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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作为苏联贸易的一个现象充满了矛盾：明亮的镜子和肮脏的环境并存。商品严重不足但仍然出现了商品积压，原因不仅是饥民对昂贵的日用品和精致美食的兴趣不高。无价的粮食和畅销商品也过期了。不考虑季节、需求、民族特点而开展的“死板的商品配送”是一个原因1138
:商店里运来了相同尺码的靴子，或者全部是右脚的鞋子；往贫穷的农村运去了他们不需要的丝绸和干咸鱼肉；往中亚边远地区运去了猪肉罐头和外国钢琴；为极北地区的伐木工运去了女童泳衣，而给高加索送去的是毡靴。“周围有片森林。却送来了木柴”——这句话摘自档案文献——这是对外宾商店供应工作的最好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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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商店里，在饥荒和粮食严重不足的同时，成吨的过期食品被丢进垃圾堆。发霉的黍米；脏袋子里的糖；腐坏的肉；蝉螂爬过的通心粉1139；“二次冰冻的牛肉”；奶酪和碎鸡蛋混成物包成一箱子寄来；腐烂的鹅肉；存放超过一年、被剔除下来的脂肪；“洗过的”发霉香肠和“发霉的烟熏枝尊鱼”；橱窗里的烂水果；“沾着油腻蜡烛”的巧克力；带着化妆品味道的茶；用锤子才能敲开的板结的面粉块；生锈的罐头；蒙着灰的焦糖……篇幅有限，不再赘述外宾商店里充满的变质食品，不管怎样，这些食品都卖掉了。描述列宁格勒外宾商店时有这么句让人难忘的话：“美食通过上色来增添新鲜度。1140顾客不会妥协：他们把质量不好的商品拿回商店，要求更换或者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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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商店，新的贸易花样和举措出现的同时，简单而必需的东西却不足。列宁格勒外宾商店写到了销售养殖的活鱼，而在另一家店连缺码都没有，售货员做什么业务都用一把分装棒的破勺子；一家商店和列宁格勒脂肪加工托拉斯1141商定需要生产上等赛璐珞包装的香料，而旁边的一家商店里连包装纸和绳子都没有。11421933年12月列宁格勒外宾商店在总结时抱怨订购了245吨包装纸，却只给了33吨。1143边远地区的情况更差——用报纸（如果有的话）来包买的东西，糖就用“沾着汗的赤手”舀出。1144“皮革能手”在“缝制成衣和衬衣”时，旁边一家号称“外宾商店骄傲”的列宁格勒最好的商店里，连胡萝卜、洋葱、大蒜这样的普通蔬菜都没有。1145由于小额的辅币不够，所以就让顾客吃点亏，要么用苏联纸币找零，要么让他们按照金额再去买点东西。边远地区的验收员技能不高，外汇的样张和画样也没有。在某个远离莫斯科的边远地区,收款员用铅笔在本子上画下了收进的硬币或外币，并以此为准。1146当收款员收下参考文献上剪下的真钱照片时，是否应该惊讶呢？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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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中断——苏联贸易的灾难——使外宾商店一片混乱。办事处的资料中充斥着对于供应中断的抱怨。下诺夫哥罗德来信称，1932年1月至2月，外宾商店的百货商场实际上处于无货可卖的境地，但是从3月中旬起到4月底，店里的商品又堆积如山——配送来了1500箱以及7车皮的商品：“所有的仓库都满了，新找的两个仓库也满了，在百货商场里放满了叠垛、箱子，几乎堵住了顾客走路的通道。”面粉和糖当然不是存货，而是新鲜出产的！售货员本来无所事事，而现在顾客“排起了长队，甚至骑警不得不过来驱散人群”。——下诺夫哥罗德人这样抱怨道。1148外宾商店的供应来自的国家储备库很贫瘠，更何况其他的苏联贸易机构，所以如果营利性商店没有面粉和糖，那么外宾商店肯定也没有这些东西，一旦面粉、修等主要食品随着大丰收进入外宾商店，通常而言，这些东西也会很快充满非外汇商店。外宾商店只要稍微领先一点，那么就会以最高标准带着整个苏联跛足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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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交有价物品和持有外宾商店商品册并不会保证人们能买到心仪的食物和商品。