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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697 出海风险很大。欧洲公司把船愈建愈大、行程愈来愈紧凑,以便船只纵横四海时可装载更多的船货,更能抵御攻击。但船只愈大,航行于近海水道时操纵就愈不灵活,遇上暴风雨时愈难安全靠岸避难,愈难逃过较小但更灵活的船只攻击。因此,17世纪船难仍然频频出现。道理很简单,船难和远航船数成正比。17世纪头十年,有五十九艘荷兰船和二十艘英格兰船航往亚洲。到了1620年代,数量增加为一百四十八艘荷兰船和五十三艘英格兰船。愈多船出海,愈多船沉没。除了数量变多,竞争压力也是原因。为了胜过竞争者,船长竞相加快船速,冒更大的险。结果,更多船员和乘客被抛到更偏远的海岸上,流落到想象不到的地方,需要想尽办法才能活下来。更多文化因这些船难而碰撞在一块,不得不想办法迅速化解往往代表非我族类的明显差异——肤色、衣着、肢体语言、语言上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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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699 对于绕行好望角的荷兰船只而言,1647年这年特别不祥。四个月前,“新哈勒姆”号(Nieuw Haarlem)在其第四趟往返巴达维亚的返程途中,在好望角附近沉船,乘客被困在该地将近一年才获救。生还者一回到阿姆斯特丹,就游说荷属东印度公司让他们回到非洲的最南端,垦地殖民。该公司并不热衷于在海外占领非从事贸易所必需的土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把贸易力量当做军力来施展,通过贸易占领土地,但荷兰人与此不同,他们只想以自由商人的身份四处游走。经过五年的密集游说,有些生还者终于得以回到1647年他们上岸的地方,在该地开垦定居。那是第一批远赴好望角垦殖的荷兰人,为南非步入白人殖民、黑人为奴的社会体制揭开序幕。这套体制花了三个世纪建构而成,然后在20世纪末期经过几十年动荡岁月才告以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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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01 海上冒险活动为少数幸运儿带来财富,为其他的人增添了憧憬。有些人志愿签约跑船,投入漫长的海上航程。从中发财致富——甚至安然返乡——的机率可能不高,但总比死守在家乡来得好。就连留在家乡的人,都做着出海发大财的白日梦,在脑海里一面过冒险的干瘾,一面认为出海淘金的人处处得面临船毁人亡的威胁,自己幸灾乐祸地洋洋自得。海上航行漫长,处处隐伏危机。疾病、脱水、饥饿,常使船员葬身大海。暴风雨扯裂船身,一片船板都不剩,让人看不出曾有船只或船员曾航行其上。陌生的海岸线一再误导船长,未标示于海图的暗礁扯破船底,乘客落海,船货沉入海底。而一如亚德里亚诺·德·拉斯·科特斯所发现的,发生船难后,如果上岸处的居民已开始对商人和其枪支心存戒心,或已开始觊觎他们所带的货物,则安然上岸也并不代表性命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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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03 因此,17世纪人大大着迷于海上灾难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从17世纪初,各种体裁的作家就喜用这类故事一飨读者。就连莎士比亚在创作生涯的末期,都禁不住市场需求,写了部有关船难的剧作。其《暴风雨》虽然纯粹为迎合大众口味而写,如今却被誉为他最扣人心弦的剧作之一。17世纪头几十年出版商赶印出版了好些讲述船难经历的书,其中最畅销的莫过于威廉·班特固(Willem Bontekoe)的《难忘的东印度航行纪事》(A Memorable Description of the East Indian Voyage)。班特固以1619年他指挥“新霍伦”号(Nieuw Hoorn)航越印度洋为起点,描述六年航行期间多灾多难、让人悚然心惊的冒险经历,令读者看得津津有味。他自称是为了故乡霍伦的家人、朋友而写(他和两个兄弟都担任荷属东印度公司的船长),心想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对这故事感兴趣,因此读者若对这书大失所望,要怪就请怪出版商拿走他的手稿并出版销售。班特固写下他的冒险故事时,事情已过了二十年,但嗜读这类故事的大众并不介意。这本书狂卖,出版商发了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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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05 在“霍伦”号的去程途中,料想不到的灾难就找上门。