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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7991 额外的名义需求增长还可通过银行信贷创造来实现。这些信贷创造还可用来引导需求相对集中于投资领域。银行以新创造出的货币向企业部门提供贷款,从而创造了购买力,而贷款被用于资本投资项目,能有效提高投资率。近期的主流新古典经济学未曾关注这一事实,但早在21世纪初叶,哈耶克、熊彼特等经济学家正确地将银行信贷创造视为经济发展和货币经济内在不稳定的关键所在。如哈耶克指出,银行向企业部门发放贷款并用于投资,实质上构成了一种“强制储蓄”,即以牺牲消费为代价,通过银行额外投放信贷增加资本创造;对于放弃消费的家庭而言,这并非自愿行为,也不能带来任何直接收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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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7993 早期经济学家对“强制储蓄”效应的具体作用机制存在争议。有观点认为,这一过程伴随着通胀,因为额外的投资需求将带动相关行业工资水平上涨,从而吸引劳动者离开消费品生产行业,转而投身于资本品生产行业。但也有观点指出,如果在向企业部门提供额外信贷的同时,强制要求或鼓励家庭部门持有更多货币存款,那么也可能产生某种形式的强制储蓄,并且不会引发通胀。如果家庭部门获得的利率非常低,以至于他们必须储蓄更多才能有足够资源来满足退休后的生活支出和其他需要,那他们就会增加储蓄和货币余额(money balance)。13因此,要实现更高的储蓄率和投资率,可考虑采用以下政策措施:要求银行增加企业部门信贷,严格控制银行消费信贷,维持较低的居民储蓄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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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7995 韩国和日本在经济起飞阶段正是实施了这些政策。韩国国有银行的信贷投放只面向企业部门,不面向消费者。日本中央银行及财务省也对该国的私人银行提出类似要求。这两个国家的居民实际储蓄利率均为负,而企业部门能够以低廉的价格获得融资。实际上,大量资源从家庭存款人转移给企业部门,从而为企业投资提供了补贴。但结果确实促进了投资扩张并带动了经济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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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7997 当然,上述政策体系要产生效果需满足一定的前提条件,即存款人的储蓄决策足够保守,倾向于选择银行存款而放弃收益更高的其他备选投资渠道;或者其他备选投资渠道受到监管的制约。由此可见,抑制零售金融业竞争或通过资本管制来限制存款人参与境外投资,都能进一步强化信贷指导和补贴政策的实施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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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7999 资本管制还有助于阻止境外信贷资金流入,避免这些资金流向房地产开发或消费信贷,从而弱化国内实体经济产业投资的战略重心。因此,资本管制支持了政策指导的另一个目标:确保信贷流向生产率较高的投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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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01 信贷配置和投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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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03 第七章介绍了促进名义需求增长的不同途径。私人信贷创造相对于政府法定货币创造的一个优势在于使信贷配置决策实现去政治化,避免新创造的购买力最终配置到浪费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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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05 但事实上,韩国和日本当局都未将银行信贷配置的决策权交给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私人部门。相反,两国有意识地指导银行信贷配置,优先扶植那些他们认为最有利于推动经济增长的投资领域。信贷资源向制造业倾斜,向出口行业倾斜,向国家战略性重点行业倾斜(如韩国的重工业);而房地产开发、进口行业或投机交易则相对受到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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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07 具体指导措施包括向银行提供指引或指令,以及制定中央银行“再贴现”融资的合格贷款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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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09 中央银行为私人部门贷款提供再贴现融资的做法表明私人信贷融资与法定货币融资之间的界限有时并非泾渭分明。如果中央银行持续扩张自身的资产负债表,随时准备为私人部门的信贷扩张提供流动性,其实已非常接近于法定货币融资,只不过法定货币资源没有交予政府,而是借给了私人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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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11 以韩国为例。1960—1980年的投资繁荣一定程度上可理解为法定货币融资的结果。当时,商业银行被时任总统朴正熙及韩国中央银行收归国有。而中央银行直接受政府管辖,随时向商业银行提供无上限的资金支持,鼓励商业银行以实际负利率向出口企业投放信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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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13 但从经济发展角度而言,关键问题不是如何精准地创造出购买力,而是如何妥善地运用购买力。日本和韩国妥善运用信贷资源,实现了经济成功赶超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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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15 实际上,后发国家成功赶超的历史经验表明,对额外购买力的有效配置远比传统意义上的“好政策”(如控制通胀率)更为重要。在传统的宏观经济学观点看来,朴正熙执政期间的韩国极不稳定,通胀率高达25%,外债急剧扩张。但名义需求却足够快地扩张,使有效的投资项目得以兴建,从而推动了强劲而持续的经济增长。