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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一汽自1956年建成到1983年,27年间一直只会生产一种车型,它的吨位小、油耗大、车速慢,到60年代中期以后,各项技术指标均已远远落后于国际汽车水平。其根本原因是,苏联没有帮助一汽设立自主的汽车研发机构。陈祖涛无奈地说:“不是他们不给我们,他们自己也没有。”在苏联的汽车产业体系中,生产与研发分别隶属于不同的计划管理部门,呈现“两张皮”的现象,他们同样把这一模式也克隆到了一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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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两张皮”之外,随“娘胎”而来的毛病还有两个:一是产销脱钩,二是自主资金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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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计划经济体制之下,企业对产品的改进没有任何积极性。后来长期担任中国汽车产业领导者的陈祖涛描述说:“我们的生产计划由国家计委下达,生产的汽车直接入国库,再由计委来分配,用户对汽车的意见到不了我们手里。我们如果自己要对产品进行改进,那要先报告,然后由国家组织专家来评审,评审完成后才能立项,立项完了后再在国家财政排队等拨款,款到了后才能动手。这里面环节众多,手续复杂,随便哪一关都能卡死你。而且,这种修改对我们生产厂家没有任何利益。既劳神费力又没有任何利益,企业怎么可能有积极性呢?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就是典型的计划经济体制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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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多年里,一汽能够用于技术改造的资金为利润的0.1%。陈祖涛说:“汽车厂的利润本来就低,0.1%能干什么事?那只是象征性地给你企业一点钱意思意思,而且这0.1%是你先把利润足额交上去,然后国家再给你返还,有时候财政困难,这个返还就拖着,最后拖得不了了之。”当过一汽厂长的刘守华曾说:“我这么大个一汽的厂长,自己有权支配的钱,还不够盖一个100平方米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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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56工程”中,也有一些项目引起了重大的争议,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三门峡水库的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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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中,黄河泛滥是中华民族的心头大患,“黄河清,圣人出”,成为民间对盛世的一种憧憬。因此,在苏援工程以及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根治黄河”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头号项目。1954年1月,以苏联电站部列宁格勒水电设计院副总工程师柯洛略夫为组长的苏联专家组来华考察,中苏专家120余人,行程12000余公里,进行黄河现场大查勘。最终,苏联专家选定了位于陕西、山西和河南三省交界的三门峡坝址。柯洛略夫断定:“任何其他坝址都不能代替三门峡为下游获得那样大的效益,都不能像三门峡那样能综合地解决防洪、灌溉、发电等各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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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底,黄河规划委员会正式提出《黄河综合利用规划技术经济报告》,三门峡水利枢纽成为第一期工程的主要项目。1955年7月,全国人大一届二次会议通过决议,批准国务院所提出的关于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的原则和基本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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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156工程”中的所有项目一样,苏联专家提出的三门峡方案几乎没有“证伪”就被确定了下来。1956年底,水利部召开三门峡水利规划会,70名水利专家与会,不料却有一人站出来反对此案,他就是黄炎培之子、清华大学水利系教授黄万里(1911~2001)。黄万里认为:在三门峡建起一座高坝,水流在库区变缓,黄河在潼关一段本来就是淤积段,水库蓄水拦沙,势必加大此段黄河的淤积,渭河的河床也会急速淤积,渭河入黄河的堑口也会抬高,这将直接威胁到八百里秦川和西安的安全,下游的洪水之灾将移到中游。他预言说:“今日下游的洪水,他年必将在上游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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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万里还对“黄河清,圣人出”的憧憬提出了科学的质疑,他说,“指望黄河清是违背客观规律的”。黄河流淌到中游时,黄土高原受雨水侵蚀,黄河及各支流对黄土层的切割是一个自然过程,即使黄河两岸没有人为的植被破坏,黄河也是含沙量很大的河流,下游河道的淤积改道也是必然的。黄万里说:“出库的清水将产生可怖的急速冲刷,防止它要费很大的力量。每秒6000立方米的清水可能比短期每秒10000立方米的浑水难以防治。就是一年四季只有每秒600立方米的清水,也是不易应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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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门峡大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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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万里的观点被认为是危险的和“大逆不道”的,在那次规划会上,他与其他专家激辩七日,终于不敌。日后,他回忆说,那些一致赞成修建三门峡大坝的专家们,实际上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但因为苏联专家说了能修,领导也说了能修,所以这些专家们就开始跟风。他在一篇题为《花丛小语》的散文中,很讽刺地写道:“文人多无骨,原不足为奇,主要还是因为我国学者的政治性特别强。你看章某原有他自己的一套治理黄河的意见,等到三门峡的计划一出来,他立刻敏捷地放弃己见,大大歌德一番,并且附和着说,‘圣人出而黄河清’,下游治河,他竟放弃了水流必然趋向挟带一定泥沙的原理,而觍颜地说黄水真会清的,下游真会一下子就治好,以讨好领导他的党和政府。试想,这样做,对于人民和政府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他的动机是爱护政府还是爱护他自己的饭碗?”