在饥荒时期需求巨大的面粉、修、糖很快就从商店里消失了。比如彼得罗扎沃茨克的外宾商店，在1932年8月底可供出售的只有辣椒和芥末。1149浩罕要了2车皮的面粉，但只收到了30袋——这些只够一天出售；大米每月的需求为1.5个车皮，但只收到了40袋，这些米在浩罕只够卖两天（1932年5月）。11501932年春天，来自基辅的报告称，人们排起了长队，队伍里的人“连着几个星期没日没夜地排着，堵住了街道,引起了斑疹病……在外宾商店和街上每天都发生打架斗殴的情况”。1151这就是大饥荒爆发前夜的样子。随着大饥荒的爆发，早上4—5点就排起的长队以及持续性的食物不足成了各地报告的共同点。在大城市里，骑警驯服了绝望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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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买不到本来想去外宾商店用有价物品换购的东西，所以不得不推迟购买，1152但是在此情况下可以确定的是，顾客尽可能快地尽力利用每一个外宾商店戈比。这也是外宾商店的一个奇怪现象。1932年12月，哈尔科夫的外宾商店欠持汇款单的顾客7.6万卢布的食物，欠上交日用黄金的顾客1.5万卢布的食物。有一个秘密指示要求不得向顾客承诺尽快获得食物。11531933年，中亚来函告：有人全城宣扬外宾商店进了糖和大米——人民开始积极上交有价物品，但随后发现，商品太少以致只能到手1千克——顺便提一句，这也是以外汇结算的外宾商店里存在销售限额的证据之一。以谨慎和务实著称的农民更喜欢把黄金锯成小块，分成若干次上交，这并非偶然。某一份报告的作者称这种现象为“上交者小型化”。1154外宾商店邮包业务的负责人认为，“延后的需求”是“未完成挑选的订购金额不断上升”的原因。1155沃洛奇斯克的公民库捷斯曼在1932年春天确认了这一点，并抱怨道：“我已经70岁了。我的孩子在阿根廷。我只能靠着寄来的钱生活……已经过去4个月了，孩子给我寄了35美元……在寄到基辅后，我好不容易从里面提取了价值40卢布的食物，而剩下的钱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能收到。我的孩子每次都问我收到了没有，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可以回答四五个月了还没收到——但我不想让敌人知道这个情况。但我也不能写’收到或许注定要挨饿……”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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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钱的使用期限开始受到限制，1157此外，适用范围也被限定在签发的城市内——在记名商品册替代外宾商店不记名流通券之前，流通券上会盖上城市名称的图章，在此情况下，顾客的处境变得复杂起来。为了把商品册转到另一个城市，需要经历重新办理的官僚流程。针对小额的一次性券和单日商品册需在上交有价物品的同一天使用，所以人们需要在此之前搞清楚店里是否有他需要的商品，否则，传家宝就白白失去了！在长期缺货以及食品和需求最盛商品长期紧缺的条件下，这些用时间和购买地点进行的限制导致了人们不得不有什么就买什么。失望的顾客写道：“棒没有买到，糖也一样。因此不得不领了衬衣料子，但是没办法缝制衬衣，因为买不到线。要是能给五千克面粉就好了。”1158来自撒马尔罕的一个叫阿·伊·马蒙的人向外宾商店管委会投诉，当地外宾商店的负责人建议他通过境外汇款账户购买蜂蜜、巧克力和水果软糖,而不是面粉、糖和油。并不是说马蒙不喜欢巧克力，问题在于，在1933年冬天一荒最严重的时刻，一块面包就能决定生死。撒马尔罕外宾商店里没有面包、糖和修，而且负责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有。1159还出现了捆绑销售的情况：想要购买面粉和楼，必须搭配着购买1件过期商品。搭配的组合令人意外：和茶叶搭配的有蓝色颜料、凡士林、梳子、肥皂粉。1160投诉信发给了报社和国外的亲人。苏联日耳曼人的投诉送到了1个德国领事那里，随后，领事抗议外宾商店用捆绑销售这种方式侵蚀了大量给饥民的汇款。