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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官制改革命令发布后,盛宣怀开始密谋轮船招商局去“官督化”,“应照商律,即由各股商公举总理、协理、办事董、议事董。”盛宣怀在给郑观应的密电中称:“如蒙大部批准,年内即由商股公举总、协理及各董事,自明年正月起即归商办,届时必须预先电请各省埠股商公举代表,到沪会议一切章程,以符公理而救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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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3月4日是轮船招商局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作为轮船招商局的大股东,盛宣怀希望郑观应能够动员香港其他股东,在股东大会上联手驱逐北洋的官方代表。1907年2月14日,正月初二,郑观应给盛宣怀回电,在电报中谦卑地自称“门下士”,详细汇报了自己动员香港股东的细节,说轮船招商局香港总办卢冠廷愿意站在盛宣怀一边。[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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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怀担心光凭卢冠廷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影响香港股东,于是秘密派遣好友温宗尧回香港动员,希望能联合广东、香港的股东一起抵制袁世凯的代表徐润。徐润在1883年金融危机中被盛宣怀清理出局,袁世凯此次派遣其出任轮船招商局总办,徐润对袁世凯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他万万没有想到盛宣怀再次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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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1907年3月4日,徐润在香港杏花楼召集股东大会。盛宣怀万万没有想到,以广东潮州巨商张振勋为首的股东突然参加大会,张振勋总股本高达8000多股,[50]一举超越了温宗尧、郑观应在香港召集的股份。张振勋尽管是通商银行的董事,却因为在直隶辖区进行了大量投资而跟袁世凯的关系更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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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的香港股东大会否决了江浙股东的提议,通过了由轮船招商局“现任总办、会办遵照公司律报商部注册,无须另派股东及被人专任注册事”的决议。股东大会导致江浙商帮与广东商帮在轮船招商局的对立公开化。因张振勋久居香港、南洋一带,江浙商人便将其视为“港商”,盛宣怀对张振勋这样的“港商中阻”[51]相当愤慨,他很快意识到,以自己的政治力量远不是袁世凯的对手,必须借助第三方势力对抗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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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屠”洒泪谏言,打击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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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5月3日,慈禧太后任命岑春煊为邮传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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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传部,1906年11月6日成立,是中央发布官制命令当天成立的一个全新的中央部级单位。邮传部分设船政、路政、电政、邮政、庶务五司,以往南北洋主导的电报、轮船、铁路等所有跟交通通信有关的产业,统统划归邮传部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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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晚清著名的官二代,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儿子,少年时放荡不羁,有“京城恶少”之名。岑毓英死后,岑春煊荫佑五品京堂候补。成年后的岑春煊浪子回头,在出任山西巡抚期间,兴办山西大学堂。署理四川总督期间,岑春煊一次性弹劾了300多名地方官员。岑春煊在总督两广期间,又有1400多名官员遭遇弹劾回家种地。官场同僚因此送给他“官屠”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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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官最大的风险就是,屠到执政者的敏感神经。有一次,北京发出调令,调粤海关监督秘书周荣耀出任驻比利时公使。岑春煊异常惊讶,早闻粤海关贪腐严重,没想到一个监督秘书居然成了外交大臣。岑春煊派员秘密调查,发现周荣耀“舞弊侵饷,侵蚀公帑,积资数百万”,“得庆亲王奕劻之援,简任出使比国大臣”。岑春煊担心小吏“滥窃名器,贻笑友邦”,[52]以贪墨之罪法办了周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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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逮捕周荣耀后,没收了其百万家资,“奕劻熟视,不敢出一辞救也”。随后,粤汉铁路举行了武汉会议,会议决定广东、湖南两省铁路归民办。可是,岑春煊希望通过派捐的方式官民合办。广东商人发起公开对抗,希望铁路完全民营化。在官商对抗中,岑春煊下令逮捕商人中的领头人道员衔巨商黎国廉。岑春煊的抓捕行动激怒了广东商帮,商人们公推前闽浙总督许应揆为首领,向北京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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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荣耀一案令庆亲王奕劻颜面尽失,粤汉铁路的官商对抗让奕劻抓住了岑春煊的把柄。现在全国立宪呼声不断,中央派出五大臣考察,摆明了是要作出顺应民意的姿态,可是岑春煊抓捕商人的行为导致政府与地方绅商的对抗扩大化。很快,朝廷命令两江总督周馥南下调查粤汉铁路筹资案,岑春煊调往云南镇压马民叛乱。[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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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袁世凯的政治盟友,周馥南下均由奕劻操控。