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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英特尔创始人之一摩尔预言，半导体芯片上集成的晶体管和电阻数量，将每两年增加一倍（也有说18个月）。这就是著名的“摩尔定律”。按照计算能力来算，芯片每两年成本下降一半，到今天已经成为50多年前价格的1/225，也就是说，是当时价格的近3 500万分之一。当初无论多么昂贵稀缺的计算机，如今已经基本上是免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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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定律的第一个巨大效应，是把信息权力（Power）交给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拥有信息权利（Right）。从大型计算机到小型计算机，到个人计算机，到手机，到可穿戴设备，计算能力越来越便宜，越来越从控制转向分散，从机构转向个人，互联网把计算能力日益强大的服务器、PC和移动终端连接在一起，改变了人与信息、人与服务、人与万物，以及万物之间的关系，因为它们全都联网并且智能化了。比特在逐步控制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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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定律的第二个巨大效应，就是消除信息中介，消除信息不对称，消除信息鸿沟。在工业化时代，社会与经济中最大的中介就是大众传播媒体。从商业机构到最终消费者之间的信息流动是这样一个链条：研发—产品—销售—市场—公关—公关公司—记者—编辑—印刷—发行—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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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第一个被颠覆的就是新闻媒体行业。美国第一个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是新闻门户，中国最早崛起的互联网公司也是门户。它们的商业模式都是去媒体中介化，带给用户的体验都是摆脱纸媒的限制，通过超级链接，让用户读到无限的新闻，尤其是在媒体受到严格管制的国家，门户所释放的压抑的需求更大。在门户的基础上，可以产生社区、博客、用户互动等功能。读者的用户意识开始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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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的产生是摩尔定律带来信息过载的必然结果。1945年，美国一位名叫弗里蒙特·里德（Fremont Rider）的图书馆学者计算出，图书馆的藏书量每16年翻一番。但那是在电子媒体和互联网出现之前。如今，美国国会图书馆以每天约4亿条的速度收集Twitter发布的信息。假如我们把整个互联网看成一个动态的大型图书馆，所产生的信息正在以指数级别增长。我们也可以把整个互联网看成一个巨大的媒体，每天生成的信息数量更为惊人。在互联网产生的20多年里，人类产生、传播和存储单位比特信息的成本，大体也是沿着摩尔定律的方向以指数级的速度减少着，其结果是信息免费，而且信息的产生和流动，远远超过了人们检索和分析的能力。搜索成了人与信息之间最重要的界面和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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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把读者变成了用户，他们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兴趣和需求获取信息。用户是技术的追求者，他们渴望自身与电脑一起升级，他们参与、互动，与电脑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不仅是物理上的，而且是心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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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应用把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推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也进一步改变了人与信息的关系。人们消费信息的行为，进一步从日常浏览传统媒体的信息，转向朋友之间的互相转发和推荐。信息流融入了关系流。这种用户行为的改变，已经预示了我们传统上所说的“大众媒体”中的大众，将首先是社交媒体中活跃的海量用户。当社交成为用户最基础的需求时，媒体信息将寄生于社交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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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手机和移动终端，未来可能还包括可穿戴设备，将真正成为一切媒体的中心。它们不仅便携了所有的媒体，而且因为与人体的亲密程度，可以收集每个用户的行为信息，与之互动并进行监测，再加上人工智能，从而判断用户的兴趣和需求。人们可以随时随地使用这些设备。更加重要的是，使用移动终端的女性相比PC时代大为增加，而且使用时间更长。手机也可能消除农村地区人口在传统媒体时代和PC时代的数字鸿沟。据调查，使用手机比使用PC时，用户更愿意支付。手机进一步改变了人与信息的关系，人在阅读手机的同时，手机也在阅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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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户、搜索、社交、移动，到物联、智能、人机合一（或者机器比人聪明），人与机器的关系，就像是人在追求机器，当与机器结婚后，就被机器控制了。这是媒体发展的技术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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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重新定义了媒体，之后就轮到媒体的商业模式。媒体的商业模式就是以成本价甚至免费向读者提供内容，然后再向客户出售广告，或者直接导致交易，是一种“双边市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梯若尔就是双边市场理论的大师。互联网并没有颠覆这种模式，只是通过去中介化把它做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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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做到极致？抓住长尾。在传统媒体时代，所有的媒体都喜欢说自己是主流媒体，影响的是主流人群，而互联网的成功，正是首先抓住了非主流人群。技术让互联网能够以低成本抓住长尾，服务无限细分的人群，从而让服务也变得更加精准。而所谓的主流，也被日益分解成长尾。这种技术带来的极致，足以摧毁传统媒体的垄断与守旧。只不过做到极致的人已经不是媒体人，而是技术极客。广告仍是互联网最重要的商业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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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用户来说，连接是比媒体更加基础的信息需求，连接获取了多数甚至全部用户，让传统媒体机构成为信息的代工者。决定媒体是新还是旧，并不在于是否做了自己的网站，开通了自己的微博、微信公众号，或者开发了自己的应用程序，而是取决于你是下蛋的母鸡，还是卖鸡蛋的商贩。传统媒体越来越像下蛋的母鸡，而新媒体像是卖鸡蛋的商贩。用户只关心买到了鸡蛋，并不在意是哪只母鸡下了鸡蛋。