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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后来被认为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开始,5月4日被定义为“青年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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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二十四史》读下来,有一个现象很耐人寻味:当一个中央集权强势出现的时候,往往会带来经济的高度繁荣,而在集权丧失的乱世,却往往是思想和文化的活跃期。中国思想史上的三个高峰时间,分别是春秋战国——诞生了老子、孔子等诸子百家,奠定了中国哲学的基石;魏晋南北朝——出现了最绚烂的书法、雕塑和诗歌艺术;我们正在讲述的民国初期——爆发了“五四运动”,出现了灿如星河的思想家、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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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是思想至为活跃和自由的时期,对于所有的中国人来说,那是一段很像青春期的日子,明亮、躁动而充满了无边的忧伤。各种思潮在中国交错激荡,新刊物、新思想层出不穷。当年跟吴樾抢着要去暗杀“五大臣”的陈独秀此时已是北大教授,他主编的《新青年》(创办于1915年)举起“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两面旗帜,号召打倒“孔家店”,猛烈抨击旧文化,提倡新文化。以胡适为代表的青年留洋学者在“文学革命”的口号下,提倡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在国之青年中,他们很快成为新的思想领袖,当时正在长沙求学的毛泽东日后对美国记者斯诺回忆说:“《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运动杂志。我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他们代替了已经被我抛弃的梁启超和康有为,一时成了我的楷模。”在饱受欺辱的黑暗年代里,这个古老东方国家的年轻人最终决心打碎老祖宗的一切坛坛罐罐。美国史学家威尔·杜兰(Will Durant)——他与胡适同为实用主义哲学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的门下弟子——在《世界文明史》中很精辟地论及:“今天中国人最强烈的感情是痛恨外国人,同样,今天中国最有力的行动是崇拜外国人,中国知道西方不值得这样崇拜,但是中国人却被逼得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工业化或殖民化二者任由选择。”这种矛盾的国民情绪在“五四运动”中呈现得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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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时上海街头的抗议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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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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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的划时代意义,当时便被人敏感地预测到了。就在学生运动爆发的那几天,大哲学家约翰·杜威正好在北京访问。他在写于6月1日的信中说:“我们正目睹一个国家的新生,而出生总是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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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来没有人从企业史的角度审视“五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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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引爆点在北京大学,它的发生地在天安门广场,日后为人们所记忆的先驱者都是学生领袖和知识分子,我们可以轻易地报出他们的名字:陈独秀、胡适、蔡元培、鲁迅、傅斯年、段锡明、罗家伦、许德珩、周恩来等等。然而,正如后世的日本纪实摄影家小川绅介(1936~1991)所说的,在一起重大历史事件爆发的时候,“那些生动的故事、人物,一定在广场的背后”。事实上,在1919年的5月、6月间,如果没有商业团体及工人的支持,“五四运动”仅仅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学生抗议而已。在青春激荡的天安门广场的背后,以工人和企业家为主体的商业力量就是那些起着重要的作用,却不被人注意到的“广场背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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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2月份,上海的商人就行动了起来,他们以同乡会的名义致电北京和巴黎,反对将德国权益转让给日本。3月,朱葆三等人以上海商业联合会为组织,集合沪上53个会馆公所,协调工厂的抗议活动。5月4日,传来北京学生游行并遭镇压的消息后,商业联合会当即与复旦大学和江苏教育总会联系,一起筹划抗议大会。5月7日,大会在老西门体育场举行,主题是声援学生,抵制日货。6月5日,上海工人开始大规模罢工,以响应学生。上海日商的内外棉第三、第四、第五纱厂,日华纱厂,上海纱厂的工人全体罢工,参加罢工的有两万人以上。其后三日,上海的电车工人、船坞工人、清洁工人、轮船水手也相继罢工,参与工厂43家,工人总数约6万,他们显然得到了工厂主们的支持、默许或容忍,这是开埠以来上海发生的最大规模的罢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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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大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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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示范下,抗议很快席卷全国。