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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园里,在故宫的庭院里,我却看到了北方的早春。北海上还结着坚冰的时候,我看到洁白的梅花盛开。我看到杨柳倒垂在北海上,枝头悬挂着晶莹的冰柱,因而想起唐朝诗人岑参咏北海冬树挂珠的诗句:“千树万树梨花开”。北京数不尽的树木激起了我的惊叹和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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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3月,在北京的毛泽东接到舅舅的来信,得知母亲的病情加重了,他于3月12日离开北京赶回湖南,并想中途绕道上海为第一批留法的湖南青年送行。而到了南京,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名一文,更糟糕的是,他仅有的一双鞋子也被贼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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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运又一次解救了他。在南京火车站,毛泽东意外地遇到了新民学会的成员易礼容,他借钱给毛泽东,于是,毛泽东买了一双鞋和到上海的车票。3月31日,在目送朋友们登上去法国的轮船之后,毛泽东立刻启程返回湖南,于4月初赶到母亲病床前亲侍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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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知道,作为长子,家庭的重担落在了自己的肩上,他必须挣钱养家了,于是,回湖南后的当月,毛泽东便开始在长沙修业小学担任历史老师,“修业”是一个有着佛教色彩的美好名字,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正式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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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回到湖南一个月后,五四运动爆发了,长沙成立了新的湖南学生联合会。1919年7月14日,湖南省学生联合会的刊物《湘江评论》创刊,毛泽东担任了这份刊物的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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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毛泽东并不是两手空空地回到家乡,北京之行虽然短暂,却使他知道了世界上有马克思、有俄国十月革命,还有马克思所说的“人类解放”和“世界革命”这种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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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的开头,毛泽东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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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世界革命”的呼声大倡,“人类解放”的运动猛进,从前吾人所不置疑的问题,所不遽取的方法,多所畏缩的说话,于今都要一改旧观。不疑者疑,不取者取,多畏缩者不畏缩了。这种潮流,任是什么力量,不能阻住,任是什么人物,不能不受它的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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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评论》创刊宣言里还说:“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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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毛泽东更指出,中国的问题是:人们“迷信鬼神,迷信物象,迷信运命,迷信强权。全然不认有个人,不认有自己,不认有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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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毛泽东便放弃了文言写作,虽然他的典雅文章总是令人交口称赞,并使他在学校里得100分。从新文化运动的大本营北京大学归来,毛泽东改用白话写作。只是与当时的白话文章不同,毛泽东的文章里依然有中国古文波澜起伏的气势,大气磅礴的肌理,自《湘江评论》时代起,他开始创造出对现代汉语影响巨大的“毛文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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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湘江评论》的创刊宣言就是这样的例子,它的结尾以4个感叹句、4个设问句破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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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到了!世界的大潮卷得更急了!洞庭湖的闸门动了,且开了!浩浩荡荡的新思潮已奔腾澎湃于湘江两岸了!顺它的生,逆它的死,如何承受它?如何传播它?如何研究它?如何施行它?这是我们全体湘人最切最要的大问题,即是《湘江》出世最切最要的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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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马克思30岁时的作品《共产党宣言》不同,26岁的毛泽东撰写的《湘江评论》创刊宣言所喊出的,更像是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前身——正义者同盟的口号,“普天之下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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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6岁的毛泽东看来,统治者(贵族、资本家)并不是敌人,他们也是与大家平等的人,只要他们能回心向善,也会成为我们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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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毛泽东在这里所说的“新思潮”,还并不是马克思主义——更准确地说,不是列宁主义。那时,毛泽东的思想还在无政府主义与列宁主义之间徘徊,而相对来说,他更倾向于无政府主义学说,即建立各种非政府组织——工会、农会、女权会、商会、学生会、教师联合会乃至警察联合会,并由这种“小联合”,逐步走向“民众的大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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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的毛泽东看来,改造社会,并不一定要采用革命的或者无产阶级专政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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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7月21日,毛泽东在《湘江评论》第二号上发表了《民众的大联合》。在这篇文章里,他这样比较了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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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既已将贵族资本家三种法子窥破,并窥破他们实行这三种,是用联合的手段,又觉悟他们的人数是那么少,我们的人数是这么多,便大大地联合起来。联合以后的行动,有一派很激烈的,就用“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同他们拼命地倒担。这一派的首领,是一个生在德国的,叫作马克思。一派是较为温和的,不想急于见效,先从平民的了解入手。人人要有互助的道德和自愿工作。贵族资本家,只要他回心向善能够工作,能够助人而不害人,也不必杀他。这派人的意思,更广,更深远。他们要联合地球做一国,联合人类做一家,和乐亲善——不是日本的亲善——共臻盛世。这派的首领,为一个生于俄国的,叫作克鲁泡特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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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毛泽东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主张“劝善”,主张“助人而不害人”,因此他认为:克鲁泡特金的“意思”,比马克思“更广,更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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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众的大联合》这篇文章使人感到震动的地方在于,它把“天地与我为一”、“天下事皆己事”这一主张,以更加磅礴的气势和更加通俗的语言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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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我们知道了!我们醒觉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刻不容缓的民众大联合,我们应该积极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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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个时期仍然主张“劝善”、相信人性向善的毛泽东,还只是一个温和的社会改良派,而远不是后来那个雷霆万钧的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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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像当时那个世界的转变是迅疾的那样,毛泽东的成长也是很迅速的,他从一个温和的社会改良派,转变为一个革命家,前后大概只用了不过几个月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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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评论》刚出了4期,便被湖南军阀张敬尧查封了,湖南省学生联合会也被勒令解散,而这一切都是在荷枪实弹的士兵的打砸中完成的。这是毛泽东人生中所遭受的第一次严重打击,当冰冷的枪口指向他和他的同伴的时候,毛泽东的“劝善”梦想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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