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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问他日本人的环保意识是不是越来越强时，他笑了起来，拿他女儿举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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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在学校读书时，带回来一张调查问卷，问我们家长是否支持孩子使用二手教材。这是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希望她用新教材。但是后来我发现，大部分家长都选择了二手教材，”他大笑起来总结道，“而且，日本现在还有‘反对浪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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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公司来说是件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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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了摇头说：“‘反对浪费’意识的普及对公司来说不太好。如果人们都反对浪费，我们就没办法得到成色很好的二手货。这样的二手货，在二手市场上卖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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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反而有帮助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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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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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东京高圆寺交错纵横的狭窄街道上几乎漆黑一片，只有街道上、小巷里散布的小餐馆和十几家小型二手店会发出点亮光。高圆寺也因这些二手店而出名，这里是购买老式二手物件的好地方。东京大多数地方在“二战”中遭到破坏后，都重建了高楼大厦；高圆寺则与这些地方不同，仍然很大程度地保留着低层建筑，给人一种回到了日本传统小城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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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你走进一家二手店时，这种怀旧的感觉便消失了。这里的商品都是从美国进口的二手服装。三岔路口有一家店叫惠斯勒，专营Allan Edmonds等美国高端品牌的精制二手皮鞋。店里面弥漫着皮革的味道和一种上流社会的气息。几十年前一双古董鞋就要卖几百美元，热爱美国文化的店主会专程到美国采购。也许这位店主比美国人还要热爱美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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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高圆寺的大多数店铺专门经营一些比较便宜的服装，比如运动衫、卫衣和T恤，休闲衬衫也很受欢迎。美国人认为很普通的一些东西在这里却很受欢迎，价格也卖得很高。运动品牌Champion的一件普通卫衣吊牌上写着“1980年代织”，售价为60美元。一件重度磨损的蓝色棉质T恤在这里售价超过50美元，这在古德维尔还达不到上架标准。作为一个美国人，看到每周六车库旧货出售都不会拿出来卖的普通衣物在这里却大受追捧时，我很容易沾沾自喜。在高圆寺逛了这么久，我还发现了一个独特之处：正是这些零零散散的外国货，构成了日本人的身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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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圆寺有家店叫daidai，几乎没有哪个地方比这家店更光彩夺目了。在这条街上，daidai发出的黄色灯光甚至能照亮旁边和对面的店。走进去推开双层门，能看见店里的色彩越发鲜艳，包括亮红色、粉色、橘色和黄色。店主小嶋美绪告诉我，店铺的灵感来源于《绿野仙踪》里鲜艳的彩色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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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绿野仙踪》只是店铺灵感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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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铺的主题是一个翻转的玩具盒。”小嶋美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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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身材纤弱的女子，穿着一件黄绿相间的印花连衣裙，配着绘有草莓图案的针织衣领（她在照片墙上称自己是“复古服装和草莓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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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会想象，等我们打烊离开，关掉灯后，这里的东西都会变成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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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玩具总动员》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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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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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小嶋美绪的连衣裙与破布娃娃安妮和安迪[2]的风格有些类似，这些玩偶在很多店里都非常受欢迎。店里还有各种各样的草莓——编织的、塑料的、陶瓷的、真人大小的、比真人还大的……小嶋美绪右手食指上甚至还戴着鲜红的草莓戒指。daidai有着明亮的艺术装修风格，这种风格的目的就是帮助销售女性服饰。所以店里的货架上都是印花连衣裙和女士衬衫，如果改小这些衣服的尺码，《绿野仙踪》里的破布娃娃桃乐茜也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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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门飞去洛杉矶采购服装，”小嶋美绪带着揶揄的笑容说，“然后洛杉矶的人又来这儿买回去。”小嶋美绪喜欢这种搜罗衣服的感觉。帕萨迪纳的玫瑰碗跳蚤市场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很了解那些美国平价品牌，比如Savers、布法罗交易所（和BOOKOFF差不多），还有古德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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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情况不尽如人意。“三四年前，找货还比较容易，”她说，“五六年前，好东西更多。”那时候，经济急转直下，daidai那时专门售卖从跳蚤市场淘来的货。受到经济的冲击后，daidai被迫调整自己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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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亲手缝制从美国买回来的物料。”她揭开缝纫机上面的草莓印花防尘罩，这台缝纫机就在收银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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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古德维尔买回来床单和窗帘布，用这些物料做新东西。”她朝着衣架走去，取出一件印着黄色太阳花的绿色夏季连衣裙，这衣服看起来就像是1977年空运过来的东西。“人们喜欢我们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们在重复利用物品，还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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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小嶋美绪对自己作品的最终命运从不抱任何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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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丢掉的衣服比美国人还多，”她说，“很多‘快时尚’的衣服，人们都不会拿去捐，直接就扔了。”她叹了口气说：“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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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舍离”是由三个汉字组成的日本词语，按照词的排列顺序来看，[3]“断”指的是断绝想要进入自己家的不必要的东西；“舍”指的是舍弃家里到处泛滥的东西；“离”是指摆脱对物品的执念。从断舍离的观点来看，清理家中堆积的物品也是在清理自己的内心和思绪，无论这些物品的归宿最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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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舍离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好的，”小嶋美绪告诉我，“但它的负面影响是诱使人们扔掉很多东西。有些顾客进店，我会问：‘你们的衣服呢？’他们说：‘我们都断舍离了。’”她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他们应该把衣服给我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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