理B省——一种由专制主义所逐渐促成的情境——的话,这种可互换性的经历本身就需要解释了。而对此经历提供解释的,正是这些新贵族自己和君王共同阐释而成的专制主义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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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44 发展标准化的国家语言,助长了文书的可互换性,而这又增强了人员的可互换性。正如从11世纪到14世纪,伦敦所使用的国家语言从盎格鲁—撒克逊语、拉丁文、诺曼语到早期英语的递嬗演进所显示的,任何一种书写语言只要被赋予垄断权,原则上都能够发挥这一功能。(然而,我们也可以主张,在恰好是方言而非拉丁文享有垄断地位之处,由于一个君主的官员受限于无法投向敌对君王的国家机器,中央集权能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换句话说,就是确保马德里的朝圣官员无法与巴黎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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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46 按理说,现代初期欧洲较大的王国向欧洲以外地区的扩张,应该会把上述的模式延伸发展成跨越大陆的宏大的官僚体系才对。不过事实上,这个情形并未发生。专制主义国家机器的工具理性——最大的优点即依才能而非出身来进行甄拔与晋升——在大西洋东岸以外的地区仅仅断续地产生过作用而已。[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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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48 美洲的模式是很明白的。例如,在1813年以前,西属美洲的170个总督之中只有4个是欧裔海外移民。如果我们留意到1800年时在西部帝国(Western Empire)(3)里(支配着近1370万个原住民)的320万个欧裔“白种人”中只有不到5%是出生在西班牙本国的西班牙人的话,前面那些数字就更惊人了。直到墨西哥革命前夕,虽然在总督治下的欧裔海外移民和半岛人(peninsulares)(4)的人口比是70∶1,全墨西哥却只有一位欧裔海外移民的主教。[33]而且不用说,欧裔海外移民要想在西班牙母国爬到重要的官位,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34]此外,欧裔海外移民出身的官员的朝圣之旅,并不是仅仅在垂直上升的方向受到拦阻。如果半岛出身的官员的仕途能够从萨拉哥萨行经卡塔皆纳、马德里、利马,然后再返回马德里,则“墨西哥人”或“智利人”的欧裔海外移民通常只能在殖民地墨西哥或智利的领土内服务:他的水平移动一如其垂直上升那样被束缚住了。因此,他那盘旋而上所欲攀登的峰顶,即他所能被派任的最高行政中心,就是他所身处帝国的行政单元的首府。[35]然而在这被束缚的朝圣旅途上,他找到了旅伴——这些旅伴逐渐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伙伴关系不只建立在那段朝圣之旅的特定范围上,也建立在他们都出生于大西洋此岸的共同宿命之上。就算他是在父亲移民之后的一星期内出生的,出生于美洲的意外却使他沦入庸属的地位——纵然在语言、宗教、家世或礼节各方面他大多和在西班牙出生的西班牙人没有区别。这个情形任谁都是无能为力的:他无可救赎地就是一个欧裔海外移民。然而他之受到排斥必然显得多么不理性啊!不过,隐藏在这个不理性之中的逻辑是这样的:既然生在美洲,他就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西班牙人;因此,既然生在西班牙,半岛人就不可能是真正的美洲人。[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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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50 是什么因素使得这样的排斥在母国看起来是合理的呢?无可置疑,是由来已久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以及伴随着16世纪以来欧洲人与欧洲势力向全球扩散而成长的生物学和生态学上的污染概念这两者的合流所致。从君主的观点来看,美洲的欧裔海外移民由于世代相续人数不断增加,并且在地方上扎根越来越深,已经变成一个在历史上颇为独特的政治问题了。母国有史以来首次必须处理——就那个时代而言——远在欧洲之外的,数目庞大的“欧洲同胞”(在西属美洲到1800年时已经超过了300万人)。如果说对原住民可以用武器和疾病来征服,并且以基督教的神秘圣礼和一个全然外来的文化(以及,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先进的政治组织)来加以控制的话,同样的手段对这些和武器、疾病、基督教和欧洲文化的关系几乎和母国人一模一样的欧裔海外移民就行不通了。换言之,原则上他们已经掌握了现成的、足以成功地主张自己权利的政治、文化和军事的手段了。他们同时构成了一个殖民地的共同体以及一个上层阶级。经济上,他们必须被置于从属地位并且被加以剥削,但是他们对帝国的稳定也非常重要。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到殖民地大亨所处的地位和封建王侯之间的类似性——既对君主的权力十分重要,却又构成威胁。因此,被派任为总督和主教的半岛人就发挥了和准专制官僚中的新贵族相同的功能。[37]纵然一位总督在他的安达卢西亚封地是显赫的大公,在5000英里外,和欧裔海外移民共处之时,他实际上是一个完全依赖他本国主人的新贵族。