因为反对三门峡项目,黄万里被打成右派,失去了教书的权利,被发配到密云水库当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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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4月13日,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隆重举行开工典礼。1958年11月,三门峡工程开始黄河截流,1960年6月高坝筑至340米,开始拦洪。1960年9月,三门峡大坝建成,大坝下闸蓄水。工程总投资达40亿元,相当于40座武汉长江大桥的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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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的事实不幸被黄万里言中。苏联拥有在一般河流上梯级开发的丰富经验,但是在他们的版图上并没有黄河这样多泥沙的大河。由于对黄河流域生态环境及泥沙条件估计不足,就在大坝建成的当年,潼关以上渭河大淤,淹毁良田80万亩。仅一年半之后,水库中已经淤积泥沙15多亿吨,远远超出预计,并在渭河河口形成了拦门沙,渭河也成了地上悬河,对关中平原造成了严重威胁,灾难直逼西安。三门峡蓄水水位从此不敢再抬高。1967年黄河倒灌,渭河口的河槽全被淤塞,尤其是1968年渭河在陕西华县一带决口,造成大面积淹没。三门峡水库改为低水头发电,装机容量一再减少,只有原设计的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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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门峡成为建国后争议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其后数十年反思之声不绝。1979年3月21日,陈云在政治局会议上说:“156个大型工程项目中,三门峡工程是经过我手的,就不能说是成功的,是一次失败的教训。”2003年10月,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光斗和前水利部部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钱正英共同呼吁:三门峡水库应该尽快停止蓄水和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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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水利成效不彰之外,三门峡的建设还毁坏了众多人文景观,其中最让人痛心的是潼关的拆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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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地处关中平原东端,横踞秦岭和黄河之间,虎视长安(今西安),号称“中原第一关”,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人文地标之一。自商周到唐宋,中国的政治中心曾长期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游移摆动,在其之间,潼关就是肩挑两京、力压千钧的支点。在这里,大大小小发生过数百次战争,其中影响到整个中国命运的即达60多次,如殷周时闻太师与姜子牙之战、三国马超大战曹操、唐代安禄山与哥舒翰之战、黄巢起义军攻占潼关、明代李自成与明军的决死之战。在三门峡水库的建设过程中,潼关正处在苏联专家所规划的蓄水水位线之内,因此,潼关旧城被迁毁殆尽。但是事实上,三门峡的蓄水水位从来没有到达和淹没过潼关城,也就是说,一个技术性的误判毁掉了中国历史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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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潼关一起被拆毁的,还有蒲州、朝邑、陕州等古城池。黄万里日后很哀伤地赋诗曰:“人间浅识一何多,斩断流沙三门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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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时期,包括苏援工程在内,中国建成了595个大中型建设项目,完成基本建设投资总额588.47亿元,五年新增固定资产相当于1949年接收时的4倍,是1936年到1978年之间,经济增长最快的一个时段。我们接着来解答两个疑惑:第一,“一五”时期的大规模建设资金是从哪里来的?第二,民营资本在这场大建设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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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500多亿元的资金中,有3%是苏联贷款,其余均为国家投资,其中79%来自中央财政。这么庞大的资金供应,主要来自两块,一是全民勒紧腰带抓工业,二是农业对工业的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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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短时间内把重工业抓上去,从中央到地方倾全力而为之,计划经济的威力以及因此而形成的“举国效应”发挥了重大作用。以用电量为例,“一五”期间,全国电力的八成以上都用于工业,农村用电只占全国电量的0.6%,城市生活用电占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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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农业对工业的反哺非常之大。这也形成了延续数十年的城乡“剪刀差”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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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城里大动土木的时候,广袤的农村正在发生一场粮食危机。从1952年到1954年,华北和长江淮河流域发生洪灾,再加上工业发展对粮食的需求大增,以及大量人口进城当工人,粮食短缺突然变得十分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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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7月到1953年6月的一年中,国家收入粮食547亿斤,支出587亿斤,赤字40亿斤。1953年的城镇人口比上一年增加600万人,农村吃商品粮的人口也高达1亿人。(2)粮食形势十分严峻,许多地方出现了抢购粮食的现象,农民更是囤粮惜售。在河南、湖广等粮区,私人粮贩再度大量出现,民间粮市的牌价比国家收购价格高出20%到30%。到1953年秋天,一些城镇出现数千人以至上万人在国家售粮点排队争购粮食的情景,甚至连北京和天津等大城市,也不得不实行限额配售。全国财经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讨论的结果是:“问题很大,办法不多,难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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