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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广总督李瀚章因在地方事务上与湖北籍的京官多有不和,所以他向皇帝反馈的意见对贺寿慈不利,而湘军水师领袖彭玉麟的意见则与李瀚章相反。李鸿章在给哥哥李瀚章的信中写道:“南城士大夫则多直尊处(李瀚章)而讥雪琴(彭玉麟)。”王先谦身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也给皇帝提交了一份“言路宜防流弊疏”,提醒皇帝,张佩纶跟李璠“先后条陈”,“迹涉朋比”,有启“党援攻讦之端”的危害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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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是一位湘军老人,他弹劾张佩纶一行有“朋党”之嫌,这立即将湘军跟淮军集团的矛盾公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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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很快便将贺寿慈的情况向慈禧太后进行了汇报,贺寿慈确实认了李钟铭的老婆为义女。慈禧太后震怒,罢免了贺寿慈的官职。王先谦的“朋党”论刺激到了清政府执政集团的神经,刘坤一需要王先谦,不仅是因为他一言震动江湖,更重要的是因为王先谦在出任浙江乡试主考期间,跟浙江的知识分子建立了关系,而刘坤一在两江需要拉上江浙精英作为自己的政治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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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坤一的信让王先谦茅塞顿开。贺寿慈一案虽然让湘军集团在北京的势力削弱,但是,只要抓住轮船招商局管理层的问题,就能动摇李鸿章经济改革的幕僚班子,湘军集团就能进入轮船招商局,进而动摇李鸿章在改革中的主导地位。王先谦很快就向皇帝提交了一份反腐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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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放出的重炮:反腐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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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旗昌洋行公司亏折,其股票每实银百两,仅值银五十两上下。唐廷枢等诡称商局现又赔亏,须六、七十万两可以弥补,向李鸿章多方禀求,李鸿章允为拨款,集资约共五十万两,令其妥办,不准再亏。”[23]在报告一开始,王先谦将矛头对准了轮船招商局的总办唐廷枢。他说在旗昌轮船股票暴跌百分之五十左右时,以唐廷枢为首的管理层号称轮船招商局亏损严重,需要六七十万两财政借款暂渡危机,方能与洋商轮船公司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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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他们借用财政资金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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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在报告中又向皇帝讲述了一个相当惊悚的故事。1876年,旗昌轮船的百两面值股票跌到每股五十两左右,“唐廷枢等领款后,并不归公,即以此项,私自收买旗昌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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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用财政资金抄底旗昌轮船股票,导致旗昌轮船的股票迅速拉升,在旗昌轮船业绩严重亏损的状态下,股价居然被炒到每股一百零三两。为了成功套现旗昌轮船股票,轮船招商局的管理层随后设计了收购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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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购旗昌轮船成为大清帝国第一桩国际并购案。李鸿章作为轮船招商局的开创者,管理层的并购计划一定要获得他的支持。李鸿章当时正在烟台跟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谈判马嘉理案,难以抽身张罗轮船招商局的并购行动。唐廷枢一干人马以为李鸿章知悉股票内幕交易,当即“禀请李鸿章购买旗昌码头及轮船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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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他们名义上是让李鸿章购买旗昌的码头跟房产,背地里却是在变相行贿。因为轮船招商局只要收购了旗昌轮船的航运资产,旗昌轮船的码头跟房产就肯定需要一并处置,自然就会以低价卖出。唐廷枢特意禀请李鸿章购买,目的就是希望换取李鸿章对轮船招商局并购行为的支持。王先谦在反腐报告中说,“李鸿章驳斥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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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驳斥了轮船招商局管理层的请求后,“盛宣怀往谒前两江督臣沈葆桢,诡词怂恿,沈葆桢欣然允行”。王先谦说,轮船招商局贿赂李鸿章不成,转而找到了沈葆桢,但他们在给北京方面的报告中却说,“时值冻阻,不及函商北洋大臣(李鸿章)”。在王先谦看来,轮船招商局管理层撒谎的背后另有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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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昌原本约二百二十余万两,已亏大半,唐廷枢等仍按该洋行原本银数开报。”[24]王先谦尖锐地指出,在收购旗昌轮船后期,管理层之所以没有跟李鸿章商量,主要是担心收购价格在商洽的过程中会泄露出去。旗昌轮船亏损到只剩一百多万两,唐廷枢他们又抄底了旗昌轮船股票,导致股价暴涨,如果轮船招商局按照旗昌轮船的资产净值收购,那管理层就不能通过提前抄底的股票来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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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告诉皇帝,盛宣怀他们到南京后,从沈葆桢那里筹借到百万两财政资金,“作为先付半价”,“实际划归伊等前收股票”。