如此,半岛人官员和欧裔海外移民大亨之间的紧张平衡,是古老的分而治之(divide et impera)政策在一个新的背景中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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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52 除此之外,欧裔海外移民社区主要在美洲,但也遍及部分的亚洲与非洲地区的成长,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欧亚人(Eurasians)、欧非人(Eurafricans)和欧美人(Euramericans)——不是作为偶尔出现的新奇事物,而是作为可见的社会群体——的出现。他们的出现使得一种预示了现代种族主义的思考方式盛行起来。欧洲最早的全球征服者葡萄牙,为此提供了极佳的例证。在15世纪的最后十年之时,唐·曼纽尔一世(Dom Manuel Ⅰ)还能够以大规模的、强迫的改宗来解决他的“犹太人问题”——也许他是最后一个发现这个解决方案令人满意而且很自然的欧洲统治者了。[38]然而,不到一个世纪后,我们却发现,那位重新组织了1574年到1606年间耶稣会在亚洲传教的伟大人物亚历山大·瓦里格那诺(Alexandre Vaglinano)却用这样的字眼来反对接纳印第安人和欧印混血儿成为教士[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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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54 所有这些浅黑色的种族都非常愚昧而邪恶,并且有着最卑贱的精神……至于欧印杂种(mestiços)和纯种欧裔移民(castiços)(5),我们应该只接纳极少数人,或者根本就完全不予接纳;特别是欧印混血儿,因为只要他们体内流有越多的土著血液,他们就越像印第安人,也因此就更不配得到葡萄牙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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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56 (但是瓦里格那诺却积极地鼓励接纳日本人、朝鲜人和中国人成为教士——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地区欧洲人和当地人的混血儿根本尚未出现吧。)与此相似,在果阿(Goa)的葡萄牙圣方济修会教士(Franciscans)激烈反对接纳欧裔海外移民,指称:“就算他们是纯白种父母所生的,‘他们’也早已在襁褓时期受到印第安乳母的哺育,因此他们的血液已经被永远地污染了。”[40]巴克赛(Boxer)指出,与较早期的作法相比,“种族的”障碍与排斥在17和18世纪时有显著的增加。1510年之后,以葡萄牙为先驱的大规模奴隶制(从古代以来首度在欧洲)的重现则大大地助长了这个恶劣的倾向。在16世纪50年代,里斯本的人口当中已经有10%是奴隶;到了1800年,在葡属巴西约250万的住民中,已有将近100万个奴隶。[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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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58 间接地,启蒙运动也影响了母国人和欧裔海外移民之间一个重大区别的形成。在开明的专制君主庞巴尔(Pombal)22年(1755—1777年)掌权期间,他不只将耶稣会教士自葡萄牙领土驱逐出境,还颁布法令规定凡以“黑鬼”或“杂种”(mestico)(原文如此)等蔑称呼叫“有色的”臣民者视为犯罪。不过他所引述的用以支持这个诏令的正当性的依据并非源自启蒙运动的哲学家,而是古代罗马的帝国公民权(imperial citizenship)的概念。[42]更典型的是,卢梭(Rousseau)与赫德(Herder)所写的主张气候和“生态”对文化与性格具有构成性影响的著作,产生了广大的影响力。[43]从这一点出发,人们非常容易就会作出方便而庸俗的推论,认为欧裔海外移民由于出生在地球上野蛮未开的这一半,本性就有异于——并且低劣于——母国人,因此也就不适于担任较高的公职。[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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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60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美洲官员的世界——虽具有战略的重要性,但仍然很狭小的世界——之上。此外,这个包含了半岛人和欧裔海外移民间冲突的世界,乃是18世纪末美洲民族意识出现以前的世界。被束缚的总督领地朝圣之旅要等到其旅程所涵盖的范围能被想象为民族之后——换言之,要等到印刷资本主义来临之后——才开始具有关键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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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62 印刷品很早就流传到新西班牙(New Spain),但在长达2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受到国王和教会的严密控制。到了17世纪末,只有墨西哥市和利马两地有印刷机,而它们所印行的几乎清一色是教会的出版物。在新教的北美洲,那时印刷术根本尚未出现。然而18世纪时,发生了一个实质的革命。在1691年到1820年间,总共有不下2120种的“报纸”出版,而其中又有461种报纸的存续时间超过十年。[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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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64 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形象和北美洲的欧裔海外移民民族主义是密不可分的。