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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83 却笑前人都草草,烟云世界自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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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87 这两首诗都出现在一部以抽烟为题的诗文集中。诗文集成于18世纪,由陈琮所编。此人乃一雅士,住在上海西边,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陈琮在世时以诗闻名于当地,但他最为今人所知的著作,乃是《烟草谱》。抽烟是他毕生一大嗜好,而对于自己为何如此嗜烟,他唯一想得到的解释,就是前世因缘。他猜自己上辈子想必是和尚,“结前缘之香火”,因此这辈子要吸烧出来的烟。在《烟草谱》中,他选录了沈德潜等杰出诗人的作品,但也收录了他请朋友特别为此书写的诗。有个朋友应邀写了《来客》,描述陈琮登门拜访的情景。基于礼貌,他理所当然递烟招待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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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89 小盒轻携客到时,十年心事此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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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93 生来自有生花笔,谱出烟云合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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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97 如果说陈琮是抽烟文学史料的编纂者,那么抽烟品味的高下,就是由陆耀来裁定了。他在1774年写成《烟谱》,除了教人如何抽得优雅有品位,也翔实记载了各种抽烟习惯。“近世士大夫无不嗜烟”,陆耀这么写道,“……酒食可缺也,而烟绝不可缺”。由于人人抽烟,要想抽得有教养,就有必要懂得如何抽才有品味,以免沦为贩夫走卒之流。抽烟是个性的表现,抽烟时必须表现出抽烟者的社会地位。因此,陆耀此书的主旨,乃是使抽烟成为雅好。为此,他列出好几份抽烟得体与不得体的清单:何时宜抽烟,何时忌抽烟,何时该忍住烟瘾,何时可抽烟而无失礼之虞。他提及“乃至妇人孺子亦皆手持一管”,但他的抽烟指南不是为他们而作,而是为与他同样社会地位的人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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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399 清朝乾隆、道光年间的蔡家琬也写了一本《烟谱》,清楚列出宜抽烟的时机:刚起床时、餐后、招待客人时。他也主张抽烟可促发写作灵惑,一如当时许多人所认为。“高轩作赋,濡墨吮毫,思路未开,沉吟独坐,熏服名烟,不无小补。”但有些时候绝不宜抽烟,例如听弦乐,或赏梅,或行仪式之时。他提醒读者,在皇上面前绝对不宜抽烟,与“美妇”——他指的是情妇——翻云覆雨时也是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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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01 陆耀的《烟谱》也提出许多实用的建议。骑马时勿抽烟。可以把烟袋和烟管塞进腰带里,以便到了目的地后可以抽烟——忘了带烟的话,到时自己就难堪——但下马之前不要点烟。走在落叶上时,不是点烟的好时机,站在旧纸堆旁,也是一样。陆耀还提出保面子的抽烟礼仪。咳痰或气喘未定时勿抽烟。如果几次点烟都点不着,就把烟管搁下,换句话说,别为了抽烟而出丑。最后一个抽烟大忌,则是针对急于想逃开的社交场合。如果有客人来访,而你不希望对方久留,那就别递烟招待,以免他久久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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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07 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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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09 陈琮像,出自他的《烟草谱》,清嘉庆二十(1815)年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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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14 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到了19世纪,高尚的雅好竟突然变成大不相同的东西,而且是教人意料不到的东西——鸦片瘾。