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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成为欧洲白银漂洋过海的最后归宿,出于两个原因。首先,白银在亚洲经济体所能买到的黄金,多于在欧洲所能买到的。如果在欧洲买一单位的黄金需要十二单位的白银,那么在中国买同一单位的黄金,只需六单位或更少单位的白银。换句话说,来自欧洲的白银,在中国能买到的东西,两倍于在欧洲本土能买到的。亚德里亚诺·德·拉斯·科特斯因船难而在中国度过一年牢狱生涯,并将那段经历写成回忆录。他在回忆录中描述横跨潮州大街的六十八座牌坊时,就阐明了上述道理。他认为他的读者肯定会惊讶于那场面的豪奢,然后解释在中国建造那些石牌坊所耗费的白银,之所以比在西班牙所要耗费的要少得多(其中最大的一座只耗资两三千比索),完全是因为白银在中国的购买力远大于在西班牙的购买力。由于这项优势,加上中国境内普遍较低的生产成本,将白银带到中国,买进货物回销欧洲,其获利就很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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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成为白银最后归宿的第二个原因,是欧洲商人除了白银之外,几乎没有东西可卖给中国。欧洲产品能在质量或价格上与中国产品一较长短的,只有火器而已。欧洲制造物的卖点,几乎就只有新奇。白银是唯一能和当地产品一较高下的货物,因为在中国,白银供应不足。中国有银矿,但政府严格限制产量,因为他们担心矿场的白银不受其掌控,流入私人手里[2]。中国政府也不愿铸造银币,而只铸造铜币,希望借此让银价维持在低位。但这些措施丝毫未能降低经济上的白银需求。随着经济成长,白银需求跟着上升。到了16世纪,在中国,除了最微不足道的买卖之外,其他的买卖全都以白银重量来标定价格,而非以货币单位——因此,那时的中国人若是看到《持秤的女人》,大概马上就知道卡塔莉娜·博尔涅斯在做什么。称白银重量是那时中国境内日常经济交易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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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太渴求白银,因而荷兰商人带回祖国的西班牙雷亚尔,随即又朝亚洲流出。中国需要的是纯银,而雷亚尔是以类似国际货币的东西在东南亚流通,不过中国商人仍乐于收进它们。西班牙铸造的雷亚尔,银纯度稳定维持在0.931,因此很受中国商人信赖,但雷亚尔输入中国后的结果是被熔掉。直到战争和禁运截断雷亚尔流入荷兰之路,荷兰政府才开始自行铸币。卡塔莉娜桌上那枚达克特银币,就是为了弥补这种短缺而在1659年发行的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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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人在17世纪用船运了大量白银到亚洲。平均来讲,荷属东印度公司每年运输价值将近一百万荷兰盾的白银到亚洲(约十吨重)。1690年代结束时,一年的运量增加了三倍。如此经年累月的输出,总量非常惊人。从1610年到1660年这五十年间,荷属东印度公司各总部所核准的输出量,逼近五千万荷兰盾,这等于将近五百吨的白银。光是想象这么多白银堆成的银山,就令人咋舌。若再加上1640年后的三十年间,荷属东印度公司从日本船运到中国的同等数量白银,那座银山又至少要再加大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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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人用这么多白银买什么?买进欧洲所没有生产而在欧洲销路甚好的商品:初期主要是香料,在17世纪纺织品取代香料跃升为最大宗商品,18世纪中叶时茶叶、咖啡陆续取代香料跃上顶端。审视17世纪的荷兰绘画,我们可知荷兰还买进瓷碗之类的漂亮商品。荷兰人对亚洲的贸易,有几个地方令人费解,其中之一就是由荷属东印度公司船只正式运回的货物(这当然不含“私人”船货,例如“白狮”号所运回的那批瓷器),其发票价只有所带出的白银价值的四分之一。对于如此大的出入,荷属东印度公司并不以为忤,因为运回欧洲的货物可以高价转手卖出,其收入支付原本的投资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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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述用途之外,荷兰人的白银还用在两方面,一是供应荷兰人在东南亚经营殖民帝国的庞大开销;一是买进可供其在亚洲其他地方转卖图利的商品。而用于后者的白银多于前者。换句话说,如此庞大数量的白银,是荷属东印度公司赖以打进亚洲市场的资本,在此,白银不只促进全球贸易,也促进了地区内部贸易。