但是,他所做的那行生意的重要性却不够明显。在此,我们又要再度受惠于费柏赫与马丁的教诲了。他们提醒我们:“要等到印刷业者在18世纪中发现了一个新的财源——报纸——之后,印刷术才在北美真正发展起来。”[46]印刷业者在启用新的印刷机时总会同时发行一份报纸,而事实上报纸往往是这些印刷机所生产的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产品。因此,印刷商兼记者(printer-journalist)最初基本上是北美洲一地的现象。由于印刷商兼记者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接触到读者,因此他们和邮局局长发展出一种非常密切的结盟关系,密切到了印刷商兼记者经常就变成了邮局局长,或者邮局局长变成了印刷商兼记者的地步。由此,印刷业者的办公室变成了北美洲的通讯与社区知识生活的关键。在西属美洲,虽然速度较慢而且时断时续,但相类似的过程在18世纪后半期也促成了地方报纸的出现。[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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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66 最早的美洲报纸——不管是北美或南美——有什么特性呢?起初,它们在本质上是市场的附属品。早期的报纸除了母国的新闻外,还包含了商业新闻(船舶何时抵达何时启航,什么货品在什么港口的时价若干)、殖民地的政治任命、有钱人的婚礼等。换言之,将这个婚姻和那艘船,这个价格和那个主教聚集在同一页新闻上的,是殖民地行政的结构与市场体系本身。如此,加拉加斯(Caracas)的报纸以相当自然的、甚至是不带政治性的方式,在一群特定组合的读者同胞中创造了一个这些船舶、新娘、主教和价格都共同归属的、想象的共同体。当然,可以预期的是,政治因素迟早会进入这个想象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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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68 地方性(provinciality)始终是这类报纸的一个饶富意义的特征。一个殖民地的欧裔海外移民如果有机会也许会读读马德里的报纸,但对很多住在同一条街的半岛居民官员而言,如果可能,他们是会尽量不去读加拉加斯出版的报纸的。这种不对称关系在其他的殖民地情境当中会无止境地重复发生。另一个这样的特征是复数性(plurality)。发展到18世纪末期,西属美洲各地发行的日报在写作新闻之际,都完全知晓与自己的地方性世界相似的其他地区住民的存在。墨西哥市、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及波哥大这三个地方的报纸的读者们纵使彼此不读对方的报纸,却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这就说明了何以早期西属美洲民族主义中会存在着一种颇为人知的双重性,也就是大范围的认同与特殊主义的地方意识交互出现。早期的墨西哥民族主义者称自己为“我们美洲人”(nosotros los Americanos),并将他们的国家写成“我们的美洲”(nuestra America)。有论者认为,此事正透露了当地欧裔海外移民的虚荣心,因为他们只因墨西哥是西班牙在美洲最有价值的财产,就视自己为新世界的中心。[48]但事实上,全西属美洲的人都认为自己是“美洲人”(Americans),因为这个名称精确地象征了在西班牙本土以外出生的共同宿命。[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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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70 与此同时,我们在前面已经注意到报纸这个概念本身就隐然意味着,即使是“世界性的事件”也都会被折射到一个方言读者群的特定的想象之中;而且,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一个穿越时间的稳定的、坚实的同时性(simultaneity)概念对于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有多么重要。然而,西属美洲帝国占地之广袤以及其组成各部分相互隔绝孤立却使这样的同时性变得难以想象。[50]墨西哥的欧裔海外移民可能要等到几个月以后才会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发展情形,不过他们会是从墨西哥的报纸,而不是里约·德·拉·普拉达的报纸上读到这些消息的;并且,这些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事件会看起来和发生在墨西哥的事件很相似,而不是墨西哥的事件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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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72 就此意义而言,西属美洲试图创造一个永久的泛西属美洲的民族主义的“失败”,同时反映了18世纪晚期资本主义和科技发展的一般水平,以及西班牙资本主义与科技相对于其帝国管辖范围而言的“地方的”落后性。[每个民族主义诞生的世界历史的时代也许对这个民族主义的范围有重大的影响。印度民族主义不就是和那个最可怕、最先进的帝国主义强权在大叛乱(the Mutiny)(6)之后完成的殖民地行政与市场的统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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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74 在北边,信奉新教的、说英语的欧裔海外移民处于一个远为有利于实现“美洲”这个理念的处境,而且最终确实也成功地把“美洲人”(Americans)的日常的头衔据为己有。