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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82 [62]荷属东印度群岛这个个案提供的反例正好有效地凸显了这一点。一直到殖民统治的末期,荷兰人大致上还是经由今日我们称之为“印尼语”的语言来统治该地的。我认为这是直到殖民统治结束后仍以非欧洲语言为国家语言的大型殖民地的唯一个案。这个异常状态主要可以从这个殖民地的古老来加以解释:它是在17世纪初期由一个公司(the Vereenigde Oostindische Compagnie)(即荷兰东印度公司——译者注)所建立的——比官方民族主义的时代要早得多。毋庸置疑的是,现代的荷兰人对于他们的语言和文化能否与其他主要欧洲语言如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或意大利文等并驾齐驱有点缺乏自信。(比利时人在刚果使用的不是弗兰德斯语而是法语。)最后,殖民地的教育政策极端地保守:1940年时,虽然本地人口已经远超过7000万人,但读大学的“土著”却只有637人,而且只有37人毕业拿到学士学位。参见George McT.Kahin,Nationalism and Revolution in Indonesia,p.32。关于印尼个案的进一步讨论,见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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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84 (1)马图兰哥,原意为来自半岛的西班牙人,此处引申指殖民地的母国人。——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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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86 (2)柏林会议(Conference of Berlin),是德国首相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1815—1898)于1884年11月召开的国际会议,目的在于讨论如何分割列强在非洲的势力范围,大多数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土耳其等均与会。这个会议到翌年2月才结束,达成多项经略非洲的协议,对非洲命运有重大影响。——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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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88 (3)朱拉隆功,即拉玛五世,1868—1910年在位。——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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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90 (4)德文,文官国家之意。——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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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92 (5)瓦其拉武,即拉玛六世。——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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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94 (6)奥地利帝国在19世纪后遭遇的主要难题是境内各民族的民族主义对抗帝国的问题,因此从1859年在意大利战败之后,为争取人民支持,开始与境内主要少数民族如马札尔人、捷克人和南部斯拉夫人谈判自治。1866年普奥爆发七星期战争,奥国再尝败绩,但马札尔人在战争中效忠奥地利王室,于是战后哈布斯堡王室与马札尔贵族重新谈判自治。谈判的结果就是1867年的妥协宪章(Ausgleich),并因此建立了奥匈二元帝国。帝国分为奥地利帝国与匈牙利王国两部分,弗朗西斯·约瑟夫(Francis Joseph)在奥为帝,在匈为王,称为帝—王(Emperor-King)。两国地位平等,各有宪法、议会与内阁,行政语言奥地利为德语,匈牙利为马札尔语,除了外交、财政和军事之外,其他事务均归各自管辖。——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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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96 (7)鲁塞尼亚人,主要指加里西亚(Galicia)及邻近中东欧地区的乌克兰人。——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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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298 (8)埃斯特里尔位于葡萄牙境内,而蒙特卡罗是摩纳哥首都。这两个城市因有许多国内革命后被迫流亡他乡的王公贵族在此度过余生而知名于世。——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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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00 (9)Barmecide为在《天方夜谭》当中出现的一位巴格达的波斯王子之名。在故事中,他假装以宴席款待一个穷人,但事实上却不给他任何食物。在英语中,Barmecide feast遂用来比喻虚假的殷勤或慷慨。——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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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05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1703334782]
