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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上) 【企业史人物】 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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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1月20日,瘦瘦高高、25岁的哈佛大学研究生费正清乘汽轮到了上海吴淞口码头。他原本打算在这里与新娘费慰梅举办一场东方式的婚礼,谁知道一周后爆发了“一·二八”战事,他仓皇逃到北平,婚礼的规模要比他预想中的小但充满了更多的神秘气氛。他在日记中记载道:“我带着新娘沿着皇宫的路回家,乘车穿过宫殿的大门,黄昏时抵达我们居住的胡同。在烛光下,我们甜美而亲密地吃西餐,屋外传来中国人举办婚礼的笛声和铜锣声。”就在这样的文化交错中,费正清开始了他命中注定的“中国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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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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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后的费正清在中国断断续续待了七年。他去了许多地方,结识了很多一流的中国学者,他最喜欢的朋友是梁启超的公子梁思成和他美丽无比的妻子林徽因。与记者斯诺和政治家司徒雷登不同,学究气很重的费正清不喜欢轻易地“站边”,他只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中国。一开始他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了悲观和怀疑,他甚至认为,如果日本扩大侵略,“农民将会默默地欢迎他们,因为农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更坏”。但是,四年后,他渐渐改变了这些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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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战的相当长时间里,他主持美国国务院的北京新闻处工作,向罗斯福总统汇报中国动态并提出建议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从后来公开的信函中可以看出,费正清一直在梳理自己对中国的观察。在一开始,他认为中国是美国价值观与其他价值观冲突的战场,因而文化上的改造是最重要的课题。几年后,他意识到科学与民主的推广似乎更为迫切。当他接触到一些左翼人士后,他又认为那些能够解决土地和农民问题的、受过西方知识分子教育的中国人才是中国未来的领导者。这都是一些交错在一起的问题,它们从20世纪初就开始呈现在所有关心中国问题的人的眼前,100年来,交织往返、缠缠绵绵,从来以一种混沌的姿态向前寸进。费正清用一个外人的眼睛,时而看得清楚,时而看得模糊,不过由于没有掺杂过多的情感因素,便比绝大多数的中国人要真实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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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费正清出版了《美国与中国》,自此他被公认是第一流的中国问题专家,他此后的生命便一直站在美国与中国这个接触点上,左右盼顾。他的观点越来越趋于务实。他是最早主张美国政府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知名人士。越战一结束,他就建议美国政府通过旅游与中国接触,并力主取消贸易禁运。他说:“意识形态上的偏执,正在损害美国和中国的利益。”即便是在学术方面,他也越来越趋于方法论上的讨论。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Roderick Mac Forrqua)在1973年匆匆出版了《“文化大革命”的起源·第一卷》,他把书稿在第一时间投寄给费正清,希望得到这位最权威的中国问题专家的指教。费正清十分喜欢这个极具天分、对中国问题入迷却从来没有到过中国的青年人,他把麦克调进了哈佛大学的费正清研究中心,并在最后让他接替自己当上了中心的主任。不过他对后者有过一个很有趣的忠告,他告诉麦克:“在中国的黄河上逆流行舟,你往往看到的是曲弯前行的船,而没有注意到那些在岸边拉纤的人们。”也就是说,你必须站得更高更远,才能看清事实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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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费正清坚信:“中国和美国可能处在两条终将相会的道路上,因为我们都在致力于各自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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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1987年出版的《观察中国》中写道:“邓小平近几年推行的务实主义,不是使人联想到毛泽东,而是使人联想到约翰·杜威于1919年对中国进行的讲学以及当时‘五四运动‘胡适派的改良主义观点。”这种长跨度的、戏剧性的历史衍续在费正清的眼中似乎从来没有断裂过。在另一篇文章中,他告诉人们:“中国可能选择的道路,各种事件必须流经的渠道,比我们能够轻易想象到的更窄。”他之所以说更“窄”,而不是说“更多”或“更广”,确乎有他自己的判断,他是位高龄的历史学家,他应该看到了历史的某种必然性,否则不会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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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正清致力于中国问题研究长达60年,直到1991年去世。他被公认是西方思想界的“头号中国通”,甚至是一个“皮美骨中”的西方人。他创建了哈佛大学的东亚研究中心,这个机构到今天还是欧美最重要的中国问题研究重镇,他主编的《剑桥中国史》⑦前后创作时间长达25年,聚集了世界各地12个国家的100多位中国研究专家撰稿,展示了国外对中国史研究的最高水准。1991年9月12日,他把刚刚完成的《中国:一个新的历史》书稿交给哈佛大学出版社,两天后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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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正清喜欢用一种俯瞰的视角观察中国,在成名作《美国与中国》的开篇第一段他就如此写道:“中国人民生活的根本问题,常常可以从空中一眼看出:受到侵蚀的棕黄色丘陵、浑浊江河泛滥的平原、小块小块的绿色田地,以及攒聚在一起形成村落的简陋茅屋、错综如网状的银白色水稻梯田和水路,是无数世代折断腰背苦力劳动的见证——这一切都是由于太多的人,过分密集在太少的土地上,从而使人们为了维持生命,耗竭了土地资源以及人的智慧和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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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正清的眼睛肯定还在天上瞭望着中国,他看见人民币正在持续升值,他看到中国货潮水般涌向全世界并开始遭遇抵制,他看到东亚格局正在朝新的方向演变而美国在寻找更均势的平衡机制。如果他回到25岁时登陆中国的吴淞口,他会看到那些消失了半个世纪的外国银行又纷纷搬回原来的大楼,而他回到迎娶费慰梅的西总布胡同,还会看到黄昏下新的婚礼正在举办,新人一边吃西餐一边听屋外悠扬的笛声和喧嚣的铜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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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似乎没有悬念而只有必经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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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上) 1935 大收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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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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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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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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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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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之琳:《断章》,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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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法国学者白吉尔评论国民政府在此次经济危机中的表现,她写道:“大量事实证明,国民党政府对于发展私人企业的态度是相当冷漠的,在工商业萧条的年份里,南京政府竟然不愿为濒临绝境的民营企业家提供任何支持,以帮助有关企业克服和度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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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家遭遇即是一例。荣宗敬因此很悲愤地说:“上天不令中国人做第一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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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荣”的一波三折,实在耐人寻味。1934年7月4日,就在申新宣告“搁浅”的当夜,上海棉纺织业和金融界的大佬们聚集在荣宅召开紧急会议,荣宗敬身患重伤风,言辞之间涕泪纵横,哪里还见一年前那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寿公风采。众人均感棋局棘手,唯有政府出面施援才可能渡过难关。于是,大家公推荣德生赴南京向中央政府求援,具体的方案是准予申新发行500万元的公司特别债券,由政府予以保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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