6月12日,武昌、九江等地商人罢市,京汉铁路、京奉铁路工人及广州的工人相继举行罢工和示威游行,罢工浪潮波及全国22个省的150多个城市。史景迁在《追寻现代中国》一书中记录这段历史时认为:“工人发动罢工支持学生的爱国运动,象征中国的历史发展迈向新的转折。”正是在工商力量的汹涌援助下,“五四运动”才演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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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家阶层在“五四运动”中的作为,并不仅限于声援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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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货证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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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抗议活动如火如荼的6月初,张謇接受《北华捷报》采访,对企业家在学生运动中的角色进行了阐述:“吾辈之主务,乃为开创国人使用国货之风气,以此促进吾国工商业之发展。现阶段之情形,无疑于此十分有利,因国人爱国情绪十分高涨。”在这一理念的引领下,企业家发动了一场比1915年声势更为浩大的抵制日货运动,甚至还在产业经济的重建中排挤日本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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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四运动”爆发不久,日本报纸就已经预言,中国即将开展一场抵制日货运动,不过它以讽刺的口吻写道:“这场示威将是稻草上的火星,燃烧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但是,几个星期后,上海的英文报纸《密勒氏评论报》就认定,这五分钟的示威可能会延续下去,并严重威胁日本的在华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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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地的抗议活动中,抵制日货是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5月17日,上海八家主要的报纸同一天发布公告,发誓不再接受日货广告或者发布日本商业新闻。6月5日,上海华商纱厂联合会决定全埠罢业,荣宗敬——他在上一年的国会选举中当选江苏省议员——便在讨论会上提议“一致戒用日本货”。近年以来一直十分活跃的中华国货维持会等非政府组织印制了数以十万计的宣传国货小册子,各种标语充斥大街小巷。在一份现存于日本外交档案中的小册子里,编辑者写道:“凡是爱国者都必须购买国货。当到处听到这样的呼声:伟大的中华民族和人民所创造的工业社会万岁,伟大的中华民族成员万岁,伟大的中华民族万岁,那就达到了这个长远计划和这种永恒组织的目的,因为抵制运动正是为了抵制某些国家的商品而发动的。”某些国家所指为何,读者无不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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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城市,经营日货和为日方服务的商人纷纷收到匿名恐吓信,警告他们与日本断绝关系,一些日本商人的店铺也被捣毁。美国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在报道中称,学生们成为“运动中的警察”,监督商店和小贩、破坏日本广告牌等。学生们的公告栏上,堆满了草帽、雨伞、热水瓶以及从行人那里收缴的其他日本商品,西方媒体将此形象地称为“草帽战”。一个叫玛加瑞特·莫尼格的美国传教士对西方记者说,她的女佣拒绝购买英国霍利克公司出产的麦芽奶粉,因为它只在日本商人开的商店里才出售。很多地方的商店被要求贴上这样的标语——“自今天起,本店铺决不出售日货。”10月的《新闻报》还刊登了一则报道,江苏省一个县的学生调查队发现,一家商店里的火柴有问题,它的外包装上印有“中华民国万岁”的字样,而实际上却是日本火柴,学生们当场销毁了这批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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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沿海城市和湖广地区还出现了一种叫“爱国十人团”的组织形式,它以十人构成一个小组,十个小组再构成一个更高级别的组织,参加者发誓只消费中国货,并确保和监督同组成员也这样做,他们还挨家挨户地发送传单和做鼓动工作。据报道,仅天津一地就有数百个“十人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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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运动”在7月份达到高潮,日本对华出口几乎断绝。抵制效果从后面两年的贸易数据中清晰地呈现出来。1920年,日本对华进口额比1919年下降7.2%,损失达2915万美元,而其他国家的对华出口却增长33.3%。1921年日本对华出口又同比下降8696万美元,同期,其他国家的进口则增长30%以上。美国经济学家认为,这说明从1919年开始的抵制日货运动,无论中国付出了什么代价,都已成功地造成了日本在贸易、航运和工业方面的重大损失。据当时观察家的记录,抵制运动在华东地区推动了民族棉纱业的发展,在华南则为烟草和针织业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市场环境。时任美国驻中国大使保罗·雷恩斯在写给国会的信中就认为:“它给中国工业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动力,并且给制造商和政府一个提示,即什么是一场刺激国内工业发展的运动应该做到的。”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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