横越印度洋时,有个水手弄翻提灯,引发火灾。船员拼命灭火,但火势失控,一路烧到火药库,引发爆炸。许多船员被炸死,更多人溺毙。有些人在船身炸断之前逃上两艘救生艇,但班特固最后一个弃船。爆炸的威力把他炸离船上,受伤又头昏的他靠着仅剩的力气紧抓住一根桅杆。救生艇上的人最后将他从海上救起,然后七十二名男人和男孩往东漂流两个星期,放眼望去,只见汪洋大海。随着粮食愈来愈少,水手动起杀人充饥的念头,而矛头就对准那些在船上服务的男孩。所幸,在饥饿夺走他们性命之前,两艘救生艇漂上苏门答腊的一座离岛,所有人得以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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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07 这场船难不能归咎于班特固,但他一抵达荷兰殖民地,立即遭到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扬·科恩(Jan Coen)训斥。这时科恩甫接任该职不久,是该公司较有实权的领袖之一。荷属东印度公司已开辟出一条横越印度洋的新路线,但班特固未走此线。公司鼓励旗下船只不要绕过好望角,再往北到马达加斯加,再朝东航行,因为这会使船只置身于不利的海流和强劲的海风之中,而应在抵达好望角后往南,利用西风东航。西风会带船只轻快横越印度洋南缘,然后船只要在往东航行过头,撞上澳洲西侧的岩岸之前,转北航向巴达维亚就行。班特固绕过好望角,走了旧路线。他在航海日志里记载,“我们的人个个身体健康,且我们不缺水。因此我们让所有的船帆大张”,借此说明他为何作此选择。但到头来,他多花了许多没必要的航行时间。从阿姆斯特丹到巴达维亚的旧航线要花十一个月,但新航线把航程缩短了三四个月。班特固原可以在那场爆炸发生的三个月前,就抵达巴达维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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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09 “新霍伦”号的生还者很快就发现,他们所登上的岛绝非无人岛。上岸后不久,他们发现一个熄灭不久的篝火,旁边有一小堆烟叶——这证明那岛上的马来人已懂吞云吐雾之乐。该岛岛民也已知道不要贸然现身于新来者之前,而应该躲起来,评估对方实力和意向之后,再现身接触。隔天早上,马来人出现,与他们谈判。荷兰人这边有三名水手来过亚洲,懂得的马来语足够让对方了解他们的意思。马来人问的第一件事,是荷兰人有没有带火器。荷兰人的火绳枪早已在船只爆炸时荡然无存,但他们够精明,谎称他们枪藏在船上。由马来人的一道道提问,还有他们愿意拿粮食换取荷兰币,水手知道他们对荷兰人的贸易活动颇有了解。该岛岛民知道巴达维亚总督名叫扬·科恩,还知道荷兰商人一向带有值钱商品,因此打算隔天伏击。马来人攻击未得手,但荷兰一方损失了几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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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11 班特固和手下搭救生艇逃回海上,最后和荷兰船联系上,由荷兰船载到巴达维亚,并在航行于东南亚周边海域的荷属东印度公司的船上找到工作。三年后的1622年6月,班特固参与了荷兰人攻击澳门的行动。罗雅谷的火炮有一枚击中荷兰船,引爆火药桶。诚如班特固所委婉陈述的,那场爆炸“使我们的人不知所措” 。荷兰人未能攻下澳门,只好退兵,然后荷兰人在海上封锁葡萄牙人,骚扰中国人的海上运输,直到那年夏天结束。如果荷属东印度公司无法拿下澳门,他们可以逼中国人在沿海其他地方另行通商往来,因此才会有三年后的夏天,“吉亚圣母”号搁浅,生还者遭中国民兵威胁的事件。红毛给了中国沿海居民最重要的教训:害怕欧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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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13 那个夏天的小冲突延续到秋天,然后来自班特固船上的四名水手和两名船上服务生,在那年秋天被困在中国沿岸。那六人搭乘一艘小船,奉命看守一艘掳获的中国船,不料出现暴风,将他们吹上岸。船只被毁,但他们保住性命,且保住他们的火绳枪。枪浸了水,无法开火,但他们挥舞枪支威吓,警告任何人不得靠近。上岸后的第二天,他们从某户人家拿到火,得以点燃火绳。那天稍晚,他们在海滩发现六具中国人尸体,是其他荷兰人射杀的,心想当地人必定会寻仇报复。果然不久后,那批荷兰水手遭到包围,但包围群众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看着他们。