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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00 中央决策面临两难,陈云自喻是“挑着一担炸药”。他说,我这个人属于温和派,不属于激烈派,总是希望抵抗少一点。但我现在是挑着一担炸药,前面是黑色炸药,后面是黄色炸药,如果搞不到粮食,整个市场就要波动,如果采取征购的办法,农民又可能造反,两个中间要选一个,都是危险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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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02 最后,陈云在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了最强硬的办法,那就是在农村实行征购,在城市实行配给,简称为“统购统销”。1953年11月23日,政务院发布《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的命令》,提出定产、定购、定销的“三定”政策,要求全国各地以乡为单位,确定全乡每户的常年计划产量和全乡粮食统购统销的数量,粮食买卖纳入国家的整体计划。这一工作的难度非常之大,中共中央要求“全党动手,全力以赴”,仅中南地区就动员了330万干部和积极分子下乡做农民的思想工作,毛泽东也深知此事的艰难,说:“这样做可能出的毛病,第一农民不满,第二市民不满,第三外国舆论不满,问题是看我们的工作。”他要求,宣传工作要大张旗鼓,但报纸一字不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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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07 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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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09 在控制了粮食的购销渠道后,随即在城市实行定量供应。1955年8月25日,国务院全体会议第17次会议通过《市镇粮食定量供应凭证印制暂行办法》,从此,在中国经济史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粮票。所有城镇居民都配发到一个《居民粮食供应本》,凭此到指定的国营粮店兑换。没有粮票,将无法购买到一粒粮食。粮票的发明是计划经济最生动的体现,从此,中国进入“票证的年代”,随后,各种民用商品如猪肉、食油、煤球、自行车、糕点、鸡蛋、鱼甚至火柴等,都需要用特定的票证才能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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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14 布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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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16 比粮票还要早一年多的是布票。1954年全国棉纱、棉布统购统销后,9月份就实行了凭“布票”(又称棉布购买票、购布证、购布券)限量供应棉布的政策,这是工业消费品的第一种票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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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18 当时,根据南北各地的气候不同、城镇大小不同、对棉布的最低需求量不同,制定了不同的布票定量标准。例如,北京市每人每年发放17尺3寸布票,刚够成人做一套蓝布制服;天津市每人每年可领取13尺,江西省发放11尺;最北方冬季漫长又严寒的哈尔滨市每人每年24尺布票,可做一套棉衣;而南方亚热带地区城镇每人每年7尺4寸布票。布票的取消,是在1984年,而粮票的取消则要到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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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20 票证的发明,不但将城镇居民消费彻底纳入计划的轨道上,同时,它与户籍制度形成一种结构性屏蔽,没有票证的农民从此无法在城市里购买到生活必需品,因而不可能任意进城,从而在物资短缺的年代里,减轻了城市的人口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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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22 统购统销政策的实行,在当时解决了粮食及商品危机,同时形成了农业对工业的反哺机制,它的后遗症也是深远的。购销两头被卡住后,农民产粮、产棉的利益被刚性化,再加上后来推行的人民公社制度,最终使生产积极性严重受挫,农作物产量长期徘徊不前。薄一波反思说:“问题和教训在于,大跃进和十年动乱的大曲折,人口增长的失控,不仅使我们长期找不到机会来改变这一政策,而且还不得不从购销两头越勒越死。”农业发展的停滞,进而造成原料物资及各种产成品的全面紧缺,中国经济逐渐滑入短缺的周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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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24 美国的《时代周刊》早在1954年3月的一篇报道中就报道了农民生产积极性下降的景象,稍微富裕的农民不敢借出生产工具,即使出借也不敢要租金,一些人干脆把公牛卖了,这使得生产积极性下降,产量也随之下降。1957年12月9日,它更将统购政策、城市配给制度以及工业化建设联系起来,它描述道:“北京也和其他城市一样,猪肉实行着配给制。但是即使是在配给制状态下,猪肉仍然供不应求。记者报道上海市民早晨3点钟就起床,为的是在菜市场排在前面能够买到肉。农村虽然不施行配给,但是农民现在吃的肉还不如过去的一半数量,因为国家用固定的底价垄断地购买了猪肉,然后再按照垄断的高价格出售,农民远远买不起这样价格的猪肉。猪肉都去哪里了?答案是政府用肉偿还从苏联进口的工业产品……政府的雄心在于不惜代价地提高工业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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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26 农业对工业的反哺是巨大的。据董志凯和吴江的研究,在“一五”时期,全部工业产值中,以农产品为主要原料的产值约占50%左右,农副产品和用农业原料制成的工业品,在国内市场主要商品供应量中约占80%,在出口总额中约占75%。农民每年把净收入的约7%作为农业税上缴国家,同时,由于工农产品之间的差价,也就是“剪刀差”,农民又把相当于净收入的约5%奉献给国家积累,两项合计为12%。以另外一种方式计算,国家预算收入中,农民所缴农业税约占10%,由于农业及其副业品收购、加工、销售和运输等的利润和税收,间接构成财政收入的40%(其中包括工人所追加的价值),合计为50%。然而,“一五”时期国家对农业的投入比重为基本建设总额的7.1%,加上农村救灾经费、推广优良品种和新式农具、改良农业技术的经费,合计约等于农民缴纳税款的1/3。可见,工业化所需资金主要是由农业积累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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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28 粮食和棉花的统购统销政策将一直执行到1985年,长达32年之久。