最初的13个殖民地所构成区域的面积比委内瑞拉还小,而且只有阿根廷的三分之一。[51]由于在地理上群聚一区,它们在波士顿、纽约与费城的市场中心之间的联络便捷容易,而且它们的人口也相对较紧密地被出版和商业所联系起来。当新旧人口从旧的东岸核心地带向西移动之后,所谓“合众国”(United States)的州的数目在此后的183年间将逐渐倍增。然而即使在美国的个案中也存在着相对“失败”或者缩小的成分——说英语的加拿大并未被吸收进来,而得克萨斯曾拥有过十年(1835—1846)的独立主权。如果18世纪时在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存在一个人数众多的说英语的社群的话,那么在那里难道不会出现一个独立国家扮演有如阿根廷的角色,而与“扮演”13州的秘鲁相互颉颃吗?甚至在美国之内,连同西部边境的快速扩张与南北经济产生的矛盾等因素,民族主义的情感连带竟然也可以在提出独立宣言将近一个世纪之后还促成了一场分离主义战争;并且,这场战争在今天尖锐地提醒我们那几场把委内瑞拉和厄瓜多尔从大哥伦比亚撕裂开来,以及把乌拉圭和巴拉圭从里约·德·拉·普拉达联邦分裂出来的战争。[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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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76 作为暂时的结论,也许我们可以再次强调到目前为止的论证主旨的有限性与特定性。这个论证的意图不是在解释,比方说,从1760年到1830年之间在西半球发生的反母国抵抗运动的社会—经济基础;它比较想解释的是,为什么这些抵抗运动会被以复数的、“民族的”方式——而非以其他方式——来想象。这些抵抗所牵涉到的经济利益是人尽皆知的,而且明显地具有根本的重要性。自由主义和启蒙运动清楚地产生了强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在提供了对帝国和旧政权的意识形态批判的弹药武器方面。我所主张的是,既非经济利益、自由主义,也非启蒙运动有能力(或者确实曾经)凭其自身创造出那一种(kind),或者是那个形态(shape)的想象的共同体来加以捍卫以防止那些政权的掠夺;换句话说,经济利益、自由主义或者启蒙运动这三个因素都没有提出一个新的意识的架构——和他们仅能看到的位于视野中央的喜爱或厌恶的对象正好相反的是,一个能够看到先前所不曾看到的,位于其视野边缘的事物的架构。[53]在完成这项特殊任务的过程中,朝圣的欧裔海外移民官员与地方上的欧裔海外移民印刷业者,扮演了决定性的历史性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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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78 [1]克里奥尔人(creole),或克里奥罗人(criollo):(至少在理论上)具有纯粹欧洲血统,但却生在美洲(以及,根据后来的扩充解释,任何欧洲以外之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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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80 [2]Tom Nairn,The Break-up of Britain,p.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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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82 [3]Gerhard Masur,Simón Bolívar,p.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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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84 [4]Lynch,The Spanish-American Revolutions,pp.14—17.这些组成比例源于一个事实,即比较重要的商业与行政职位大多为出生于西班牙母国的西班牙人所垄断,而土地的拥有则完全对欧裔海外移民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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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86 [5]就这方面而言,他们和一个世纪以后“南非荷裔移民”的布尔民族主义(Boer nationalism)颇为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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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5788 [6]也许值得注意的是图帕克·阿玛鲁并未完全否定对西班牙国王的效忠。他和他的追随者[大多是印第安人,但也有一些白人以及西班牙裔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mestizo)]是因对利马政府的愤怒而起义的。Masur,Bolívar,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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