1161由于集中供应的先天不足，有些外宾商店货架上的过期商品在别的地方却正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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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的汇款和邮包迟迟不到或彻底丢失，商品没有包装或包装得不好，食品送来时已经变质。在文献中提到，人们有时不愿坐等邮包，而是主动出击寻找。1162有些故事荒诞可笑：有个通过外宾商店收到汇款的顾客为了收邮包被从新罗西斯克召唤到顿河畔罗斯托夫。被召去的公民路上消耗巨大，而当他抵达时，邮包被替换成了苏联卢布，而且金额还不够抵偿路费。另一个故事是：“从汇款之日起过了两个月，收款人死了，没能熬到收钱，而这笔钱最初是为了支持他康复的。”1163境外汇款经由苏联国家银行进入外宾商店，国家银行愤怒地写道：“外宾商店如果查不到收款人的话，不仅不会把钱退回，甚至都不会告知国家银行查不到收款人。索赔的数量不断增加。”向苏联汇款的外国人提起了诉讼——法院判决罚外宾商店款，国家银行内部不得不组织专人接收针对外宾商店的口头和书面投诉。1164外交人民委员部从驻各国苏联领事官员的报告中做了节选，后者面对愤怒的外国人不得不向莫斯科抱怨。领事官员们报告称，甚至电传都要好几周，邮政汇款有时要9个月才能送达。1165“每一笔汇款多少都发生了点事情”——外交人民委员部最后这样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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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饥荒条件下，很少有人担心贸易的文明性：饥民自己会找到外宾商店并倾尽全力换取1袋面粉。但是，随着粮食供应状况的改善，外宾商店不得不和非外汇的示范商店竞争——正是在这里传出了开展社会主义文明贸易的号召，打广告、研究消费需求、追逐时尚、实施十天一清洁等类似的举措。有一个领导是这样说的：“我们需要的不是配送点，而是文明的苏维埃式贸易企业。”1166然而，对消费者的礼貌和尊重并不容易，入口处就有蛮横无礼的行为。乌兹别克斯坦办事处的员工大会上提到：“我们的门卫站在门边，他们习惯直接默默地推人……为了空出地方还会抓人、拉人。”1167他们用脚踢走那些没有“外汇”的人，巴结那些常客，替他们点上外宾商店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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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缩经济时难以树立职业行为操守，贸易工作者是个有权威的人物，而顾客是巴结他人的小人物。文献描绘了验收员的恣意妄为，他们把不太好的物品丢给物主。1168最典型的是售货员，他们要么对顾客的请求和投诉置若罔闻，要么就粗暴无礼地威胁和命令他们。“他们工作时大声叫喊、挥舞拳头、出言咒骂……十分亚洲化”——在某次检查外宾商店的行动中这样报告道。1169在外宾商店，和整个苏联一样，充满了对顾客的有罪推定——“稍有风吹草动，他们立刻就抓住顾客的袖子”。对于包括外宾商店在内的苏联商店而言，有一个司空见惯的告示
:“点清钱款，离柜概不负责。”这是对上述内容最好的图解。1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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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情、哈哈大笑、当着顾客的面讨论个人问题以及与工作无关的问题（按照文件所言仿佛是在开大会）、在工位上抽烟和饮酒（被人看到醉醺醺地下班）、长时间离开柜台（只有上级来的时候，才会采取措施消除排队现象）——外宾商店里的售货员过着自己的生活。外宾商店首先是男人的商店，1171所以，售货员戴着便帽、暖帽、嘴里叼着烟的情况是普遍现象，尽管管委会禁止在工作中抽烟和佩戴头饰。公平起见，应当说一下，顾客也在商店里抽烟。1172描绘明镜般的外宾商店日常状况的有趣的场景素描图仍保存在档案馆内。事情发生在1935年11月。在列宁格勒热利亚博夫大街上的外宾商店里，一个叫杜德尼科夫-鲍-利的公民走向库图耶娃音乐部的女售货员并请求在留声机上播放一张他的唱片。女售货员“出于好奇”同意了。听完唱片，杜德尼科夫请求重放一遍。在遭到拒绝后，“杜德尼科夫羞辱了售货员（在苏联文献中，售货员这个单词没有阴性——作者注），把点着的香烟丢向她，这是公然的流氓行为”。