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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490 “诗必穷而后工”,这句话描述了两个现象,第一个现象是“穷”,第二个现象是“工”。很多人都认为这句话描述的是一种因果关系,因为“穷”,因为郁郁不得志,所以才能写出很感人的诗歌。所以“穷”是现象A,“工”是现象B,他们认为因果关系是A导致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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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492 但是我后来很仔细地研究了这个命题,我认为中国在上千年的时间里,以现代科学研究的方法来看,对这个命题的解读几乎注定是错的。为什么呢?我们至少可以提出两种竞争性的、令人信服的解释来说明这种解读可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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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494 第一,诗写得很好是要花工夫、花心思去琢磨的,不是随便能写出来的。李白的很多诗看起来写得很轻松,实际上他没事干,骑在马上都在琢磨,琢磨音节、格律和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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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496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花心思去琢磨格律,你就没有办法去琢磨领导的心思、去琢磨周围的同事在想什么,你就没有办法去琢磨怎么样把股票炒好。所以,“工”是因为你喜欢“工”,你花了很多心思在那个方面,那么你花在主营业务上的心思就很少,自然你的业绩就很差,老板就不会喜欢你。老板不喜欢你,你就肯定领不到奖金,也提拔不了,所以你就“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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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498 这是第一种解释,认为因果关系是倒过来的,是“工”导致了“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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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00 举几个例子,李白受玉真公主之荐入宫,李隆基非常喜欢他。李隆基动不动带着杨玉环在宫里耍,但是老觉得不痛快,因为爽的感觉不能长久地保留下来,不能很好地抒发出来,找了很多御用诗人都写得不透彻,就把李白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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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02 李白当时还不知道要让他干什么,听了吩咐了以后,一提笔,流传千古的诗就出来了,“云想衣裳花想容”等等。但是李白在宫里只待了两年就被赶出来了,为什么呢?同事在背后诬陷他,嘀咕他,琢磨他,说他的坏话;他的上级也拼命给他使绊子,非常地不爽。他们联合起来在李隆基面前扎他的针,扎了一针又一针,到后来李隆基实在受不了了,“赐金放归”,给了他很多钱,你出去玩儿吧,实在罩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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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04 从根上说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李白在写诗这个层面上花的心思太多。李白的情商不会很高,所以他既不揣摩领导的意图,也不揣摩同事的想法。同事都在他背后使绊子,他茫然无知,出去以后琢磨了很多年终于明白了。后来他落魄时写的回忆这段生活的诗歌,是充满很多牢骚的,就是同事陷害他,这帮王八蛋真坏,他写过一些这样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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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06 以李白的案例来看,“工”完全有可能是“穷”的原因。因果关系完全可能是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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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08 第二,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存在一个C。怎么来提出存在C的理论呢?这个理论也是很容易提出来的。为什么张三生下来数学就学得很好,李四怎么学都学不明白呢?因为人的天分是不一样的。这个天分就是我说的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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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10 有的人生下来感情就比较脆弱,非常多愁善感,听到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就会流泪,有的人听了啥感觉也没有,这就是天分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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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12 如果你是一个听见秋风就会流泪的人,你的本性是这样,那么你的诗歌就容易写得很好,因为你对世界的观察体会非常细微,你有一个高傲细微、敏感脆弱的心灵。你自己首先被感动了,你写出来的东西就容易感动别人。所以这个C就是你的天分,你的天分会导致你的诗歌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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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14 如果你的心灵天生如此脆弱,领导批评你两句你马上就哭鼻子,哭完鼻子就怠工,怠完工就提交辞呈,那么你奖金肯定领不到,更别说提拔了,这样“穷”就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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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16 在社会上、在人群里混,人群本质上是一个丛林社会,相互利用、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一颗脆弱高傲的心灵在人堆儿里是很难混得开的。所以这样一个C就必然导致“穷”这个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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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18 如果这个解读是对的,那么A和B,“穷”和“工”之间是没有因果关系的,两者之间只是一种相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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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20 我们举这个“穷而后工”的例子是想说明,我们看到的大量经济现象和很多的社会现象,如果仅对它们进行统计手段的处理,只能得到相关关系。要想获得对世界的洞察,并以这样的洞察为基础,获得对世界的比较稳定可靠的预测能力,我们就必须探索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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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22 但是从相关关系跨越到因果关系,这条沟有多宽呢?这本质上要排除C的存在,或者说认为C不存在。而“C是不存在的”,这一命题可能是无法证伪的,至少在绝大多数时候很难,除非是受控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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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24 九、“上帝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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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26 如果我们再回到哲学层面上,除了前面讨论的形式逻辑、实证精神、因果关系与相关关系外,可能还需要对研究再施加一些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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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28 科学哲学20世纪最重要的发展之一是:命题在原则上必须是可以证伪的,也就是说原则上我们必须能够证明它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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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30 举一个例子,“树叶是绿的”,这个命题在原则上我们能够证明它是错的,方法就是我们找到一片黄色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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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32 在我们找到一片黄色的树叶之前,我们相信这个命题,我们认为它是对的。但是直到我们找到了一片黄色的树叶,马上就能推翻这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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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34 黄色的树叶只要找到,就能够证明“树叶是绿的”这个命题是错的,这就是说在原则上这个命题是可以证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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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36 但是,有一些命题是无法证伪的,比如说,“上帝是存在的”。这个命题你无法证明它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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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500538 英国一个很著名的天文学家对公众演讲,介绍现代天文学的发展,用望远镜我们看到了多远的世界,最后的结论是“上帝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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