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700956
1703700957
春秋末年到战国初年,货币的使用渐广,价格观念也渐发达。于是有人留心物价问题。这时候中国出了一个怪人计然或计倪〔209〕。他替越王勾践出了很多主意,可惜遗下的言论不多。他从五行出发,说“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210〕。这和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商业循环论者的论调差不多。计倪的话可能并不完全是从阴阳五行推算出来的,大概还加上了他个人的观察,所以也有一点粗略的统计意义。他并且提出挽救经济危机的办法,就是利用货币政策来调节物价。他说:
1703700958
1703700959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疾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
1703700960
1703700961
他主张维持一种适中的物价,不要过高,也不要过低。如果发生极端的情形,就用平准的办法来纠正,所谓“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同上书)。
1703700962
1703700963
《越绝书·计倪内经》引计倪对勾践的话:
1703700964
1703700965
王审用臣之议,大则可以王,小则可以霸,于何有哉?越王曰:请问其要。计倪对曰: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故散有时积,籴有时领,则决万物不过三岁而发矣。……天下六岁一穰,六岁一康,凡十二岁一饥,是以民相离也。……其主能通习源流,以任贤使能,则转毂乎千里外货可来也。不习则百里之内不可致也。人主所求,其价十倍,其所择者,则无价矣。
1703700966
1703700967
在战国时期有白圭〔211〕和李悝〔212〕二人,他们的主张,同计然很接近。
1703700968
1703700969
白圭也是从阴阳五行来讲穰旱的事。所谓“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等话,和计然的“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如出一辙。白圭的应付办法,也差不多。他说:“人弃我取,人取我与。”〔213〕
1703700970
1703700971
李悝的政策,也是要维持一种适中的物价。他说:“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无伤,而农益勤。”所以他主张平籴,就是在丰年由政府收买过剩的谷粟,凶年则用这些谷粟抛出来救济。
1703700972
1703700973
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余四百石;中孰自三,余三百石;下孰自倍,余百石。小饥则收百石,中饥七十石,大饥三十石。故大孰则上籴三而舍一;中孰则籴二;下孰则籴一。使民适足,贾平则止,小饥则发小孰之所敛,中饥则发中孰之所敛,大饥则发大孰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汉书》卷二四《食货志上》)
1703700974
1703700975
对于货币理论关系最大的是《管子》一书〔214〕。这书大体成于战国期间,作者对于货币经济问题有许多精辟的见解。其所倡行的财政政策,是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所讲的。他不主张减低租税,他说:“国之所以富贫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这种见解和老子的见解是对立的。老子说:“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不过《管子》一书的内容有点驳杂,不像是出于一人之手;许多句子很费解,可以作各种的穿凿附会。
1703700976
1703700977
在货币学方面,《管子》作者有几点看法。第一是关于货币的起源,他说:
1703700978
1703700979
人君铸钱立币。(《国蓄》)
1703700980
1703700981
先王……以珠玉为上币,以黄金为中币,以刀布为下币。(《国蓄》)
1703700982
1703700983
这是把货币的起源归之于帝王们的主观意志,这是名目论的看法。
1703700984
1703700985
第二是关于货币的职能,他说:
1703700986
1703700987
刀币者,沟渎也。(《揆度》)
1703700988
1703700989
黄金、刀、布者,民之通货也。(《轻重乙》)
1703700990
1703700991
黄金者,用之量也。(《乘马》)
1703700992
1703700993
这里提到货币最主要的两种职能,即流通手段和价值尺度。其他职能也多直接或间接提到。不过应当指出:古代没有一套概念明确的科学名词,当时的思想方法也和我们现在通行的思想方法不一样。在把古人的话翻译成现在通行的话时,难免要包含一些揣测的成分。例如上面的“沟渎”二字,照字面讲,应当是渠道,《管子》作者大概也是用作渠道解,但那是指商品借以流通的渠道,不是说刀币是货币流通的渠道,否则就不通了。因为刀币只有自身的流通渠道,它本身不可能是自己的流通渠道。所以译成现在的话,就只能说:刀币是流通手段。又如“黄金者,用之量也”这句话,有人说不是指价值尺度。但不管量的对象是个别商品也好,是整个社会的商品也好,或是消费量也好,总是一个数的问题,是一个多少的问题。多少什么呢?是多少尺寸么?是多少斤两么?是多少个数么?显然不是,因为这些是质不同、不能比较的。那么就应当是指价值,是指多少价值。不过古代学者对于价值的概念是笼统的、含糊的,对于价值、交换价值、使用价值、价格标准等等概念,是不加区别的。至于价值的基础或来源,自然更加没有深入探讨过,因为古代没有一个专门研究价值的人,甚至没有专门研究经济问题的人。就是现代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或货币学家,对于这些概念,也常是混淆不清的。然而不能说他们谈的不是价值问题,毕竟价值这名词是他们先用的。名词的含义也是会发展的,它的概念不断得到修正,使它越来越明确。不然的话,那就应当由我们来采取另外一套名词,而不是否定过去的名词。
1703700994
1703700995
第三是关于货币价值论。《管子》作者是谈到货币价值与商品价值的关系的第一个人。他说:“币重而万物轻,币轻而万物重。”〔215〕又说:“故粟重黄金轻,黄金重而粟轻,两者不衡立。”〔216〕在另一处他又说:“粟重而万物轻,粟轻而万物重,两者不衡立。”〔217〕这里讲的是各种商品价值之间的相对关系,不能解作当时以粟为货币。因为书中接着就讲重粟之价。他也是数量说的创始人。他在《国蓄》篇说:“夫物多则贱,寡则贵;散则轻,聚则重。”这里虽没有提到货币,但显然把货币包括在内。约略同时的希腊的色诺芬(Xenophon,约公元前430—约前355或前354年)就否认这一点。他说:黄金可能因数量多而贬值,但白银就不会这样。当时希腊用银为货币,黄金是商品。他以为白银无论怎样多,仍有人要,所以不会跌价。这就等于否认货币的商品性,而把它看成一种不变的东西。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年)认为货币也是商品,因此它的价值同商品的价值一样会变动,不过他认为货币价值变动得少一些。《管子》对于货币的价值和商品的价值似乎不加区别,以为都是由数量来决定。所以《管子》的数量说不仅仅是货币问题上的数量说,而且是整个价值问题上的数量说。他说:
1703700996
1703700997
夫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国蓄》)
1703700998
1703700999
这不是数量说,而有点接近近代的边际效用说。他并且想通过货币数量的增减来平抑物价。他又说:
1703701000
1703701001
人君知其然,故视国之羡不足,而御其财物。谷贱则以币予食,布帛贱,则以币予衣。视物之轻重而御之以准,故贵贱可调。(《国蓄》)
1703701002
1703701003
然而《管子》作者一方面说货币不切实用,另一方面却赋予它一种特别的使命、一种政治使命,要通过它来守财物、御人事和平天下。他说:
1703701004
1703701005
三币握之则非有补于暖也,食之则非有补于饱也。先王以守财物,以御民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调也。(《国蓄》)
[
上一页 ]
[ :1.70370095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