谁能想到来自波托西的白银会有如此大的影响,最终落脚在卡塔莉娜的桌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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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从波托西往东流到欧洲,再从欧洲流到亚洲,但那并不是白银进入中国的唯一路径,甚至不是最重要的路径。由波托西往西运的白银,其数量达到东行路线的两倍。白银西运,先抵达南美西岸沿海,然后往北抵达阿卡普尔科(Acapulco),再横越太平洋抵达菲律宾的马尼拉。到了马尼拉,白银用来交换中国商品,然后被运往中国。一道白银之河将美洲的殖民经济和华南的经济连成一体,从一个大陆开采出的白银,被用来购买在另一个大陆制造的商品,而那些商品则被运到第三个大陆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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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流动的河造福了许多西班牙人和中国人,但并非所有的人。西班牙王室官员常抱怨,“这笔财富全落到中国人手里,西班牙没分到,导致国王都收不到关税了”。为了遏止白银流失,西班牙的费利佩国王下令严格限制输往太平洋彼岸的白银数量。但在马尼拉采购货物再脱手所赚得的利润,远大于从西班牙带出货物再卖出所赚的利润,费利佩二世不顾这项事实,其禁令终归徒然。政治上,强化西班牙本土与大西洋彼岸美洲殖民地之间的关系有其必要,但在经济上,将白银从美洲运到太平洋彼岸,也是大势所趋。因此,马尼拉成为欧洲经济与中国经济接合的轴心,成为17世纪东西两半球的会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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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于1570年首次来到马尼拉时,在该地建立了一个贸易港。当时马尼拉由一位名叫索利曼(Soliman)的摩洛人(Moro)拉者[3]掌控,摩洛人是从事海上贸易的穆斯林,从南方迁移至此已超过五十年。他们扩张海上势力,在西班牙人抵达时,已掌控东南亚海岛地区的诸多贸易港,从而成为西班牙人的头号劲敌。第一位来到马尼拉的指挥官使了诡计,从索利曼那里骗到马尼拉那块地。他重施《埃涅阿斯纪》(Aeneid)[4]里的故伎,请求拉者给他一块大不过牛皮的地。数十年后,《明史》写到此事,仍是愤愤不平:“佛郎机……奉厚贿遗(吕宋)王,乞地如牛皮大,建屋以居。王不虞其诈而许之,其人乃裂牛皮,联属至数千丈,围吕宋地,乞如约。王大骇,然业已许诺,无可奈何,遂听之。”不久后,西班牙人暗杀了索利曼,放火将其余摩洛人赶出马尼拉。“牛皮骗国”进入中国词典,成为提醒勿为欧洲人所骗的警语。19世纪时仍有中国人使用这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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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来到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发现那里已有约三百名从事丝织品、铁、瓷器买卖的华商。一开始双方相处融洽,各自都认为和对方做生意有利可图。事实上,西班牙人来的时机正好。因为在那五十年前,明朝政府为遏止横行沿海的海盗——当时沿海许多地区落入日本人之手——而封闭海疆,不准人民出海经商。福建省的商人冒着被抓砍头的危险,大胆航向海外,循着弧状分布的岛屿,从台湾往下经菲律宾抵达香料群岛。明朝政府没有顺着商人足迹扩张势力的帝国主义野心,更别提支持自己商人出海闯天下。明朝政府选择的这一政策,是为防止私人财富和腐化风气出现于境内,而私人财富和腐化风气只有可能来自对外贸易。这项政策与当时西方国家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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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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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地区贸易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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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1667年,这项政策有所改变。明穆宗隆庆皇帝在这一年登基,撤销海上贸易的禁令。这显示对海外货物的需求,迫使明廷不得不改弦更张。一夜之间,海盗变成商人,违禁品变成出口货,地下交易变成将马尼拉等东南亚港口和福建两大商业城市泉州、漳州连成一气的商业网。