1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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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不是大城市里个别的明镜般的商店，而是农民之国的一个现象，它并不是文明贸易的样板，但是即便带有与生俱来的斑点和缺陷，外宾商店仍朝着现代贸易及消费文明前进了一步。外宾商店里的需求反映了消费品味的变化。顾客脱离了19世纪，而20世纪产生了新的偏好。过去流行的浪漫歌曲和茨冈歌曲已经不再吸引人，现代爵士乐和探戈唱片的需求量却暴增，1174编织软帽取代了女士宽檐帽，日常穿的鞋子变成了方便的运动鞋——“外宾商店鞋”，夏天市民们追求海滩帆布鞋。苏联顾客在外宾商店里试图跟上新时代的风潮。外宾商店带着错误和“粗陋”，但是给苏联消费者带去了新型的贸易和服务，为他们带去了新展品。土库曼斯坦消费者怎么样引入洗衣皂的历史得到了呈现。土库曼斯坦外宾商店的工作报告中提到，最初洗衣皂并不畅销，因此，甚至发生过把库存抛给乌兹别克斯坦的事情，当时乌兹别克斯坦的消费者已经很好地了解了这个商品。1933年年中是一个转折点，中亚对洗衣皂的需求量迅速超过了其供应量。1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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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历史学家扫兴的是，外宾商店的资料里没有包含很多对客户的描述。关于这些信息不得不一点一滴、逐字逐句地收集。但不管怎样，档案让我们能画出外宾商店顾客群体的社会行为学肖像草图，如果称不上肖像的话。人民肯定注意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外宾商店经营初期,苏联领导层分拨出了外宾商店商品储备库（“限额”），用于确保地方政府的招待需要。商品预订主要用于正式集会——大会、周年纪念大会、接待贵宾。“限额”没有硬性规模，取决于时间、地区和用途。1931年，来自阿尔汉格尔斯克的文件提到限额为1000卢布，当时该单位还在“远北建设”负责人管理下，政府允许每月拨出5000外宾商店流通券。1176对于地方领导而言，“限额”是唯一不用上交有价物品而是按照官方汇率使用普通卢布购买外宾商店商品的合法机会。但显然，批准的招待“限额”不足以喂饱当地政府的胃口，而且，外贸人民委员部和外宾商店管委会也努力削减非外汇销售的规模。地方上的精英——党委、地方苏维埃执委、法院和检察机关的工作人员、格别乌/内务人民委员部1177的工作人员利用权力，努力把外宾商店变成“自己”的商店。这些精英无视莫斯科的禁令，在外宾商店用苏联卢布购买商品，甚至完全免费。“外汇储备的挥霍”达到了一定规模，1178以致国家领导层采取了严酷措施。在1932年初，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团发布命令，命令禁止使用苏联卢布购买外宾商店的商品。1179甚至出现了失去“出口质量”的商品本应降价但是却能销售创汇的现象。在各地发展的外宾商店和其他单位之间的易货贸易遭到了禁止。1180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斯塔舍夫斯基要求“毫不留情地处理违反政府命令的领导及普通工作人员”。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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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领导人违抗中央命令，坚持维护自己的特权。不少人提出请求，比如阿扎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洛尔德基帕尼泽：由于巴塔米连接着欧洲和东方，中央执委会经常要接待外国代表团，因此他请求按照合作社价格每月给予中央执委会和州委会负责人员300卢布的外宾商店商品额度。1182还有人通过武力和勒索进行威胁：中亚来函报告，党组织在提供帮助时索要外宾商店商品。1183外宾商店外高加索办事处负责人阿斯卡洛夫在1932年向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什科里亚尔以及外高加索格别乌主席阿戈尔巴抱怨道：“阿塞拜疆格别乌副主席什焦帕同志叫来巴库外宾商店的负责人阿瓦涅索夫同志并要求用苏联卢布结算购买外宾商店的东西。在遭到阿瓦涅索夫同志拒绝后，什焦帕同志发出了威胁，阿瓦涅索夫被迫拿出了商品。