1703336306 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增订版) 第七章 最后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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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08 第一次世界大战为盛极一时的王朝制时代画下了句号。到1922年,哈布斯堡王朝、霍亨索伦王朝、罗曼诺夫王朝和奥斯曼王朝都已经灭亡了。取柏林会议而代之的是将非欧洲人排除在外的国际联盟(League of Nations)。从此以降,民族国家变成了正当性如此之高的国际规范,以致在国联里面连幸存的帝国强权也逐渐卸下帝国制服而改穿民族的服装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巨变之后,民族国家达到了最高潮。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甚至连葡萄牙帝国也成为明日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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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10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现的新国家具有它们自己的特质,然而如果不从我们一直在探讨的那些先后出现的模型的角度来思考,我们将难以理解这一特质。凸显这个血脉相承关系的方法之一是,提醒我们自己有为数甚多的这些(主要是非欧洲的)民族到头来却拥有欧洲的国家语言。如果它们在这一点上与“美洲的”模型相似的话,它们也袭取了欧洲的语言民族主义的热烈的民粹主义,以及官方民族主义的俄罗斯化式的政策取向。它们会这样做是因为美洲人和欧洲人已安然度过了复杂的历史时期,而这段经历如今到处都被引为模范来加以想象,同时也因为它们所使用的国家语言是帝国主义者的官方民族主义之遗泽。这也说明了为何我们会常常在新国家的“建造民族”(nation-building)政策中同时看到一种真实的、群众性的民族主义热情,以及一种经由大众传播媒体、教育体系和行政管制等手段进行的有系统的,甚至是马基雅维利式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灌输。这种群众的和官方的民族主义之混合,是由欧洲帝国先后创造出来的两种异常事物所造成的:众所周知的边界的任意性,以及颤巍巍地悬在各种各样的单语人口上的双语的知识分子阶层。我们因此可以将很多这样的民族想成是一些正在进行之中尚未完成的计划——然而这些计划是以马志尼(Mazzini)(1),而非乌伐洛夫(Uvarov)的精神,构思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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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12 当我们在考察最近的“殖民地民族主义”(colonial nationalism)的起源时,一个非常重要的和较早期的殖民地民族主义的相似之处立即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每个民族主义的领土范围和先前的帝国行政单元的形状是相同的(isomorphism)。这个相似性绝非偶然;很清楚,它和所有殖民地朝圣之旅的地理有关。差别之处在于,18世纪欧裔海外移民的朝圣之旅的路线形状(contour)不仅由母国的专制主义政权的中央集权野心所决定,而且也受制于现实的传播和运输问题,以及一般科技的落后。在20世纪,这些问题大多已被克服了,继之而起的是有着两种面目的“俄罗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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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14 稍早,我曾论证18世纪晚期帝国的行政单元之所以会逐渐产生一种民族的意义,部分是因为这个单元将欧裔海外移民官员的向上之旅限制在其边界之内。20世纪的情形也是如此。因为,即使在有些个案中,一个年轻的棕色皮肤或黑色皮肤的英国人到头来确实在母国受到一些教育或训练(他的欧裔海外移民先辈之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但一般而言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从事这种官僚的朝圣之旅。从那时起,他的盘旋上升之路的顶峰就是他所能奉派赴任的最高行政中心:仰光、阿克拉(Accra)(今加纳共和国首都)、乔治敦(Georgetown)(2)或科伦坡。然而在每一次受到紧缩控制的旅途中,他都会发现一群能操双语的旅伴,而到头来他会逐渐对这些旅伴产生一种共同感。在他的旅途之中,他很快就了解到他的出生之处——不管是族群的、语言的或者地理的——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出生至多只决定他会从此一朝圣之旅,而非彼一朝圣之旅出发而已:它并没有从根本上决定何处是他的终点,或者旅伴是谁。从这个模式中,殖民政府(colonial-state)(3)微妙地、若隐若现地、逐步地转型成民族国家(national-state)——而这个转型之所以可能,不仅因为国家人员有着坚实的连续性,也因为经由那些既定的、杂沓纷乱的旅程,官员们得以认识他们的国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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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16 然而,在19世纪中叶之后,特别是到了20世纪以后,这些旅程渐渐地不再只是一小群旅行者的专利了;人数众多、形形色色的群众也加入了旅程。发生作用的因素有三。第一,而且是最重要的因素,工业资本主义的惊人成就——19世纪的铁路与汽船,20世纪的马达驱动的运输与航空——促成了物理的移动(physical mobility)大量增加。昔日美洲的那种冗长的旅途将要很快地成为明日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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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18 第二,帝国式的“俄罗斯化”固然有其意识形态的一面,但也有实际的一面。横跨全球的欧洲帝国的规模与在其支配下的巨大人口,意味着帝国既无从甄拔充分的人才,也无力负担足够的经费以组成完全由母国人或甚至是欧洲裔的海外移民所运作的官僚机构。殖民政府以及稍后的企业资本,需要的是一批批必须通晓双语的办事员大军,以充当母国的民族和被殖民的人民之间在语言上的媒介。