漳州的月港成为主要门户,大批货物从月港出口,白银从月港进口,把中国与外面的世界连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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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个帝国的话,那么这个帝国纯粹是建立在贸易上,而且不费一兵一卒。西班牙人对自己在亚洲要走的路,想法则大不相同。杀掉索利曼两年之后,有个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恳请西班牙国王同意他率领八十人前去征服中国。费利佩二世不是昏君,未允其所请(菲律宾的名称就是在他仍是王储时,根据他名字而命名的)。来年,又有人提议入侵中国,只要求费利佩国王拨下六十名士兵。再过了三年后,时任菲律宾总督的弗朗西斯科·桑德(Francisco Sande)更正前两次的兵力评估,表示西班牙需要动用四千到六千兵力,加上一支日本舰队支持,才能征服中国。他瞧不起华人,因此仍认为征服中国可成。他们是“卑鄙无耻的民族,而且喜欢胡搞蛮缠”,总督桑德如此认为。“只要有机会,每个华人几乎都会变成海盗,因此没有一个忠于他们的国王。此外,可向他们开战的原因,是他们禁止出国的人民回国。而且,就我所知,他们无恶不作。因为他们崇拜偶像、鸡奸,也是拦路匪、陆上和海上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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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之后,又一份征服中国的提议书呈到国王面前,这次将入侵兵力提高到一万两千名西班牙人、四千到五千名菲律宾的“印度人”,以及尽可能募集到的日本人。这份提议书还建议派耶稣会士为先锋,渗入中国搜集敌情,策反中国人以为内应。提出该建议书的几位人士夸夸而谈,称中国拥有“人所能渴求或理解的所有财富和不朽名声,还拥有坚信主且渴望荣耀主的基督徒,在拯救无数人的灵魂上,所企盼得到的所有发挥空间”。这些请愿人向国王费利佩二世保证,征服中国不是为了“可鄙的钱财”,而是为了“光荣的事功”。情况危急,时间紧迫。“机会稍纵即逝,一去就不会再有,”他们提醒,“中国人愈来愈提防,愈来愈有戒心。他们已开始储备军火,构筑防御工事,训练士兵。他们已从葡萄牙人和我们的人学到这些备战作为,而且还在学习。”在今人看来,他们力主入侵中国的诸多论点中,就属最后一个论点最为奇怪:中国可能落入穆斯林之手。那些请愿的人提醒,中国一旦归穆斯林掌控,西班牙将会永远被逐出中国市场。1492年将穆斯林完全逐出西班牙境内的那段历史,仍鲜活留在这时西班牙人的脑海中,而以西班牙帝国与奥斯曼帝国竞争激烈的程度来看,这个论点的确大有可能让费利佩失去理智,冲动出兵。但费利佩并没有。他不只拒绝了这项提议,还不准那位总督再把这类愚蠢的计划转呈给他。西班牙不可能像征服南美洲或菲律宾那样征服中国。取得中国的财富,将只能透过贸易,而非武力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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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班牙从事这一贸易的基地,就是马尼拉。西班牙人将这座沿海港口重建为防御严密的城市。由高厚石墙围住的地区,是只供“西班牙人”——对所有欧洲人的称呼——居住、活动的地区。他们可以带仆人、卫兵、奴隶(尽管1591年的教皇诏书解放了菲律宾所有的奴隶)进入马尼拉,但与他们做生意的华人得待在城外。最初,华人在特定季节来马尼拉,乘着季风前来,秋季时返回月港。随着贸易量变大,贸易流程变复杂,华人极力要求西班牙人同意他们待一整年,也就是所谓的“压冬”。中国政府禁止商人在海外待上一整年,但法令再严,还是敌不过待一整年的商业考虑。西班牙人同意这项要求,但对于待上一整年的人数设了门坎,不准超过六千人。1581年,西班牙人决定仿照欧洲各城市限制犹太人居住区的做法,将华人更进一步约束在一个聚居区[5]。华人聚居区是个由木栅围起的镇,入夜之后,华人都只能待在里面。西班牙人根据阿拉伯语的丝(cer,来自中国丝的发音si),将那里取名Alcaiceria,意为“丝市集”。当地的他加禄人则称之为“八连”(Parián),即他加禄语“讨价还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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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禁止华人以石材建屋。他们认为这种人远远不配用这么高级的建材,因此,过度拥挤的八连频频毁于火灾,但也频频重建,且每次重建,规模就更大,因而当1637年时,有位来到这里的西班牙人,才会以赞赏的口吻说“他们的居住环境秩序井然”。每次重建,聚居区的位置就会变动,前后变动了几次,但总是离马尼拉城墙不远,套句某位多明我会神父在1666年向国王欣然报告时候所说的话,“位于该城的火炮射程内”。1594年道明会被委以让华人改信基督教的重任,随后,他们在八连替多明我会神父建造了三王教堂。他们获准用石头建造,意即每次八连发生火灾,这座教堂都会如1628年该聚居区付之一炬时某神父所说的,“免于遭索多玛之火焚毁”[6]。他宣称那场火“是不信上帝的华人犯下可怕的罪恶,激怒上帝,而招来的天谴”。皈依基督教的华人少之又少,因为那表示得把头发剪成欧洲式样,戴上海狸毛皮帽。