1184外宾商店要求格别乌用外汇支付什焦帕所买的东西。什焦帕向外宾商店索要商品的便条仍然保存着，这就像是一条命令：“请立刻以苏联卢布结算并向持信人发放下列商品：1.高档烟100盒；2.烟斗用烟草10盒；3.块状巧克力50块；4.法国巧克力10盒；5.各类高档糖果5千克；6.‘金锚’巧克力1盒；7.各类饼干5千克；8.面包干5千克。阿塞拜疆格别乌副主席什焦帕。”1185似乎，阿塞拜疆格别乌的领导在组织宴会，并期待女士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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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地方政府不使用外汇购买商品，直到把外宾商店挥霍一空的报告也从各地发来。1186在哈巴罗夫斯克，从1932年8月到10月，外宾商店“以非外汇结算的方式”向地方领导人拨发了价值2000卢布的商品，主要都是香烟——这还不算每月允许给政府的26包定量供给，它们“都用来招待自己了”。为了精英们抽烟，政府开销不小！外宾商店乌拉尔和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办事处以苏联卢布结算向当地州委员会、市苏维埃、执委会和格别乌领导出售商品。在外高加索，外宾商店遵从共和国人民委员会和格别乌的命令，“浪费了黄金储备”。在远东，从“苏联卢布结算商品明细”判断，大量单位和委员会在外宾商店花着苏联卢布“吃饭”。从中部黑土州（沃罗涅日）传来信息，外宾商店向负责同志的内部供给单位移交了价值24万卢布的商品。在阿尔汉格尔斯克出现了分管供应的边疆区委书记（当时有这样的职位！）沙伊克维奇、外贸人民委员部全权代表和外宾商店北方办事处负责人别达的牢固同盟。外贸人民委员部全权代表直接在边疆区委书记房间里毫不耽搁地“给外宾商店写条子”，要求立刻把食物、“啤酒等饮料”送到沙伊克维奇的房间。服务员把订购的东西送到了房间。在接受调查时，酒友们试图掩饰使用公款在莫斯科按照商业价买酒的事实，他们返回阿尔汉格尔斯克时，在火车上就喝掉了一半。边疆区委书记因此受到了严厉的斥责和警告，并被发配到基层工作。1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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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各地办事处和商店的负责人腹背受敌。外宾商店管委会为了完成中央委员会指示，大叫着“不卖”，当地政府威胁道：“拿来，否则没有好果子吃！”外宾商店下属商店的负责人担心不服从当地人民委员会、中央执委会、市苏维埃、格别乌代表或别的领导的命令的后果
:如果你拒绝，就把你召去“谈话”。阿尔汉格尔斯克一家外宾商店分支机构负责人拉诺夫斯基向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什科里亚尔抱怨道：“我……严格禁止在没有我命令的情况下向任何人发货。过了一个小时（！——作者注），我就被请到了我们的朋友们那里”1188“朋友”—当地格别乌——立刻对外宾商店办事处管理者的异常行为做出了反应并决定向他展示：谁才是城市里的主宰者。在确定外宾商店办事处管理者候选人时,地方领导试图把自己人放上去会是偶然的吗？然而，纵容当地政府的恣意妄为也会为外宾商店的负责人带来后果——管委会会将其免职。未使用外汇购买就发放外宾商店食品用于在塞瓦斯托波尔接待土耳其将军引起了管委会的愤怒：是谁下令发出食品的？说出领导的姓氏、职位、党龄,还有发出商品的商店负责人姓氏！1189通常，当地格别乌会帮助出事的负责人。从谢米帕拉京斯克发来的报告称，向当地领导人用苏联卢布结算出售商品的外宾商店经理莫宁在格别乌的帮助下躲了起来。1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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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精英在提出请求和进行威胁的同时，还会寻找别的方法获得外汇商品。包括倒卖来自上级供应单位的廉价定量配给粮食。1933年，切尔尼戈夫州“负责人们”向投机分子出售了3.6吨粮食，以获取黄金和外汇，随后用这些有价物品在外宾商店为州党委领导购买了工业品。1191在格别乌的保险箱里存有搜查和充公得来的贵重物品。按照规定，这些东西必须上交给黄金和铀金企业。然而，在格别乌还发现了，有些能干的领导想用没收来的黄金在外宾商店里换取商品。