西征军向国际银行借高利贷收复新疆,沈葆桢拆借给轮船招商局的资金最终却落入唐廷枢他们的腰包。王先谦这一句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地刺进了清政府执政精英们的心窝。商人居然将帝国的封疆大吏们当猴耍,把国家财政当成了他们的提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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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招商局是李鸿章主导的改革旗舰,公司的高管却通过资本手段,让紧张的财政资金流入自己的腰包。现在,改革的旗帜企业成了改革者敛财的工具,作为帝国咽喉的两江的财政资金成了敛财者的血库。一直眼睁睁看着汉族武装集团抓走改革大权的清政府执政精英们,在看到王先谦的反腐报告时被气得热血沸腾,商人岂能盗窃国家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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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在报告中说,轮船招商局并购旗昌轮船余下的百万两,才是旗昌轮船真正的资产价值。1878年9月8日,英国驻上海代理领事达文波爵士(Sir Arthur Davenport)在向伦敦方面提交的《领事报告》中嘲笑轮船招商局收购旗昌轮船的行为:“这个价钱对卖方说,是非常合算的。因为船队中包括一批陈旧过时的船只,其中有四到五只已完全报废。根据外国公众的估计,招商局至少多付了五十万两。”[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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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曾经在港英政府工作,在怡和洋行打工,创办过轮船公司,更不用说徐润还持有旗昌轮船的股份,他们对旗昌轮船真实的资产状况岂能不知?在轮船招商局高价收购的背后,就是为了套现招商局管理层手中的旗昌轮船股票。更为糟糕的是,旗昌轮船被收购之后,“太古、怡和竭力倾挤,船多停歇,岌岌难支”。在经营陷入困难的时候,“幼帅(沈葆桢)早置身事外”,[26]放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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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嘲笑李鸿章,当初向皇帝打报告说“招商局之设,原以分洋商利权,于国家元气、中外大局,实相维系,赖商为承办,尤赖官为维持,诚恐难以久支,贻笑外人,且堕其把持专利之计”。现在,轮船招商局陷入经营困境,经营监督机制缺失,到底派谁才能重振轮船招商局?连李鸿章自己都很迷茫,“不知天下尚有何员最妥?”[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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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的担忧和迷茫成了王先谦的把柄和证据。“该督所论,实已洞见本原。”王先谦相当谨慎地对皇帝说,李鸿章早已知道轮船招商局经营困难,一直依靠财政资金维持,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唐廷枢等人营私肥橐,蒙蔽把持,相距数千里外”,可能身在直隶的李鸿章对唐廷枢他们的“情事或未能深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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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闻该督复奏请将公款一百九十余万两,分五年提还后,局务归商而不归官,并请将提还公款,悉解北洋,为办理洋务之用。”王先谦真正的目的是要修改李鸿章制定的“官督商办”改革路线,他痛心疾首地告诉皇帝:“归商而不归官,则局务漫无钤制,流弊不可胜穷,亏累日增,终于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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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提醒皇帝注意李鸿章前后的言行,轮船招商局借贷财政资金划归北洋之策,跟之前提出的“商为承办,官为维持”之语,完全是背道而驰,是一种偷天换日的伎俩。李鸿章的真正目的是要让北洋掌控轮船招商局的财政借款,这样就可以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继续推行“官督商办”之策略,有唐廷枢他们的前车之鉴,恐怕财政借款很难从轮船招商局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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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道御史董儁翰曾经提醒过皇帝,要朝廷整顿轮船招商局,李鸿章之后也主动提出让唐廷枢他们整顿,现在王先谦的一番陈词,立即让清政府执政集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王先谦建议皇帝整顿轮船招商局,整顿的第一步就是要“严汰局员”。王先谦抨击李鸿章选定的轮船招商局管理层,“唐廷枢、盛宣怀蠹帑病公,多历年所,现在仍复暗中勾串,任意妄为,若任其逍遥事外,是无国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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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总督手握尚方宝剑,直刺招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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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谁出面,整顿轮船招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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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向北京方面推荐了两江总督刘坤一。因为“刘坤一新任两江,无所用其回护,且见闻切近,访察易周,拟请饬下该督臣,据实查办”。王先谦还向皇帝建议,在调查轮船招商局期间,不能让管理层以及任何第三方“干预局事”,一定要“专派委员总理,以便核定章程”。[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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