为了让中国人不要再靠近,荷兰人对空鸣枪以示警告。他们后来颇为得意地回报称,中国人被那声音“吓坏了”,但无疑已见过火绳枪。他们还说,中国人“盯着他们看,一脸不可置信”。那些荷兰人可能是那些中国人第一次亲眼见到的红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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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15 当地人的武器只有刀和长矛,无意挑起战端。他们未挑衅红毛,反倒决定采取安抚、包容这一上策,于是他们示意荷兰人前去村中庙宇,比手画脚,表示会请他们吃东西。荷兰人心存戒心,生怕中计。结果多虑了。那些中国人想必认为,人饿着肚子时,行事会比吃饱肚子更缺理智。荷兰人吃完那顿饭,下到海边,冀望能引来路过的荷兰船只的注意。对他们而言,未动刀动枪打上一架,实属幸事,因为“他们子弹袋里所剩的火药,不够打四发”。他们充满焦虑,在海滩度过一夜,隔天早上,简单造了一艘临时筏子,逃到海上而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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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17 那六名男子和男孩运气不错,才得以化险为夷,保住性命。像他们这样跟着船长航行全球的基层船员,若非福星高照,往往很难安然返回家乡。接下来的冬天、春天,班特固辖下的船员,陆续有人丧命,叫他们大为灰心——而中国人丧命的人数,当然更多。来自不来梅的亨德里克·布吕伊(Hendrick Bruys),在1623年1月24日死于中国毒箭。来自米德尔堡的克莱斯·科内利斯(Claes Conelisz)死于3月17日。隔天晚上,他们失去升上二副不到六个星期的扬·格里茨·布鲁佛(Jan Gerritzs Brouwer)。最悲惨的莫过于4月19日身亡的一名年轻小伙子。他们掳获了一艘中国式帆船,把它拴在班特固的大船上,然后四天前,未留下姓名的他爬出那帆船的货舱小便,就在这时,他的同伴正在他后面测试新装上的一具火炮。炮弹直直打来,打断他一只腿。四天后,船医截掉那只腿以防感染,过了不到一小时,那个小伙子就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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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19 有幸保住性命的人,还得面对伤病的折磨。那年5月,班特固的执勤任务快到尾声时,他手下仍有九十人,但其中身体状况足以干活的几乎不到一半。不过,靠着这仅剩的人力,班特固还是得以完成他在中国沿海的最后一次战果:截获一艘驶往马尼拉的中国式帆船,船上有二百五十名乘客和打算供那年运往阿卡普尔科卖掉的船货。班特固没收那艘船和所有船货——他写道那批船货值“数千元”——把倒霉的乘客和船员运到澎湖群岛。那时荷兰人在澎湖替其贸易基地建造防御工事,正需人力。后来中国官员说服荷兰人放弃那基地,退到台湾。但那批劳工并未遣返,而是运到巴达维亚的奴隶市场贩卖。因为这种海盗行为,长崎一名日本翻译才会说,“驶往长崎的中国船一见到红毛的船,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荷属东印度公司主张,贸易是所有国家的天赋权利,因此,碰上不承认这权利之国家的船货,可以理直气壮予以没收。班特固服膺该主张,就成了其中的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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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21 因船只搁浅而受困于亚洲海岸的荷兰人,并非人人都得以回到自己船上。班特固掳获其最后一艘中国式帆船之后四年,有个荷兰水手因船难被困在朝鲜南方的济州岛上。在二十六年里,扬·扬松·韦特佛瑞(Jan Janszoon Weltevree)音讯全无。1653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船只“雀鹰”号(Sparrow Hawk),载着胡椒、糖、两万张鹿皮,从台湾驶往长崎途中,受困于强烈暴风雨长达五天,最终被吹离航道,吹上济州岛。六十四名船员中,有三十六人得以上岸。十三年后,其中八名船员走海路逃到荷兰人位于长崎的贸易据点,他们的事才为人所知。他们还报告,有个名叫韦特佛瑞的荷兰人已在朝鲜住了三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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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23 韦特佛瑞搭乘“霍兰迪亚”号(Hollandia)前往亚洲。