他们并不是为了自己，1192而是以单位的名义为单位谋取利益——又一页生存史，这次是一个部门的生存史。然而，类似的事情违反了外宾商店的经营原则。格别乌没收的黄金属于国家。外宾商店的管委会询问了企图进行类似交易的远东办事处，并说明，格别乌不能使用充公的黄金，因为外宾商店只接收个人拥有的有价物品。1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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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地方领导人中有些人合法地在外宾商店用自己的有价物品换购商品，但在此情况下，他们就被归为外宾商店的普通顾客。格别乌经济局驻季诺维耶夫斯克全权代表斯利津斯基的信保存了下来。1931年底，他请求用美元换购外宾商店的商品并寄给他：面粉、糖、烟草、油、茶、大米、葡萄干和9号衬筒。从清单上看，金额还不小。斯利津斯基解释道：“美元是我直接从美国买来的（有兴趣了解他是怎么买的——作者注），而不是在当地购入的。”1194天真的1931年！对于斯利津斯基而言，被控在黑市上购买美元、进行外汇投机的危险甚于被控与境外勾连及为美国进行间谍活动。如果是1937年，他未必会做这个补充说明，如果做了，那会给他带来悲剧。1931年，对于这封信的反应是纯业务性的：外宾商店管委会将这封信的复印件发给了格别乌经济局并请求向斯利津斯基说明，如要获得商品，他应当将美元汇进外宾商店的账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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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和地方政府陷入了围绕着外宾商店的忙乱，这说明他们之间有利益冲突。地方官员要扩大个人和群体的特权，中央政府则从国家利益出发要加以限制：国家需要外汇，中央并不愿意浪费了出口商品而只能收到些卢布，哪怕是出于地方领导的需要。因此，在外宾商店相关事务中，国家优先权高于企业。当地官僚将自己视为统治精英的一部分，他们显然在中央的行动中看到了背叛和对集体团结的破坏，而中央领导层却并不打算牺牲自己的特权，这在地方官僚看来是不劳而获的、不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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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官员必须二者取其一：要么同意对自己特权的限制，要么对中央命令阳奉阴违。中央也面临二选一：要么为了集团利益忽视国家利益，要么克服地方领导人的阻碍，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官僚群体的分裂。在1930年代下半叶，中央和地方政府关系的发展显示了双方做出的选择。1195在与地方政府的较量中，中央领导层使用了官僚行政方法（人事任免和职务惩戒），在大恐怖时期还使用了肉体消灭的方法。地方领导人基本上限于一些被动的方法，包括相互包庇和对中央命令的消极怠工。地方官僚在反对行动中的被动和软弱主要因为其与中央政府的冲突是有限的。要知道，在这一冲突中，各地的斯大林们维护的只是自己个人和集团的特权，讲得通俗一些，就是自私自利。也就是希望获得的面包大一点儿、油浓一点儿。在政治关系上，地方和中央是“血脉相连的”。它们的冲突并不具有政治性，而只是扩大和重新分配统治精英特权的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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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顾客在外宾商店享有特权，他们的特殊性不在于权力，而是在于总能带来“货真价实的外汇严格地讲，在外国人中存在着等级划分。针对外交人员，苏联政府开设了专门的、禁止其他顾客入内的外宾商店，这些商店不仅需要完成供应任务，还要完成政治任务。1932年11月，从“外国专家供应社”接管外交使团供应工作后，外宾商店管委会在一份特别电报中责成各办事处为外交官划拨最好的商店，“安排销售蔬菜、肉、牛奶、酸奶制品”，并“确保提供最好的服务”。