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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68年的12月起,每天下午的4点08分,北京火车站都有一趟“知青专列”在震耳欲聋的口号和锣鼓声中鸣笛启程,驶往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各个偏远村庄。一位时年20岁的人大附中毕业生郭路生(他后来的笔名是“食指”)坐在开往山西汾阳农村的列车上,写下了激情荡漾的诗句:“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片手的海洋翻动/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雄伟的汽笛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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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极端的社会运动都是有后遗症的,当“革命”失去了具体对象的时候,它要么“反击”于自身,要么消弭于悲观,无论如何,这都是与“革命”有同样能量的代价。一年后,贫乏、枯燥而苦闷的农村生活终于露出了它严酷的一面。一首首悲观哀怨的知青诗歌开始在地下流传,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世上人,讥笑我/精神病患者/我有青春被埋没/有谁同情我。”在9月的一个幽暗深夜,郭路生写下了让他名垂诗史的《相信未来》:“当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顽固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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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的世界,你会发现一个十分奇异的现象:在那几年,陷入狂飙的不仅仅是中国,那似乎是一个“造反者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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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战后“婴儿潮”一代正集体进入青春期。当有关人类命运的伟大叙事渐渐让位于平庸的商业生活时,这一代青年人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不安,他们在寻找宣泄的出口。哈佛大学的美籍日裔学者入江昭(Akira Iryie)日后评论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全球性现象,全世界的青年人都在反对他们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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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几乎每一所大学都在发生学生游行,他们反对越战,要求性自由,自称是“垮掉的一代”,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一度被学生“占领”。1968年的4月4日,著名的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在一家旅馆阳台上被刺杀,愤怒的黑人在100多个城市发动了抗议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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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学生运动也是风起云涌,东京大学的安田讲堂大楼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城堡,在这里经常发生学生与警察的冲突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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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5月,法国首都巴黎爆发了全欧洲规模最大的学生运动,巴黎大学的学生们集体罢课并占领了大学校舍,警察封闭了校园,学生们在街头筑起街垒同警察对峙。接着,工人举行总罢工,20多万人涌上街头,高呼反政府的口号。学生占领学校,工人占领工厂,水陆空交通停顿,整个法国陷于瘫痪,戴高乐总统被迫改组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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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渴望革命的欧美学生中,最让他们醉心的偶像是两个社会主义的领袖。一个是毛泽东,很多人把他的头像刺在手臂上。据1967年2月17日的《纽约日报》报道,《毛主席语录》正风靡全球,它出现在纽约曼哈顿的每一个书店和书报摊上,在日本东京售出了15万册,而在法国巴黎,甚至成了畅销书排行榜上的第一名。(8)另一个是古巴的切·格瓦拉,他在追随卡斯特罗取得古巴革命胜利后,又跑进南美丛林中继续打游击战。1967年10月,39岁的格瓦拉被美国中央情报局和玻利维亚政府军杀死,谁料这竟让他成了左翼学生运动的“圣徒”,在后来的40多年里,他的一张头戴金五星贝雷帽的头像被印在无数的T恤、咖啡杯、海报和钥匙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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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的欧美学生风潮没有演变成一场颠覆性的社会革命,如法国政治评论家雷蒙·阿隆所描述的,它最终成了一场发泄情绪的“心理剧”。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在《极端的年代》中给出了解释:其一,日渐富足起来的中产阶级没有成为学生的同盟军,革命失去了必要的社会土壤;其二,知识分子表现出了理性、制衡的能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西方产业工人的结构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从1965年开始,以出卖体力为主的制造业工人数量开始大幅度地下降,服务业迅速繁荣,“知识工人”成了新的主流,在英国和联邦德国,煤炭和纺织工人的数量在十年间减少了一半。在美国,钢铁工人的人数甚至少于麦当劳快餐连锁店的员工。新型资本主义的产业特征和商业进步轨迹,最终改变了成型于19世纪末期的阶级斗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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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的学生运动中,一个叫艾伦·金斯堡的大胡子诗人是青年们的偶像,他最出名的诗歌是《嚎叫》,它的头一句是——“我看见这一代精英被疯狂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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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不同的人读到这句诗歌,会有不同的感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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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硕,时任中共北京市委大学部副部长。陆平任北京大学校长、党委书记。彭珮云任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他们成为“文革”中第一批被打倒的高校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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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红卫兵:原是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的一个学生造反组织。8月18日,毛泽东第一次接见造反学生时,佩戴上了“红卫兵”的袖章,从此“红卫兵”成为学生造反派的统称。红卫兵的典型着装是: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手握红宝书(用红塑料做封皮的《毛主席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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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中央文革小组:成立1966年5月,组长陈伯达,顾问康生,副组长江青、张春桥等,组员有王力、关锋、戚本禹、姚文元等。该小组名义上隶属于政治局常委之下,实际上它逐步取代中央政治局和中央书记处,成为“文化大革命”的指挥机构。8月底,由江青代理中央文革小组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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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三忠于”、“四无限”是“文革”中的政治术语。“三忠于”:忠于毛主席、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对毛主席、毛泽东思想、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要无限崇拜、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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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破四旧”是“文革”中的政治术语,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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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1966年5月7日,毛泽东在一封信中提出“各行各业均应一业为主,兼学别样,从事农副业生产,批判资产阶级”。这被称为“五七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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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据《中国知青史》作者刘小萌和定宜庄的考据,毛泽东在1956年的农村合作社运动中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原本是针对那些家在农村的中小学毕业生说的,到上山下乡运动时,被广泛用于全国的知识青年。刘小萌等人认为,上山下乡首先是一个经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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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有关数据显示,在十年“文革”时期,全世界出版了50多种文字、500多种版本的《毛主席语录》,总印数达50余亿册,以当时全世界30多亿人口计算,男女老幼平均每人拥有一本半还有余,以至于它被认为是“20世纪世界上最流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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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就当中国沉浸于“文化大革命”的狂热的时候,全球产业正发生着一场空前的变革,在亚洲,“四条小龙”顺势崛起了。正是在60年代中后期,一种“国际分工”的新秩序悄然出现了。发达工业国家开始为世界性市场生产,一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被剥离出来,向非发达地区整体转移。而一些后进国家和地区顺应了这样的变化,其中表现最突出的便是亚洲地区的四个经济体:韩国、香港、新加坡和台湾。在1969年,韩国还是一个农业国,其平均国民生产总额仅与非洲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相当,可是到80年代后期,韩国的工业经济总量已跃居全球前十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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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荡一百年:中国企业1870-1977(下) 1972 最后的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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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被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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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低沉、愤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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