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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帝的时候,实物论者和金属论者的对立更加厉害。周朗主张罢金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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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桑者实民之命,为国之本,有一不足,则礼节不兴;若重之,宜罢金钱,以谷帛为赏罚。……凡自淮以北,万匹为市,从江以南,千斛为货。(《宋书》卷八二《周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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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时以金属论者的论调占优势。孝建三年(公元456年)的时候,因民间剪凿,使铜钱日益薄小。尚书右丞徐爰发挥一段金属论的主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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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货利民,载自五政。开铸流圜,法成九府。民富国实,教立化光。……年历既远,丧乱屡经,堙焚剪毁,日月销减。货薄民贫,公私俱困。不有革造,将至大乏。谓应式遵古典,收铜缮铸,纳赎刊刑,箸在往策。今宜以铜赎刑,随罚为品。(《宋书》卷七五《颜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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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反对的是减重,以为只要合乎标准,就没有问题。当时政府听从他的话铸钱,不过后来因盗铸剪凿又减重,而且杂以铅锡,使币值大跌。于是沈庆之(公元386—465年)又发挥金属论的理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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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秦币过重,高祖是患,普令民铸,改造榆荚,而货轻物重,又复乖时。太宗放铸,贾谊致讥。诚以采山术存,铜多利重,耕战之器,曩时所用,四民竞造,为害或多。而孝文弗纳,民铸遂行。故能朽贯盈府,天下殷富。况今耕战不用,采铸废久,熔冶所资,多因成器,功艰利薄,绝吴邓之资;农民不习,无释耒之患。方今中兴……而仓库未实,公私所乏,唯钱而已。愚谓宜听民铸钱,郡县开置钱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平其杂式,去其杂伪,官敛轮郭,藏之以为永宝……(《宋书·颜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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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庆之的见解,完全是对于汉初一次放铸的辩护,虽然他的自由铸造的办法是有条件的,接近近代的自由铸造,既要合乎标准,又要收费,但他认为铸钱越多越好,以为“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器化为财”。好像用铜铸器是一种浪费,只有钱才是有价值的东西。他不知西汉文帝时之所以殷富、物价低,是因为生产增加,同时封钱不出,不是因为府库钱多,而是因为市面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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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义恭的意见和沈庆之完全相反。他根据沈庆之的话,一点一点反驳。不过他的意见没有什么独到的地方。颜竣对于沈庆之的开署放铸,原则上表示赞同,只不赞成把所有的铜都用来铸钱,而缺乏铜来制造器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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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云开署放铸,诚所欣同,但虑采山事绝,器用日耗。铜既转少,器亦弥贵。设器直一千,则铸之减半,为之无利,虽令不行。(《颜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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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于铜钱减重足以刺激物价一点,似乎有所认识。沈庆之主张使年前所禁止的轻钱暂准通用,他加以反对。因为行轻钱,必定会发生私铸,使得像五铢半两那样的大钱退出流通界。政府又不能因为准许轻钱流通而加税,对于政府的财政困难,并不能解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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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细物必行,而不从公铸,利己既深,情伪无极,私铸剪凿,尽不可禁。五铢半两之属,不盈一年,必至于尽。财货未赡,大钱已竭……今纵行细钱,官无益赋之理,百姓虽赡,无解官乏。(《颜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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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人提议铸二铢钱,这显然是减重,他也反对。指出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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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官无解于乏,而人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立严禁,而利深难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不可复救,其甚不可一也。今熔铸有顿得一二亿,理纵复得,此必待弥年岁暮,税登财币,暂革日用之费,不赡数月,虽权征助,何解乏邪?徒使奸民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民惩大钱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间,必生喧扰,远利未开,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贫民困窘,此又甚不可三也。(《颜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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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人在办法上虽有争执,但大体上都是金属论者,以为货币便是财富。沈庆之明白讲了出来,刘义恭和颜竣也都没有加以反驳。