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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的生活很真实，”他称，在巴基斯坦和迪拜，人们都太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了，“在这里，如果我戴劳力士手表或是穿一套精致的西装，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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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有些疑惑。我问道：“你穿二手服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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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不是觉得二手服装不好，只是我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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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年，批评全球二手服装贸易的人宣称，二手服装贸易损害了发展中国家或地区纺织业的利益，尤其是非洲地区。这一控诉铿锵有力，人们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非洲是全球最大的二手服装市场，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而且，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非洲的纺织业急剧衰落。例如，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纺织业产能在1990～1996年下跌了83%。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这里的纺织业在20世纪70年代雇用了20万名劳动力，如今却已经渐渐消失殆尽。肯尼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二手服装卖场，其纺织业曾在20世纪80年代雇用了50万名劳动力，如今雇用的劳动力人数却不足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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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学家和其他一些学者开展了一项小型专题研究来证明他们的直觉。这些人中最著名的是加拿大学者加思·弗雷泽。2008年，他分析了联合国整理的二手服装数据，总结称二手服装的出口造成“非洲服装产量下降大约40%，服装行业雇用的劳动力人数下降大约50%”[2]。加思·弗雷泽上述观点的影响范围远远超出了学术界，如今也常被主流媒体以及反全球化人士引用。最显著的是，那些善意的倡导服装可持续利用的人也在引用这种观点，他们通常会为广泛使用二手货摇旗呐喊，而不鼓励使用一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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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假思索地认为，二手货通常都是一手货的替代品（我认为这一观点值得商榷）。但即便是在税收和贸易数据可供分析的发达国家，对这些替代品进行量化也极其困难。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等地的发展中国家，政府想努力收集可靠的数据[3]几乎不可能实现。众所周知，贝宁、多哥、加纳、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等国家是二手服装的主要进口国。这些国家拥有各种商品的少量贸易数据，其中大部分是关于能吸引更多海外投资和援助的商品（新产品）。很显然，它们也没有关于非洲国家之间（特别是全球二手货走私中心贝宁与尼日利亚之间）走私二手服装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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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这样一种简单化的判断——二手货一定损害了一手货的存在价值！这样的判断看似逻辑自洽，其实并不公正，因为个体消费者的具体选择受到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而且因人而异。确实，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起，非洲纺织服装业经历了显著衰退。但在这期间，由于土地改革、政治冲突、战争，以及近来备受关注的气候变化问题，非洲的棉产量同纺织业产量一样急剧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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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经济自由化使得非洲国家实施对外开放，面临着来自亚洲地区的竞争（亚洲同样削弱了北美以及欧洲纺织业的竞争力）。截至2005年，快速发展的亚洲纺织服装制造商出口到非洲的产品数量，甚至比其出口到欧美地区的产品数量增长更为迅速。由此造成的竞争给非洲纺织服装业制造商带来重创，进而减少了整个非洲大陆的经济收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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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仅凭不完整的贸易数据，并不能客观地解释这些现象。实际上，要想了解非洲纺织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需要去当地实地考察，采访那些依靠纺织业生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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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1世纪头10年中期以来，加纳的工会领导认为，本国曾经一度繁盛的纺织业目前的衰落应归咎于两个负面因素：一是低成本的外国企业抄袭加纳本土服装品牌和服装款式，二是东亚出口商大规模逃避加纳海关关税。[5]他们的说法确有道理。例如，在20世纪80年代，为了生产肯特布，相关企业雇用了30000名劳动力。肯特布是加纳的一种彩色布料，这种布料曾经出口到非洲和世界各地。自那以后，外国生产的仿制品大量涌入市场，击倒了肯特布制造商（如今加纳的肯特布制造商雇用的劳动力人数不足3000）[6]。在加纳市场，顾客知道购买当地生产的商品需要花更多的钱，自然更倾向于购买廉价的外国进口商品。加纳肯特布的制造商陷入困境，以至于当政府鼓励人们在周五穿传统的加纳服饰时，这一倡议被普遍称为对外国企业有利的工作计划而备受奚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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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二手服装出口视作西方殖民主义的一种延伸，那么关于加纳的纺织业在过去几十年间缩减80%的原因，东亚的企业家精神则远远不能对此做出合理解释——但起码比殖民主义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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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可以选择，和发达国家的人们一样，大多数非洲人也更喜欢一手货，但是所有消费者都会根据价值以及他们能支付的费用做出理性判断。这样一来，二手货往往会成为最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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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费萨尔·默里迪纳在达斯提路向右急转弯，把车开进了梅普尔纺织厂黄色大仓库里的停车场，这个停车场空荡荡的。梅普尔纺织厂有一间黄色的大仓库。穆罕默德称，旁边是一家南亚人的服装分拣厂。但我们是为梅普尔纺织厂而来，穆罕默德是梅普尔纺织厂的重要客户，他自信地朝门口走去。尤瑟夫在门口等着我们，他又高又瘦，是梅普尔家族企业的成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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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去我们看到，这里的办公室都很空，最大的一间光线昏暗，只放了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和两张工作台。我们快速地从办公室外经过，尤瑟夫回忆起他在乌干达、安哥拉和刚果生活的那20年，他在那里做二手服装生意。据他和穆罕默德的讲述，这些经历让他们现在更具有竞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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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非洲人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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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瑟夫打开一扇门，我们走进一间三层仓库，里面有几十名工人，他们正在整理各种颜色的衣物，并把整理好的衣服塞进纸桶和纸箱里。几百捆衣服整齐地堆放在远处一堵灰色煤渣砌成的墙中间，一条黑色传送带从中穿过，这些衣服55公斤一捆，堆放在一起直逼天花板。55公斤一捆是全球公认的行业标准，用机器将松散的衣物压缩成立方体（偶尔会有一只袖子松散地露在外面）。幸亏全是纺织品，整理时发出的声音比较小，也听不见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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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普尔纺织厂的分拣大厅。梅普尔是多伦多一家中型二手服装分拣商，该地区是全球二手服装贸易中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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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梅普尔纺织厂有大量的衣服。不过这里还有很多不同类型的人：南亚人、锡克人、两个说西班牙语的妇人、非洲人和一些穆斯林妇女。他们警惕地盯着我，在与我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又迅速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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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纸桶和纸箱之间朝传送带走去，这时传送带正缓慢地运送着一捆捆500磅的衣服，这些包裹又大又松散。工人会按照更精细的方式给这些衣服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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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会整理好放进箱子里，”尤瑟夫说，“之后更有经验的员工会分类放进纸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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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个箱子里拉出一件阿贝克隆比&费奇细条纹西服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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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是B等品，因为衬衫领子黄了，需要清洗。所以这要放进B等品的一捆衣服里，卖价也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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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盯着尤瑟夫称为“3号”的一桶衣服，里面的衣服大部分很破，摸起来也很薄、很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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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破布，”尤瑟夫说，“用来当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