1196“外交人员外宾商店”接受送货上门的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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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人员外宾商店事实上是最好的外宾商店之一，但是，1930年代苏联的好东西常常不被西方消费者所接受。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情况相对较好1197,而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德国领事则向外交人民委员部抱怨道：外宾商店的鲜肉常常只有猪肉，而且还总是肥肉，所以也“不适合食用”。领事们不愿购买冻肉，“外宾商店里没有新鲜牛肉，特别重要的是，没有适合食用的新鲜小牛肉、新鲜猪肉或是别的鲜肉。猎人在符拉迪沃斯托克郊外打到了大量新鲜野味（野鸡、野鸭、狗子、鹿、兔子），但这些东西在外宾商店也没有”。没有鸡肉，连一种咸鱼都没有——领事继续列举那份令他悲伤的清单。其实，鹅是可以买到的，但是没有去除内脏，而且冷冻极差，以致在化冻时臭气熏天，而且味道不好。油的质量很差，“可以勉强用来做菜，但是无论如何不能上桌”。事实上，这些对俄罗斯人来说是好东西，但对德国人来说却简直是致命的！德国领事馆从国外订购了大量的食物——白面包、修、大米、油脂、糖、香肠，甚至还有蔬菜。易变质的食物不得不在当地农民市场购买，但“政府的行动”将其破坏了，让领事馆“断了肉食供应”。最后，德国领事请求从涉外酒店或格别乌（！）那里向使团调拨鲜肉和鱼。1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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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外交官，外国游客感兴趣的主要是古董外宾商店，而在苏联工作的外国专家和苏联顾客一样会去“通用的”外宾商店。在下诺夫哥罗德办事处的情况简报中提到，在福特公司参与建设经营的汽车厂里有很多美国人，他们是“食品杂货和美食商品、酒类和皮大衣的主要消费者”。1199在下诺夫哥罗德（后改称高尔基市），专门有懂外语的售货员在外宾商店为外国人提供服务。在对下诺夫哥罗德工作人员的反馈中，除了抱怨小额的外汇找零不足外，外国人基本是满意的。其他办事处的档案资料描绘了不那么愉快的景象。商品的质量和种类不是令人不满意的唯一原因。外国人对于肮脏1200和价格高昂1201也颇有微词。外宾商店主席利文森确认了这一点，他在1935年向外贸人民委员部报告时提到，外宾商店的商品价格不仅比波兰贵，甚至比法国都要贵。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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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下诺夫哥罗德办事处工作人员的号召（1932年），当地外宾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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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部分顾客都是农民，而在以农村为主的西部（斯摩棱斯克）州的文献中，外宾商店甚至多了一个名称——农民百货商店。农民主要使用金币换购商品，这些金币是他们在沙皇时期积蓄的，也有在“战时共产主义”时期通过食物从城市居民那里换来的，还有在“新经济政策”货币干预时期从国家手里买来的。几乎所有的农民都是上交小额的有价物品，然后立刻凭一次性的票据购物。他们想要便宜的布匹、长袜、靴子、鞋底、皮革、糖、煤油、变性酒精。在中亚，大米也在普通的农村商品供应种类中。1203但是，主要的农民商品是黑麦面粉。“没鞋穿的鞋匠”——外宾商店完完全全地反映了苏联这个时期的奇怪现象。播种粮食的人却吃不饱肚子，养牲畜的人没有肉吃。“藏起来，等面包”：这个句子反映了农民顾客的行为本质。1932年12月，来自卡拉卡尔帕克斯坦的信称：“我们这儿面粉已经断货好几天了，这种情况鲜明地体现在了收购点的营业额上，更鲜明地体现在商店销售上。大量的商品册在等待面粉的民众手里……没有面粉，其他商品也卖不出去，营业额几乎归零。”1204外宾商店里的农民是饥荒的征兆。随着苏联情况正常化，农民也离外宾商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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