岑春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放荡少年,他不想被流放到云贵边陲,于是决定在张之洞的地盘上逗留。岑春煊在八国联军进京期间曾千里救驾,这令慈禧太后感激涕零,因而慈禧太后对逗留不赴任的岑春煊一再宽容。1907年5月3日,一直在汉口的岑春煊突然出现在北京,当天还觐见了慈禧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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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觐见之时,慈禧太后“语及时局日非,不觉泪下”。岑春煊当面弹劾奕劻:“近年亲贵专权,贿赂公行,以致中外效尤,纪纲扫地,皆由庆亲王奕劻贪庸误国,引用非人。若不力图刷新政治,重整纪纲,臣恐人心离散之日,虽欲勉强维持,亦将挽回无术矣。”[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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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劻作为中央官制改革任命的内阁总理人选,却被岑春煊弹劾成一个祸国殃民之辈。慈禧太后“初闻此言,颇有怒容”,当面质问岑春煊:“何致人心离散?汝有何证据,可详细奏明。”岑春煊将周荣耀案进行陈说后,反问慈禧太后:“今日中国政治是好是坏?”慈禧太后说:“因不好才改良。”岑春煊再次反问慈禧太后:“改良是真的还是假的?”慈禧太后这一次“又现怒容”,质问岑春煊:“改良还有假的?此是何说?”[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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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见慈禧太后一怒再怒,立即改变语气:“太后固然真心改良政治,但以臣观察,奉行之人,实有蒙蔽朝廷,不能认真改良之据。请问太后记得在岔道行宫时,蒙垂询此仇如何能报?臣当时曾奏云:报仇必须人才,培植人才全在学校。旋蒙简授张百熙为管学大臣,足见太后求才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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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岑春煊看来,20世纪最贵的是人才,要想报八国联军进京的奇耻大辱,一定要拥有各方的人才,让中国富裕强大起来。可是,岑春煊告诉慈禧太后:“此刻距回銮已将七载,学校课本尚未审定齐全,其他更不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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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课本审定都还没有搞完,更别提人才培养了。改革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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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奉上谕,命各省均办警察,练新军,诏旨一下,疆臣无不争先举办。”岑春煊认为,督抚们办警察、练新军的真实目的是卖官敛财,“创行新政,先须筹款,今日加税,明日加厘,小民苦于搜括,怨声载道。倘果真刷新政治,得财用于公家,百姓出钱,尚可原谅一二。现在不惟不能刷新,反较从前更加腐败。从前卖官鬻缺,尚是小的;现在内而侍郎,外而督抚,皆可用钱买得。丑声四播,政以贿成,此臣所以说改良是假的。”[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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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突然反问慈禧太后:“太后亦知出洋学生有若干否?”慈禧太后说:“我听说到东洋学生已有七八千,西洋尚未知悉,想必亦有几千。”岑春煊又道出了人才教育的一个最危险的问题:“古人以士为四民之首,因士心所向,民皆从之也。此去不过数年,伊等皆毕业返国,回国后眼见政治腐败如此,彼辈必声言改革。一倡百和,处处与政府为难,斯即人心离散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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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科举是中国执政者选拔官员的唯一合法通道。如今,国家的富强需要全方位的新型人才,因此清政府执政集团一厢情愿地认为,废除科举可以让更多的人才接受新式教育,为国家的改革贡献力量。而现实是,废除科举导致乡村精英失去了在基层的地位,更失去了在官僚系统的发展机会,他们涌向城市进入新学堂进行学习,寻求一个全新的生活与发展空间,一旦现实不能满足他们的预期,他们就会倒逼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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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在跟慈禧太后对话时,没有将更危险的极端革命问题说出来,只说了一句,“臣愚实不敢言矣”。说着说着,岑春煊开始“失声痛哭”,慈禧太后的眼泪也跟着哗啦啦流下。慈禧太后抹了抹眼泪说:“我久不闻汝言,政事竟败坏至此。汝问皇上,现在召见臣工,不论大小,即知县亦常召见,均勖以激发天良,认真办事,万不料全无感动。”[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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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一直对岑春煊宠信有加,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倡导立宪的岑春煊对改革竟会如此失望。奕劻跟袁世凯已经结成了一个牢固的政治联盟,清政府执政集团的少壮派羽翼未丰,不足以与奕劻、袁世凯的联盟抗衡,唯有瞿鸿禨可以在中央钳制奕劻。袁世凯虽交出四镇兵马,但重生的北洋集团实力依然强大。因此,慈禧太后任命岑春煊出任邮传部尚书,意在让他收归北洋集团的实体产业,抽走袁世凯的资金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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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部尚书收贿赂、喝花酒、纳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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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5月5日,即岑春煊走马上任邮传部尚书的两天后,御史赵启霖将一份《段芝贵夤缘亲贵,物议沸腾折》的弹劾报告呈报到慈禧太后的手上,揭露黑龙江巡抚段芝贵花巨金买歌姬,性贿赂农工商部尚书载振:“上年贝子载振往东三省,道过天津,段芝贵复夤缘充当随员,所以逢迎载振者更无微不至。以一万二千金于天津大观园戏馆(天仙茶园)买歌妓杨翠喜,献之载振。”[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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