互联网，包括物联网，正在创造一个但求使用、不求所有的用户思维，尤其是中国的用户，大多数目前并不在意原创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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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定律决定了信息技术的变化在加速，产品的变化也越来越快。过去几十年，我们看到技术与产品的创新大致按照摩尔定律的节奏，超前者多数成为先烈，而落后者轻易被淘汰。因而我们可以看到软件产品每周迭代，硬件如手机每年换代。传统媒体的线下部分十多年来几乎没有变化，相当于被抛弃的状态，而它们的内容在加速向互联网迁移，寄生于互联网的操作系统、硬件终端、平台与连接巨头（搜索、社交、移动、电商等）。传统媒体无论如何折腾，目前为自己创造的价值，远不及为所寄生的平台网络贡献的价值。根据梅特卡夫定律，网络价值与连网用户数的平方成正比。媒体在网络平台上越创新，就会推动越多人更频繁使用互联网，从而以指数增长放大网络的价值。提供内容的媒体，早期都是为平台做嫁衣，都是下蛋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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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技术、商业模式变化的前提下，作为信息的内容，仍然是所有技术存在和加速变革的理由。不管是芯片速度越来越快，存储空间越来越大，屏幕像素越来越多，待机时间越来越长，还是产品做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薄、越来越短、越来越小，它们所有加速发展的理由，都是为了更好的用户体验以及内容体验。最好的技术最终要成为最好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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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内容的体验，已经不仅仅是过去读者或者观众的被动体验，而是双向的、参与的、互动的、创造的体验。当我们谈到技术改变媒体的时候，并不仅仅是说改变的是介质，内容也将跟从媒体改变。最明显的一个现象是出现了泛媒体化，个人和非媒体的组织机构都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媒体，通过各种社交平台发出声音。媒体叙述方式也在变得多样化，比如视频、声音、图片、图表、动画、文字、虚拟现实，以及更加丰富的互动效果。对内容的需求越来越个性化、定制化、场景化，内容的来源也日益受到新现实的影响，也就是虚拟化、人工智能化的新现实。过去内容是从线下往线上搬运，随着互联网原住民人口规模的扩大，现在的内容主要原生自网络，实时互动，而未来线下的内容将完全来自线上的分发，甚至可能将不存在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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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终会发现，互联网颠覆的只是内容的中介，是控制内容的层层机构，而不是内容本身。所以我们还不能免谈内容的价值。如果说移动与社交扩大了用户群体，增加了用户使用设备的时间，媒体市场做大了，必然会增加对内容的需求，从而提升内容的价值。互联网颠覆了传统的大众媒体，但它仍在寻求新的媒体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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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或许会问，这样的话，内容的供给不也是无限放大了吗？如果供过于求，是不是内容贬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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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区分内容与信息。内容的定义是什么？互联网时代内容的定义发生了什么变化？我理解的内容，是在一定的场景下为终端用户提供价值的信息与体验：内容＝信息＋体验＋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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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信息过载不等于内容的过剩或贬值。用户永远需要内容，因为用户永远处于某种场景下，永远需要体验与信息，而移动互联网会不断创造新的场景，并且场景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新颖、越来越个人化、越来越长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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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消息是，媒体的变革就是技术的变革，历史上每一次技术的突破，都做大了媒体市场，丰富了内容的需求，让更多的用户可以接受媒体服务。想想看，印刷术让媒体服务从以教会为中心的精英阶层，逐步护展到城市新兴的商人阶层，通信技术让媒体成为大众媒体，而互联网技术让媒体真正进入农村、贫困地区和低收入人群，实现有史以来媒体的真正全覆盖。互联网对媒体的需求、对媒体人的需求、对优质原创内容的需求，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加。受到影响的是那些传统的媒体机构，是那些前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媒体组织形式和商业模式。媒体的核心竞争能力还是创造内容，应该更加专注于优质内容的创造，更大胆地抓住移动与社交带来的机会，在移动和社交的主要平台上建立起生态系统，重塑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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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的价值和媒体人的价值都没有减少，而是在放大和转移。我们正处于旧的媒体机构和秩序被颠覆，而新的媒体机构和秩序尚未建立的转折时期，处于失控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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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说，当人人都是媒体人，每个机构都是媒体时，媒体人还有价值吗？媒体机构还有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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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担心。所有的互联网用户，都是在追求内容，新闻、体育比赛、电影、视频、美术、音乐、戏剧、游戏，等等。人们总是希望得到更好的体验，只要我们相信在互联网时代仍然有社会分工，就要相信专业的力量，相信机构和组织的力量。移动互联网时代，新兴的媒体机构、内容创造与创新机制和生态都在形成之中。尤其需要指出的，新闻媒体探求真相、主张价值，并非个人和非媒体机构可以完成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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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媒体人和他们所处机构的商业价值需要再造，而这一创造性毁灭的过程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尽管这一切看起来还有些遥远，尽管网络巨头仍然像黑洞般吸取一切信息和流量，但我相信会有一批重生的媒体，找到穿越的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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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是在一家国际媒体年会上的演讲，略作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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