1624年7月抵达巴达维亚之后,在较小的船只“乌韦克尔克”号(Ouwerkerck)上找到工作。当时从荷兰出航而由荷兰人建造的荷属东印度公司船只并无取这一名字,因此,“乌韦克尔克”号想必是在巴达维亚所建造,供亚洲境内贸易之用。1627年7月,该船从台湾驶往长崎时,碰上一艘驶向福建月港的中国帆船——落入另一只猫爪之中的另一只老鼠。那艘中国帆船在马尼拉贸易季结束之后,载了一百五十名乘客欲返回福建,很可能也载有美洲的白银。该船没有武装,很轻易就被拿下。荷兰船长将半数中国乘客移到“乌韦克尔克”号,派手下十六名水手接管这艘中国帆船。船长计划将两艘船驶往台湾,卸下中国帆船的船货,然后将那些倒霉的乘客往南转运到巴达维亚充当奴工。结果还未抵达台湾,两艘船碰上暴风雨,猫失去了到手的老鼠。“乌韦克尔克”号的船长打消找回捕获物的念头,决定折往南航行,猎捕驶向日本的葡萄牙船。如果抢不到中国船上的美洲白银,他可以抢葡萄牙船上的中国生丝。不久,一队五艘葡萄牙船进入攻击范围。那五艘船已改装成作战船,但伪装为普通商船在海上航行,欲引诱不知情的荷兰船攻击。荷兰船长不知道这一点“乌韦克尔克”号发起攻击,结果遭反击,船长和三十三名船员遭俘,船被拖往澳门焚烧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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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25 “乌韦克尔克”号本来捕获的那艘中国帆船,则被吹往反方向,最后吹到朝鲜南端沿海。包括韦特佛瑞在内的三名荷兰人登上济州岛找水。他们上岸找吃的东西时,船上的中国人乘机重新掌控该船,把船驶离,抛下已登岸的三人。这个“海盗”——重现韦特佛瑞冒险经历的现代史家如此称呼他——“着了他的俘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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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27 韦特佛瑞与朝鲜人初次接触,想必处理得很高明,因为朝鲜人不但没像中国人对待拉斯·科特斯的部分船难生还同伴那样,把他的头给砍掉,还因他的工艺本事予以重用,唯一条件是他不得离开朝鲜。既然已身陷朝鲜,他不得不断了离开的念头。与他同遭抛弃的那两个人,1635年死于反击满人入侵的战争中,但韦特佛瑞活了下来,且还成为御用枪炮匠,事业有成。后来逮捕“雀鹰”号船员的朝鲜人所带的火绳枪,很可能就是由他所监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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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29 韦特佛瑞不只适应了朝鲜的新环境,还功成名就。他工作勤奋,获得提拔,娶了朝鲜女子,小孩奉命克绍箕裘,从事枪炮制造工作。“雀鹰”号在济州海岸失事时,韦特佛瑞会讲朝鲜语已有二十六年,而且很可能会读朝鲜文字也有二十六年。由于太久没讲荷兰语,韦特佛瑞与“雀鹰”号的荷兰水手碰面,跟他们讲话时竟支支吾吾。诚如“雀鹰”号某位生还者后来所记载,他们很惊讶,“像他当时那样一个五十八岁的人,竟能把母语忘到那个地步。因而,我们刚开始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懂他说什么;但不得不说的是,他一个月之后就找回他的荷兰语”。韦特佛瑞跨过他所侨居的那个文化的语言障碍,并且走得太远,因而需要他跨回那障碍时,突然觉得困难重重。他可能还学会其他的亚洲语言,因为他的职责之一是接管因船难上岸的外国水手和渔民,其中大部分是日本人和中国人。事实上,他和一名明朝校尉共同管理“雀鹰”号失事上岸的荷兰水手,两人很可能是用朝鲜语以外的语言进行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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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31 韦特佛瑞把自己深深融入朝鲜社会,因而朝鲜人把他当成自己人。介绍他与“雀鹰”号生还者见面的朝鲜官员见到那些人因为找到一名荷兰同乡而大为高兴时,还大笑了出来。朝鲜人告诉他们,“你们搞错了,他是朝鲜人”。在那些荷兰人眼中,韦特佛瑞或许看是荷兰人,但在朝鲜人眼中,他已不是荷兰人。那些荷兰人看到已在朝鲜待了二十多年的韦特佛瑞,无法想象他竟有如此大的转变。他融入朝鲜社会,乃是当时情势所不得不然,但“雀鹰”号搁浅时,他却无意离开。他已取得在家乡绝不可能取得的显要官职,而且最后在朝鲜活到七十几岁,有好几个儿子陪在身边。事实证明,他作为朝鲜人所过的生活,要比返回荷兰所会过的生活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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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33 “雀鹰”号的生还者初次觐见朝鲜国王时,获知不准返回荷兰位于日本的贸易站,大为震惊。