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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罗斯科的大声叫嚷引来众人围观,众人判定他被恶魔附身,于是请来奥古斯丁修会的神父安东尼奥·德·拉·卡兰查(Antonio de la Calancha)驱魔。奥罗斯科不接受他的帮忙,有部分热心的旁观者主动替他请求恶魔离开他身体,这叫他怒不可遏。他愤而抓起神父的十字架,往其中一人额头砸去。治安官赶来驱散群众,结果只让场面更为混乱。安东尼奥神父做了一次驱魔仪式无效,又做了一次,但结果只让奥罗斯科更为发狂。他一再想让神父了解,恶魔不在他体内,而是站在他床头边。他体内无魔可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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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神父束手无策,对他的病人脸色一变,质问:“像你这样贵族出身的人,怎么会像个异教徒或犹太教徒般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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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痛恶基督?”奥罗斯科厉声反击,“那是因为他把财富赐予烂人和平民,却让我这么一个有身份有教养而责任沉重的人陷入贫穷。我来秘鲁是为了赚钱替我女儿筹办嫁妆,他却一再夺走我所赚的所有东西,迫使我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我失去钱的地方大赚金银。这城里是否有人跟我一样卖力工作,却一无所获?我亲眼目睹许多人比我还轻松,比我花更少时间,却更容易地就赚进数千比索,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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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罗斯科的沮丧,不只在于发现自己穷困,还在于发现在商业经济里,努力、正派、贵族身份不代表就能发达成功。钱未落在老实勤奋的人手上,高人一等的阶级身份也给不了任何保障。安第斯山区土著人原来称波托西为“不适合人居的地方(puma)”,而对奥罗斯科而言,波托西这时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不适合人居的地方。神父卡兰查想改变这论点,于是以同情口吻告诉他,好人可能因上帝要他们发财而致富,但在波托西,大部分人靠偷抢拐骗和高利贷致富。上帝或许以财富回报行事正派的人,但财富不必然只归于那些受了上帝赐福的人。特别是波托西人,他们“热衷于追求财富,有点沉迷于肉欲”,鲜少是受上帝赐福的人。卡兰查如此坦承,乍看似乎不当,因为身为神父,他理当宣扬上帝会让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基督教宣扬此主张的同时,也总是不忘要信徒相信,上帝行事神秘莫测,这类事情的是非善恶不归人来判断,所有善行、恶行会在最后审判时得到评判、清算,借此让信徒勿对上帝失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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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卡兰查把神学论点摆在一旁,向奥罗斯科提出一个交易。如果围在他病床边的人——这时候包括八到十名宗教裁判所的神父(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奥罗斯科在此大发异端言论,于是前来一探究竟)——拿出两千八百比索满足他的需求呢?他愿不愿意背弃恶魔,请求上帝原谅?奥罗斯科变安静,但仍不置可否。他要亲眼看到钱。为了证明无意骗他,四五名神父出去,从宗教裁判所掌控的资金中领出银子,拿到检验室称出奥罗斯科所需的白银数量。他们甚至还核算了将那些银子送回西班牙得花多少钱,才回到奥罗斯科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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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办法奏效。那天晚上,装成几袋的银子送到他床边时,这个发狂的人忏悔,称颂上帝,向神父告解自己所犯的罪。那天深夜,他累到说不出话,凌晨时分就去世了。为了让人皈依主,花上两千八百比索,还有运送费用,代价不可谓不大,但教会很满意这笔交易(和波托西的其他任何公共机构一样,教会积聚数量可观的白银)。慈善义举发挥了不可思议的功效。债务清偿,嫁妆办成,灵魂得救。而让这一切得以实现的媒介——也是让那男子陷入绝望而后死亡的东西——正是从波托西挖出的白银,是等着卡塔莉娜平静地称出其价值的那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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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个雷亚尔合一个比索,一个比索值26.4487克的纯银。1728年之前,比索纯度达到0.931,使这钱币的实际重量为28.75克。英格兰人将比索(peso)翻译成piece,于是英语里出现pieces-of-eight这样的说法,意为合八个雷亚尔的比索。译注:雷亚尔是旧时西班牙和其南美属地的货币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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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国政府将产珍珠的海底也纳归国家管理,同样因为担心财富落入私人之手会危及王朝稳定。就珍珠而言,只有蜑家——广东一带的船上人家——可以在政府许可下采收珍珠。但华南最厉害的潜水采珠人,是通过自学而精通采珠本事的十岁男孩。他们潜到未遭搜寻过的海底,扳开珠蚌的壳,将珍珠含进嘴里,然后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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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译注:马来、爪哇等地的酋长、首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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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译注:古罗马诗人弗吉尔所写的史诗,描述埃涅阿斯在特洛伊城陷后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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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欧洲人首度使用ghetto(聚居区)一词,是1516年威尼斯犹太人遭迁移到坎纳雷乔(Cannaregio)地区一座名叫Ghetto的小岛之时。ghetto是威尼斯语,意为“铸造厂、玻璃熔制厂”。叫Ghetto的小岛,当时是工匠区,那地区原有玻璃制造业,后来为降低火灾危险,将该行业移到穆拉诺岛。Ghetto岛上的城门,夜里关闭。是否锁上,则视政治情势而定。1779年后,城门被拆掉,但1815年奥地利人占领期间,又建了起来。直到1866年,犹太人才获准在威尼斯自由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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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译注:据《圣经》记载,索多玛是因居民罪恶深重而遭焚毁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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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译注:在菲律宾经商的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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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译注:闽南话,意同“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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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unk一词于1610年代成为欧洲词汇,为jong一词的转译,而jong是马来人对中国平底大船的称呼。不久后,欧洲人缩小这词的用法,只用来指称东南亚地区华商所使用,兼采了马来人设计元素的载货帆船。英语里,junk一词又有“垃圾”之意,而这个意义下的junk,源自与航海有关的另一件事物:junk原是指太老旧,不适用作索具,而只能用于填塞或衬垫之类用途的旧航海用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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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第七章 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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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牌人》(The Card Players,彩图7)这幅画,轻易就可认出是17世纪中叶的荷兰画作,但没有人会把它误认为是维米尔的画作。画中可见诸多熟悉的元素:左边的窗户、斜向配置的大理石方格地板、墙与地板交接处一排代尔夫特瓷砖、两人隔着桌子对坐交谈、桌子上推到一旁的土耳其地毯、仿中国青花瓷的代尔夫特精陶罐、高高捧着的玻璃酒杯、挂在墙上的荷兰省地图。再加上穿着红色军外套、头戴海狸毛皮帽、和年轻女子打情骂俏的军官,这幅画活脱脱就是维米尔《军官与面带笑容的女子》的翻版。但其实不是。这画有维米尔某幅画作的所有元素,但笔法不够精确,构图不够细心,因而无法将平凡场景化为生动有力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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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的帽子:17世纪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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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图7 亨德里克·范·德·布赫,《玩牌人》(底特律艺术馆,约翰·纽贝里夫妇所赠)。同样是军官与年轻女子对坐交谈的场景,范·德·布赫的处理手法和维米尔的《军官与面带笑容的女子》不同。此画据推断绘于1660年左右,当时范·德·布赫若不在莱顿,就在阿姆斯特丹,因为他在1655年离开代尔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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