用来提炼鸦片的罂粟也是外来的植物,但是很早以前就已在中国本土化,成为用以缓解从便秘、腹部痉挛到牙痛、全身虚弱等多种病痛的昂贵药物。但当时食用鸦片不是抽吸其烟,而是制成药丸或补剂吞服。根据记载,晚明有相当多的鸦片挂着“阿芙蓉”这个美名送进皇宫,但是是用来治病痛,而非用来吸食享乐。由于当时普遍认为凡是摄进体内的东西都会影响身体健康,因此这两者之间的分别并不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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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16 16、17世纪之交,荷兰人开始从印度将鸦片带进东南亚,以可以提神——特别是提高军队士气——为卖点,在当地贩卖。当时人深信,让士兵服用鸦片,可让他们不畏死。1605年,荷属东印度公司以火药和六磅鸦片为诱惑,成功让特尔纳特岛(Ternate)——出产大量丁香的小香料群岛中的一岛——的国王,同意和他们通商。因为,火药和鸦片可助他增强部队的战斗力,打败敌人。接下来的十年,菲律宾南部的穆斯林与西班牙人打仗时,据说有个被派去暗杀西班牙指挥官的刺客,在事前服用了鸦片,视死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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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18 直到鸦片与可让吸食变得顺口的媒介物相结合之后,鸦片的吸食量才大增,而那媒介不是别的,就是烟草。将烟叶放进由罂粟汁液调制成的溶液里浸泡,烟草性质顿时浓烈得多。如此调制出的烟草、鸦片混合产品,叫玛达克(madak),而那似乎被当做性质较烈的一种烟草,而非另一种不同的致瘾物。这个加工产品首次出现在中国人与占据台湾的荷兰人的贸易之中——荷兰人曾以台湾为基地,直到1622年撤出为止。于是玛达克从台湾传进中国。陈琮推断,它和烟草循同样路线传入中国,也就是从马尼拉传到月港,但其实把玛达克传入中国的是荷兰人,而非西班牙人——这是17世纪因陀罗网的另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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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20 鸦片和烟草有两个共通之处:它们都是拿来抽烟的,而且都是从异地经外人之手传入中国。陆耀和陈琮都据此认为,鸦片当然可列入他们的烟草指南里,但就从那时候起,鸦片已开始脱离烟草这个宿主。18世纪末,鸦片已经不通过制成玛达克来吸食,而是直接吸食,其做法是将小块鸦片放进烟枪的烟锅里,烟锅倾斜置于油灯上方,点燃鸦片,透过烟管吸食燃烧生出的烟。现代的鸦片吸食方法,就此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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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22 根据陈琮对鸦片的了解,鸦片不只是一种较烈的烟草。对于吸食鸦片后所称的那种“极乐世界”,他如此说道:“鸦片之美,谓其气芬芳,其味清甜。值闷雨沉沉或愁怀渺渺,矮塌短檠,对卧递吮。始则精神焕发、头目清利。继之胸膈顿开、兴致倍佳。久之骨节欲酥,双眸倦豁。维时,拂枕高卧,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极乐世界也。”——但是否就此烦恼不起,陈琮以怀疑口吻反问,“其然,岂其然乎?”。[6]陆耀对这种烈“烟”同样心存怀疑,甚至重新搬出一个世纪前中国烟草观所已扬弃的抽烟致死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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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24 鸦片的“极乐世界”乃是在19世纪的一波全球化大浪潮之中,许多中国人所选择进入之地。英格兰商人为了解决从中国买进大量茶叶所造成的贸易赤字,将鸦片从印度输入中国(英国人也开始在印度广辟茶园,以缩短运输距离,进而减少运输成本)。而中国商人也乐于零售这种有利可图的商品,将之推销到全国各地。鸦片将如烟草一般,长驱直入中国社会各个阶层,以强逼手段促成一场更为骚动不安的文化互化,直至今日,那场文化互化仍叫中国人引以为辱,仍是中国受西方列强侵逼的永久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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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26 下面的一首诗显示鸦片如此成功地进入中国,并达到文化互化。它引用了道士对烟草的所有典型比喻来本土化这一药物。这首诗出现在一个叫做《祝哀集》的小册子里。这个小册子收集了适合在朋友去世后吊唁所使用的诗词及对联。每首诗都针对一个特定的情况。书的最后一部分以死因分类。下面这首诗针对的是吸食鸦片过量而死,它显示了鸦片的味道是多么彻底地依附在这个接受它的文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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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428 餐食饮瀣亦嚣然,罂粟香巾已证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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