2007年,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撰文认为:“建国后我们一直通过工农价格差、城乡“剪刀差”向城市和工业提供丰厚的原始积累,农民为工业化和城市化提供的积累,最保守地估计高达30万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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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30 在“一五”建设规划中,私人企业和私人资本的参与度几乎为零,它们已经被彻底地边缘化。随着计划经济体系的确立及国有资本的迅猛扩张,给予它们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在这样的情形下,资本家所期望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他们现有的资本及投资收益到底能否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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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32 1954年9月,全国人大颁布了新中国的第一部宪法,正式确定了国营经济的主导地位,明确提出国家对资本主义工商业采取“利用、限制和改造”的政策,逐步以全民所有制代替资本家所有制,以发展生产合作社作为改造个体手工业的主要道路。同月,政务院通过《公私合营工业企业暂行条例》。《条例》对“公私合营工业企业”的定义是这样的,“由国家或者公私合营企业投资并由国家派干部,同资本家实行合营的工业企业”。第三条规定“合营企业中,社会主义成分居于领导地位”,第九条规定“公私合营企业受公方领导,由政府主管部门派代表同私方代表负责管理”。这意味着,私人所有者基本上失去了对企业的支配权和管理权,而生产经营的目的不再是为了赢利,而是为了满足国家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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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34 据1954年统计,公股在全部公私合营企业中的比重为40.6%,单个企业公私合营的,平均每1万元资本额,国家实际投资为1273元。尽管在股权比例上不占多数,但是公方还是合法地成了取代者。关于敏感的企业赢利分配方式,在这个条例的第四章“盈余分配”中,提出了“四马分肥”的方案,既“股东股息红利,加上董事、经理和厂长等人的酬劳金,共可占到全年盈余总额的25%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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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36 “四马分肥”给私人股东留下了1/4的盈余收益,看上去是一个较温和的计算方法,但是,却存在一个显在的争议点,那就是,私营企业的原料供应和成品销售两个渠道都被卡住了,中间的利润多少已经完全受制于人。所以,不满和矛盾仍然很突出。1955年,陈云终于想出“赎买定息”的方案,国家根据核定的私股股额按期发给私股股东固定的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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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38 关于定息的比例,工商界的普遍想法是“坐三望四”,也就是年息为3%,最好能够到4%。而陈云最终公布的定息为5%,这让资本家们“喜出望外”。根据规定:“全国公私合营企业的定息户,不分工商、不分大小、不分盈余户亏损户,不分地区、不分行业、不分老合营新合营,统一规定为年息五厘,即年息5%。”据吴承明在《中国资本主义与国内市场》一书中的记载,当时公私合营企业的私股总额为23.07亿元,其中工业企业为17.83亿元、商业企业为3.53亿元,饮食、服务和运输业为1.29亿元,金融业为0.42亿元,全年发放股息为1.15亿元。按陈云的看法,用这点钱就能使资本家敲锣打鼓地要求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使国家能统统把他们买下来,这是值得的。定息从1956年1月1日起计,原定到1962年止息,后延长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前的1965年,利息有所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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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40 定息赎买政策为私人资本的消亡设计了一个“退出通道”,它意味着产权改造的实质完成。从此,私人所有者对企业的财产关系发生了彻底的变化,资本家作为企业所有者的身份失去了意义,他们只是一个“银行存款者”,与企业营运本身再无任何财产权利关系。资本的实质已经消失,仅存一个躯壳。据社科院经济所的资料显示,全国拿定息的在职私营业主为71万人,吃息代理人为10万人,这81万人就是残存的资本家阶层。这些人大多集中在沪津等几个大中城市,其中,上海市公私合营企业中的私股为11.2亿元,几乎占总私股的一半。其中私股在500万元以上的五个大户中,有四人属于荣氏家族,第一名是荣毅仁的堂兄荣鸿三(他在香港),占975万元,每年可得定息48.7万元,即每月可得4万元;荣毅仁则占第三位,他在8个城市拥有24家纺织、印染、面粉和机械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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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42 在定息政策出台后,选择公私合营、把企业交给国家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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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44 一位资本家日后对口述史记录者桂勇回忆说:“不合营,你也生存不下去。为什么?劳资纠纷不断,就是工人斗你,你也不能开除他,工人即使不干活也得发工资,企业原材料不足、业务不足,国家把金融、原材料等全部控制好了,私营企业拿不到原材料,给你拿到的,也是价格两样的。工人的组织——工会已经成立,税务机构已经较完善了。我们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不要说厂里,连家里的钱都拿到厂里开支,到最后家都破产了,资本家风险压力很大。这样,资本家就没有什么内在的积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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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46 1955年1月,周恩来在一次中央工作会议上以荣毅仁为例,讲道:“他是全国第一号的资本家,他在这个地方讲,他那个阶级应该消灭,可是,另外碰到的一个人又跟他说,你祖宗三代辛辛苦苦地搞了这点工厂,在你手里送出去实在可惜呀!他也眼泪直流,这是很自然的,合乎情理。两种情形都存在,都是真实的。这种又接受和平改造,又感到痛苦的表现,如实地反映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心态。如果交出工厂,如弃敝屣,没有一点痛苦,那就不是资产阶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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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102948 对于私人资本在中国的命运,决策层的想法在这些年也有一些渐进式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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