而到了20世纪初,当全球各地国家功能的专门化都以倍数成长之时,这样的需求就越来越大了。在旧有的地区行政官员身旁,出现了医疗官员、水利工程师、农业指导员、学校教师、警察……随着每一次国家行政规模的扩大,其内部朝圣者群也跟着扩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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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20 第三,是经由殖民政府与私人的宗教和世俗的组织之手所推动的现代化教育的扩散。这种扩张的发生并不只是因为必须要为政府和企业的科层组织提供干部群,也因为如今连被殖民的民众也都日益能够接受现代知识在道德上的重要性。[3](事实上,受过教育者的失业现象已经开始在种种不同的殖民地当中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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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22 知识分子阶层在殖民地民族主义的兴起中扮演了核心的角色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而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在殖民主义体制下,本地人的农村大地主、大商人、企业家,甚至一个大规模的专业阶级必然是比较少见。几乎在所有的殖民地中,经济权力不是完全被殖民者自己所垄断,就是被殖民者和一个没有政治力量的贱民阶级(非本地人的)商人不平均地瓜分——如在非洲殖民地的黎巴嫩人、印度人和阿拉伯人,以及在亚洲殖民地的华人、印度人和阿拉伯人。同样众所周知的是,知识分子阶层之所以会扮演先锋的角色是因为他们拥有双语的识字能力,或者应该说,他们的识字能力和双语能力。阅读印刷品的能力已经使我们早先谈过的那种漂浮在同质的、空洞的时间中的想象的共同体成为可能。双语能力则意味着得以经由欧洲的国家语言接触到最广义的现代西方文化,特别是那些19世纪时在其他地方产生的民族主义、民族属性与民族国家的模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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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24 1913年,在巴达维亚(Batavia)(4)的荷兰殖民政权模仿海牙(The Hague)(5),在整个殖民地举办庆祝荷兰从法国帝国主义下获得“民族解放”的大规模庆典。殖民当局下令要求亲自参与庆典并捐献金钱,然而这个命令不只传递给当地的荷兰人和欧亚混血族群的社区,也下达给受支配的本地民众。为了表示抗议,早期的爪哇—印尼民族主义者苏瓦地·苏占宁拉(Suwardi Surjaningrat,即Ki Hadjar Dewantoro)用荷兰文写了他那篇著名的文章《假如我能做一次荷兰人》(Als ik eens Nederlander was)。[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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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26 在我看来,如果我们(我还想象自己是荷兰人)要求本地人去参加那些庆祝我们独立的典礼似乎有点不适当,或者说有点无礼。首先,我们会伤害到他们敏锐的感情,因为我们是在受到我们殖民的他国的土地上庆祝我们自己的独立。此刻,我们因百年前得以从异族统治之下自我解放而雀跃不已,但这一切都是在仍受我们统治的人们眼前发生的。难道我们不曾想过,这些可怜的奴隶也可能同样渴望有朝一日能像我们今天一样欢庆他们的独立吗?或者,也许我们是觉得,拜我们那摧毁灵魂的政策所赐,我们根本就认为所有人的灵魂都已经死灭殆尽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是在欺骗自己,因为无论是多么落后原始的共同体都一样会反对任何形式的压迫。假如我是一个荷兰人,我不会在一个人民的独立已被窃取的土地上组织任何独立的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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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28 凭着这些话语,苏瓦地大胆地在那片焊接荷兰民族主义与帝国主义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从而成功地运用荷兰史反制了荷兰人。更有甚者,通过想象将自己暂时转化成荷兰人(而这也同时相应地诱使他的荷兰读者暂时转化成印尼人),他也破坏了荷兰殖民意识形态背后的种族主义式的宿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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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6330 苏瓦地尖锐的攻击——取悦了他的印尼读者,也激怒了他的荷兰读者——是一个世界性的20世纪现象的例证。因为,帝国式的官方民族主义的吊诡在于它不可避免地将逐渐被想成并且被写作成是欧洲的“民族史”(national histories)的东西——不仅是经由偶一为之,并且让人没有什么感觉的庆典,而且也经由图书室和学校的教室——带进了被殖民者的意识之中。[7]越南的年轻人很难不学到关于启蒙运动的哲学家和法国大革命,以及德勃艾称之为“我们对德国的世俗的敌意”[8]的事。硬是被诠释为属于英国民族史的“大宪章”(Magna Carta)、“议会之母”(Mother of Parliament)与“光荣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则进入了全大英帝国的教室内。比利时对抗荷兰的独立斗争是不可能从刚果儿童有朝一日要读到的教科书当中抹消掉的。同理,菲律宾人必定会读到美国历史,而最后,莫桑比克人和安哥拉人也一定会读到葡萄牙史。当然,讽刺的是,这些历史是发生在世纪之交的欧洲各地的,一种逐渐被以民族之名来界定的历史学意识(historiographical consciousness)的产物。(那些强迫约翰王接受大宪章的男爵们根本不说“英语”,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自己是“英国人”的概念,可是他们还是在700年后的联合王国的课堂内被扎扎实实地界定为早期的爱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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