颜竣且承认复用轻钱是“欲使天下丰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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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齐的时候,孔觊上《铸钱均货议》,主张铸造合乎标准的五铢钱〔225〕。当时正是通货紧缩的时候,通货数量的确不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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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吴国之关阃,比岁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穰贱,此不可不察也。(《南齐书》卷三七《刘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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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对名目论者,说“惜铜爱工者,谓钱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为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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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梁时的沈约(公元441—513年)也曾谈到货币问题。他认为食与货并重。他说:“人生所资,曰,食与货。货以通币,食为人天。”这是对事实的承认。他似乎并不赞成这种情况。他认为商品流通的发展,取决于人的欲望。古代人欲望小,所以生产品为生产者自己所消费或保存,不用来交换,货币的作用不大。后来商业发达,农人去而从商,帛币的生产不是为了消费,而是为了卖成货币,以换取珍罕的商品。这样又使得农业受到影响。“虽钱盈尺,既不疗饥于尧年”,“库盈朽贯,而高廩未充,或家有藏镪,而良畴罕辟”。所以他主张废止货币,专用谷帛。他说:“夫千匹为货,事难于怀璧;万斛为市,未易于越乡。斯可使末伎自禁,游食知反。”〔226〕他似乎以为货币的缺点,在于它的携带方便,因而产生许多弊病。在这方面,他承继了晁错的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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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也曾有过关于货币问题的不同主张,这是高谦之、高恭之两兄弟先后所提出的。在铸永安五铢之前,高谦之主张铸小钱,他以为铸小钱可以富益〔227〕。这是一种名目论的思想。他的兄弟恭之则主张铸大钱,因为小钱引起私铸和物价上涨〔228〕。高谦之在求铸三铢钱表中讲到货币的起源,说“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好像同一般的名目论者的意见不一样。但他所谓的立,大概是指为帝王或法律所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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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钱币学的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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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晋到隋那几百年间,著史的风气很盛,可惜大部分都已亡佚。存留下来的史书中,除了魏收(公元506—572年)的《魏书》以外,都没有食货志。一部分原因或许是这几百年间,币制很混乱,一般史家弄不清楚;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对货币问题不够重视。其他史书可能有作食货志的,但没有留传下来。当然也有别的原因,例如范晔写《后汉书》,没有写到志书已被刘义隆(宋文帝)杀死。这种情况使得后代研究货币史的人遇到很多困难,在中国货币的文献史料上留下了一大段空白。在这方面,魏收的《魏书》在当时的史书中可以说是特出的。《魏书·食货志》也是一种经济史的性质。它是分门别类地叙述,最后一部分专记北魏和东魏的币制史,共一千五百九十字。表面看来,似乎把货币史同其他经济问题割裂开来,实际上不然,因为关于屯田、畜牧、租赋、织造、矿冶、互市、盐政等问题已在前面叙述过,如果再结合货币史来写,就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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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期间货币史方面的空白由钱币学的产生而得到若干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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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和中国约略同时产生铸币,但收藏和研究钱币的科学即钱币学却先在中国产生。钱币学是研究钱币的形制、制作、文字和图形。中国钱币只有文字,没有图形。《史记·平准书》中有关于钱币的部分,那不能算是钱币学,因为司马迁并不是就钱币实物进行研究。钱币学在它的经济意义上是它同货币学的联系,在它的文化意义上被认为是考古学的一个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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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它不仅考古,而且也考今。所以近代人把钱币学称为古钱学,严格地讲,是不正确的。当然,随着一国历史的延长,古钱在钱币中的比重总是越来越大的,所以称为古钱学,也不算大错。在中国,它比金石学还要早,但后来却包括在金石学之内。研究货币史显然必须研究钱币学,而且应当包括钱币学,正因为此,所以货币史不完全是经济史的一部分,换言之,经济史包括不了全部货币史。货币史有它的独立性,它一只足站在经济史的领域里,另一只足踏在文化史的领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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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币学在4世纪的时候,是一门新的科学。在欧洲,到一千年后才有人认真收集和研究钱币。这一门科学日后逐渐取得重要性,因为它对于历代的财政、经济、文字、美术、神话、宗教、民俗、地理,以及计量制度等的研究,提供了有用的资料。有些国家,如古代的大夏、大月氏的贵霜王朝,由于文献的缺乏,全靠遗留下来的钱币,才能对它们的历史构成一个轮廓。对于另外一些国家,如古代的迦太基,除了钱币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但钱币学在中国却有不同的意义。中国的帝王世系不靠钱币来解决或提供线索,因为中国历代的统治者一向重视历史,特别是关于他们自己的历史,有丰富的文字记录。但钱币仍然纠正了不少文献记录的错误。钱币学在中国的作用在于经济方面和文化方面。它帮助我们了解各时代人民的经济生活,它也大体上反映了中国文化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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