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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我们当代同胞所欣赏的是钱穆在《国史大纲》的序言里开宗明义的著名主张:“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以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所谓对其本国以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以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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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更容易喜爱钱穆而厌憎费内隆,这实在是天性使然。人若脱离社会组织便会感觉到无所依托——依照涂尔干的研究结果推测,这甚至会使得自杀率显著上升。所以,抱持国际主义态度的人,不仅需要有强大的理性,还需要有强大的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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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加有趣的现象是,在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们对本群体利益的敏感程度甚至会高于对个人利益的敏感程度。精明的政客都会知道,如果想要煽动群众,苦口婆心地去描述后者作为“个人”将会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其效果明显不如去描述其作为一个“群体”将会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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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出于同情心而对公平的诉求,诚如亚当·斯密所言:“由于我们同情同伴们交了好运时的快乐,所以无论他们自然地把什么看成是这种好运的原因,我们都会同他们一起对此抱有得意和满足之情……同样,由于我们不论何时见到同伴的痛苦都会同情他的悲伤,所以我们同样理解他对引起这种痛苦的任何因素的憎恶。”如果同伴被杀害了,那么“人们想象经常出现在凶手床边的恐怖形象,按照迷信习惯想象的、从坟墓中跑出来要求对过早结束他们生命的那些人进行复仇的鬼魂,都来自这种对死者想象的愤恨所自然产生的同情。对于这种最可怕的罪恶,至少在我们充分考虑惩罚的效用之前,神就以这种方式将神圣而又必然的复仇法则,强有力地、难以磨灭地铭刻在人类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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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神圣而又必然的复仇法则”——如果我们将斯密的“神”仅仅视作一种修辞手法的话,那么这就意味着人类的一种天然的心理机制了。这样的同情心,如果我们有能力将之完全实现的话,无疑是会相当快慰的。普通人缺乏这样的能力,所以这种快慰往往只是属于超人或剑侠的,也就是说,存在于大众心理期待的投影当中。譬如在古龙所塑造的种种深入人心的武侠形象里,剑神西门吹雪酣畅淋漓地描述过这种快感:“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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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的这种似乎有几分病态的快感,正是得自于他的近乎超人的能力,可以使他不打折扣地将“神所赋予的神圣而又必然的复仇法则”执行到底。所以若在康德看来,这位剑神的行侠仗义实在没有任何道德价值可言,然而康德若是暂时放下哲学家的身份,和我们这些普罗大众一起仅仅作为小说读者,那么,想来他也会和我们一样,跟着梦幻中的西门吹雪体验到了那种杀伐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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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文学之所以流行,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就是要以最直接的手法来迎合大众心理的普遍诉求,让读者不假思索地欣然接受(这同样也是通俗文学之所以不是“高雅艺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的,在今天这样一个文明程度如此之高的时代,我们心中的复仇法则依然“神圣而又必然”。如果舍弃了这一点而侈谈正义,就将会遭遇所有违背人性的美好理论所遭遇过的那种困难。(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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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国志·蜀志·周群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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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本居宣长《玉胜间》,卷11,《日本物哀》,王向远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p.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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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黄宗羲《明儒学案·甘泉学案五》,《黄宗羲全集》第8册,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pp.255-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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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宋书·谢灵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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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谢德风译,商务印书馆,1985,pp.412-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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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古希腊]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撤战争史》,谢德风译,商务印书馆,1985,p.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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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左传·僖公五年》记载了晋国著名的假虞伐虢的事情,宫之奇劝谏虞国国君,讲了很多唇亡齿寒之类的大道理。当虞君为自己找借口,说自己一向重视祭祀,鬼神一定会帮忙的时候,宫之奇引述《周书》,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否则的话,假如晋国灭了我们虞国之后把祭祀规格搞得更高,难道鬼神还会帮他们不成?——宫之奇这番话,可谓徘徊在有神论和无神论之间。《周书》“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也正是周代开国先贤们的思想方针,现在被《老子》稍作改动地拿来用了,鬼神的色彩完全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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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论语·泰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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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钱锺书《管锥编》,中华书局,1979,pp.43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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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荀子·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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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1986,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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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商务印书馆,1986,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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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研读版圣经》,环球圣经公会有限公司,2008,p.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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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亚里士多德认为:“儿子永远不可以不认父亲,尽管父亲可以不认儿子。因为,欠债者应当还债,而儿子不论怎么做也还不完父亲给他的恩惠。所以儿子永远是个负债者。但是债权人可以免除负债者的债务,所以父亲可以不认儿子。”[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商务印书馆,2003,p.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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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英]洛克《政府论》下篇,叶启芳、瞿菊农译,商务印书馆,1996,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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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英]弥尔顿《失乐园》,朱维之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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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威廉·布莱克在《天堂与地狱的婚姻》里有这样一番评价:“弥尔顿写天使和上帝时,是戴着镣铐的;写魔鬼和地狱时,却自由了。原因在于: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属于魔鬼一党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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