在欧洲,遣返乃是处理船难生还者的惯例,他们原以为亚洲人会尊重这一习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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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35 “我们的船已毁于暴风雨,”那些荷兰水手通过韦特佛瑞向朝鲜国王禀告,“因此恳请陛下派船将我们送到日本,以便借由该地荷兰人的协助,让我们得以返回家乡,和妻小、朋友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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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37 “让外国人离开本王国,并非朝鲜的习惯做法,”国王答道。“你们得下定决心在此终老,我会供应你们一切所需。”国王看不出有何理由改变一贯做法,因为离开朝鲜的外国人,可能带走日后可用来对付他的重要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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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39 接着,那位国王还当起民族学者,命他们唱荷兰歌谣,跳荷兰舞,好让他亲眼见识欧洲文化。表演完毕,国王赏给每个人一套如某位生还者所说“和他们一样的”衣服,指派他们担任国王卫队。自此之后,他们将以朝鲜人的身份过日子。有些人学会流利的朝鲜语,但大部分人不满他们的新职。两年后,该船船长和一名炮手找上前来访问的满人使节,请求带他们回中国,心知一旦到了中国,就会遭到遣返。朝鲜人得知此事,坚决不让他们得逞。他们贿赂满人使节,索回那两名荷兰人,投入狱中,两人最后死于牢里。这事发生的十一年后,另外八名荷兰人,不愿接受这形同终身监禁的生活,乘船逃到日本。韦特佛瑞原本被认为已葬身大海,但因为他们的缘故,他的遭遇才得以为外界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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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41 剩下的八名船员则以“朝鲜人”的身份度过余生。其中有个名叫亚历山大·博斯凯特(Alexander Bosquet)的水手。这人在流落朝鲜之前,有好几个身份。最初自称是苏格兰人,可能是逃亡到法国的苏格兰人之一;然后前往尼德兰讨生活,改名桑德·巴斯凯特(Sandert Basket);后来当上船上炮手,为荷属东印度公司效命,随船远航亚洲;最后流落朝鲜,而在朝鲜,他想必不得不再次改名,改成一个朝鲜名字。博斯凯特/巴斯凯特陆续当过苏格兰人、法国人、荷兰人、朝鲜人。谁晓得“雀鹰”号上的“荷兰人”还有多少人原不是荷兰人,或者有多少人最后又改当了别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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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43 登上朝鲜土地,绝非韦特佛瑞本意,而他也无意在朝鲜留下,但久而久之,他接纳了他无意落脚的那个王国。中国处理这类事情的方法有所不同,一如先前所见。亚德里亚诺·德·拉斯·科特斯等“吉亚”号上的生还者洗脱罪嫌之后,获准遣返原国。但有些人进入中国时,却抱着久留之意——传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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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758745 要在中国永久居留,有两条途径。一是向地方当局申请许可,耶稣会传教士在1580年代就开始这么做,而且也如愿以偿。双方都认知到,他们自愿进入中国,代表他们同意在中国度过余生。从中国人的观点来看,外国人会来来去去,除了纳贡之外,就是侦探敌情。另一个进入中国的途径乃是偷溜进来,而多明我会[2]传教士在1630年代开始这么做。这两条进入中国的途径——经由澳门的“前门”路线(耶稣会路线)、经由福建沿海的“后门”路线(多明我会路线)——正好是烟草最初传入中国的两条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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