而其他一些国家(如泰国)奉行的宏观经济政策相对合乎传统且受到国际认可,但结果并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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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17 尽管日本和韩国的经验表明,鼓励并指导信贷创造能够实现成功赶超,但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首先,这种发展模式有可能产生预期效果,但并非一定如此;其次,这些国家最终需要改变信贷密集和投资导向的发展模式并实现转型;但实践证明转型是极其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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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19 以信贷融资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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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21 信贷创造购买力,从而支持那些具有生产效率的投资项目。但这些购买力也有可能被用于浪费的投资项目或为购买现存资产(如房地产或房地产用地)融资,形成资产价格上涨与信贷进一步扩张的自我强化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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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23 信贷指导如果方法得当,将使更大比例的信贷用于具有生产效率的领域。但由政府或中央银行实施的信贷指导可能偏私于某些潜在的借款人,从而导致腐败,或者错误地将信贷配置给政治亲信或华而不实的投资项目。朴正熙治下的韩国实施的信贷指导总体上有利于经济发展;苏哈托治下的印尼以及马科斯治下的菲律宾虽然实施了相同的政策,却优先向政治亲信提供信贷资源,支持的投资项目往往不那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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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25 这些反例支持了信贷决策去政治化的呼声,也成为“华盛顿共识”的一个关键要素。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这种呼声充斥着整个东亚。来自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或外国政府并接受过国际化训练的政策顾问们倡导中央银行的独立,呼吁取消信贷及资本管制,鼓励放开银行业竞争。他们致力于将自由市场的纪律约束引入亚洲国家,减少任人唯亲的腐败现象,确保资本资源被配置到有效率的领域。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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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27 但是,这一治疗方法的危害性不亚于病症本身。东亚国家响应国际敦促,通过金融自由化来治疗任人唯亲的痼疾,结果却直接刺激了房地产繁荣和短期资本流入,最终导致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在雅加达、吉隆坡和曼谷,私人信贷配置产生大量浪费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数量绝不亚于马科斯和苏哈托的政治亲信在信贷指导政策下分配到的信贷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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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29 转型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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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31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使韩国遭受重创;20世纪90年代初期,日本受到严重的经济冲击,直至1997年仍未摆脱资产负债表衰退。两国的经验表明,告别以信贷推动投资扩张的经济发展模式并实现转型是极其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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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33 在赶超过程中,高投资率是推动经济快速增长的关键因素。然而,随着后发国家的富裕程度和人均资本存量逐渐接近发达国家水平,其投资需求将相应减少,投资扩张将更容易产生浪费。因此,这些国家需要告别投资密集型增长模式,向消费密集型增长模式转型:家庭存款人向企业借款人的补贴需要逐步降低,消费信贷将有更大用武之地。当人们变得更加富有,自然倾向于将更多支出用于购买或租住理想的房地产。金融体系一定程度上偏重于房地产信贷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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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35 但事实证明,实现平稳转型并有效预防过度消费或房地产泡沫是极其困难的。部分原因是固有的,自由化进程不可能尽在掌控。还有部分原因则包含政治和意识形态因素,在不同利益集团的游说下,政策制定者被包罗万象的各种理论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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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37 如果银行体系受制于严密的管控,影子银行体系就会大行其道。消费者将寻求收益更高的投资机会,遭受银行冷遇的公司将寻求其他备选融资来源。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韩国的非银行金融机构获得长足发展,而有关当局的监管相对缺位。同时,不管有关当局欢迎与否,全球化为大型公司创造了更多融资机会。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持有出口收入、并在境外设有工厂的日本大公司发行欧洲债券(Eurobond)融资,日本银行体系的信贷资源则相对被闲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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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28039 于是,这些银行多方游说,要求监管者对其开放新的业务领域,如房地产和消费信贷。当时的形势显而易见:日本经济亟须转变信贷指导和投资密集型发展模式。政策制定者因而被新的理念所吸引,认为应严格遵循自由市场的发展模式,最大限度地发挥自由化的优势。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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