大部分华人不想斩断自己文化的根,融入西班牙文化。少数融入西班牙文化的华人中,有一人被选派为八连的首领。但1628年大火之后,马尼拉总督撤掉那名中国首领,换上一名职称为“华人保护者”的西班牙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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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官方数字,八连的人口增加到两万,但实际上,马尼拉城里城外的华人,人数可能至少高出一半。没有他们,西班牙人不可能建成殖民地。将中国货运到此地的华商,终究只占少数。西班牙人能过上像样的生活,是拜来此的其他华人之赐,他们中有谷物商和菜农、裁缝师和制帽匠、烘焙师和蜡烛制造商、甜点师傅和药房老板的、木匠和银匠。他们供应西班牙人书写用的纸,捕捉他们吃的鱼,运来他们买进的货品。没有他们,西班牙人不可能安安稳稳当官员、神父、绅士。西班牙人称他们是Sangley[7],那是西班牙语对某个中国词语的讹称,至于是哪个词语,如今未有定论。正统的语源学认为Sangley来自“生理”一词[8],但有人主张来自“商旅”或“常来”——而“常来”是华人所做的事,华人“常来”大大造福了西班牙人侨居社群。1609年,菲律宾总督安东尼奥·德·莫尔加(Antonio de Morga)就承认“事实上,没有这些Sangley,马尼拉城无法运行或维持,因为他们涵盖各行各业,技术纯熟,且干活认真,要求的工资很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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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来自福建的贫穷华人而言,马尼拉是座“金山”(基于类似的理由,19世纪时北美西岸几座城市也被华人取名金山。金山也可解读成“钱山”)。为了一圆淘金梦,他们大胆出海。他们勇于冒险,叫中国沿海地区一位名叫周起元的官员大为佩服。他在1617年替《东西洋考》一书写的序中,以敬畏口吻说到小贩把和外族酋长、武装首领君打交道,当成和小官员打交道一般,“贩儿视浮天巨浪如立高阜,视异域风景如履户外,视酋长戎王如挹幕尉”。他还说他们“海上安澜,以舟为田”——而田地正是财富所应来自的地方。周起元清楚地指出,若有人要干扰贸易,这些人不惜暴力相向,对于试图阻止、惩罚他们的法律和法庭,他们也完全不放在眼里,但他们勇于出海追求财富的行径叫他实在佩服,因而他不由得赞叹道,“此挥篙搴棹之众,皆瀚海貔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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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3年春,一名负责收福建关税的“税监”唤作高寀,决定查明马尼拉有金山的传言是否属实,于是派了一支代表团前去调查。这很不寻常,因为当时明朝法令禁止官员未经明确允许而擅自出境或派代表团出国。高寀是太监,背景够硬,可以无视这些规定。他是皇帝钦点的官员,受命替皇帝的私人财库尽可能搜括银两(十年后,周起元等地方官员终于让高寀因贪污而被召回北京,但那也是经过几次街头暴动才得以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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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团前来一事,让西班牙殖民者既惊且忧。有些西班牙人担心,查明真相只是幌子,实际上是前来探路,以便接下来出兵入侵。其他西班牙人对这看法嗤之以鼻,认定中国无意打造西班牙式的殖民帝国。有个持这种看法的西班牙官员认为,提出前一主张的人居心叵测,希望“见到局势大乱,以便乘机夺取”生活在八连的华人财物。总督正式欢迎代表团,但保持警戒。他担心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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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末,供非欧洲人看病的诊所发生火灾,华人主动表示愿意进城灭火,紧张不安的总督拒绝,而让诊所付之一炬。华人不满西班牙人的猜忌之心,还怀疑总督宁愿让诊所烧掉,居心叵测。不巧的是,西班牙大主教来到马尼拉未久,还不懂当地的微妙局势,在那年夏天布道时指控华人罪恶深重、行巫术,使局势更为恶化。双方关系紧绷,在那年秋天演变为暴力流血事件。两万名武装不足的华人,猝然遭到西班牙士兵和当地土著战士的狂乱攻击,全数丧命。福建省府一名官员发出抗议,西班牙人却说他们有权镇压叛乱,并要他“应该想想,如果在中国发生类似情形,他会怎么做。”明朝政府不再追究这事,断定这事发生在其辖地之外,而且那些丧命的华人迁居海外,已实质放弃皇帝子民的身份。贸易在下一季恢复,但是一直到17世纪结束,那场屠杀回忆的幽魂仍然挥之不去,持续缠扰当地西班牙人和华人的双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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