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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思想家,尼采的力量给我带来了更多的惊喜:他琢磨出了反脆弱性。虽然许多人都(错误地)将“创造性破坏”的概念归功于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怪不得一些深刻的洞见会出自经济学家),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更博学的人则将其归功于卡尔·马克思,然而,其实是尼采第一个创造出了这个词来形容狄俄尼索斯的,他称其为“创造性破坏”和“破坏性创造”。尼采确实以自己的方式想出了反脆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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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读了两遍尼采的《悲剧的诞生》,第一遍阅读时,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第二次阅读时,在对随机性做出思考后,我突然意识到,尼采还理解某些他在自己的作品中都没有明确指出的东西:知识的增长,或任何事情的发展,都离不开狄俄尼索斯。由于我们有可选择性,到了某些时候我们可以选择的一些事物就会显现出来。换句话说,它可以是随机自由探索的源泉,而阿波罗则是选择过程中的理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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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再把大人物塞内加抬出来,他也提到过酒神与太阳神的特性。他曾在一本著作中将人类的倾向阐述得更为淋漓尽致。如果用神(他称之为“命运”,将它等同于各种成因的相互作用)来表述,他提到了3种象征。首先是葡萄酒酒神黎伯特,它代表喧闹的力量,亦即尼采提到的狄俄尼索斯),赋予生命生生不息的能力;其次是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它代表着力量;再次是墨丘利,它代表(对塞内加同时代的人来说)手工艺、科学和理性(类似于尼采所指的阿波罗的特性)。塞内加的描述比尼采更丰富,他将力量作为另外一个维度纳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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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所说的,早前有各种各样的人都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将“哲学”作为理性主义知识的观点进行了批判,不过这些人的名字你不一定能在资料中找到,因为他们大多被遗忘了,或者很少在资料中被提及。为什么这些人会被忘记呢?由于结构化的学习喜欢贫乏死板、容易传授的天真的理性主义,而不喜欢内涵丰富的经验主义,正如我所说的,那些攻击学术思想的人在历史舞台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声音(我们将看到在医学史上,这一现象是非常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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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比尼采更有才能也更开明的古典学者,他就是19世纪法国的思想家欧内斯特·勒南。勒南除了当时常用的希腊和拉丁语,还懂得希伯来语、阿拉姆语(叙利亚)和阿拉伯语。在对阿威罗伊的抨击中,他表达了一个著名的观点,即从定义上说,逻辑排除了细节,而由于真相只存在于细节中,因此,“在寻找道德和政治科学中的真相时”,逻辑只是“无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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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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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胖子托尼所说,苏格拉底被处死是因为他破坏了在雅典政府眼里无可置疑的东西。事物过于复杂,乃至无法用言语表达,如果什么都要用语言表达出来就磨灭了人性。有人——比如在绿色木材案例中——可能关注的是正确的事情,但我们却不够聪明,没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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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和牺牲成了很好的营销手段,特别是当一个人在面临命运的审判时还能坚持自己的意见时。英雄往往是一个充满知性信心和自尊的人,死亡对他来说微不足道。我们听到有关苏格拉底的叙述都让他以英雄的姿态出现,这大多归功于他的死亡和他以一种哲学的方式献身。但是,仍有一些古典批评者认为,苏格拉底摧毁了社会的基础——那种由长者传递的,我们可能因不够成熟而没有资格质疑的启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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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第2章中提到的罗马思想家老加图,就对苏格拉底极为反感。老加图也像胖子托尼那样实事求是,但他比托尼具有更高的公民意识、使命意识、尊重传统的意识和恪守道德的意识。他也对希腊的事物很反感,这从他对哲学家和医生的反感中就可以看出——正如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可以看到的,这种反感在现代有充分的理由。老加图坚信民主,这使他相信自由和传统规则,害怕暴政,他曾这样评价苏格拉底——普鲁塔克曾引用他的话——“苏格拉底是一个强大的蛊惑者,他想让自己成为国家的主宰,以摧毁习俗,怂恿公民持有与法律和秩序相反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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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读者可以看到,古人是如何看待天真的理性主义的:天真的理性主义削弱而非促进了思想,因此只会带来脆弱性。他们了解,一知半解一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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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古人,其他许多人也在捍卫并邀请我们尊重这种不同的知识。首先是爱尔兰政治家和政治哲学家埃德蒙·伯克,他批驳法国大革命破坏了“长期积淀的集体理性”。他认为,激烈的社会变化可能将我们暴露在不可预见的后果之下,因此他主张在社会体系中进行小规模的试错实验(实际上就是凸性的自由探索),同时对复杂的、传统的启发法保持尊重。此外,还有20世纪的保守主义政治哲学家和历史哲学家迈克尔·奥克肖特,他认为,传统汇总了历史所积淀的集体智慧。持同一思想的还有约瑟夫·德·迈斯特,我们在上文中介绍过他的思想。他是一位说法语的保皇党和反启蒙运动思想家,对革命的弊病大胆直言,并认为人有堕落的本性,必须用独裁手段加以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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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维特根斯坦在现代反脆弱思想家中是数一数二的,他对无法用文字表达的思想有着深刻的洞见。在所有的思想家,他是最了解绿色木材问题的人,他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对用语言表达意思的能力表示过怀疑的人,此外,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圣人,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友谊、财富、名誉,他的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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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会认为,弗里德里希·哈耶克将被归入反脆弱性、反理性主义那一类。他是20世纪反社会规划的哲学家和经济学家,反对的理由是定价系统通过交易揭示了社会中隐含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是社会规划者无法获得的。但是,哈耶克没有意识到,可选择性可以替代社会规划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相信人的智慧,但那只是一种分散的或集体的智慧,他并未认识到可以替代智慧的可选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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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发现,不识字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具体性科学”,这是一种从事物及其替代物的角度来思考他们所在环境的一种全面的思考方法,这种感性方法的质量并不一定比我们的许多科学方法缺乏一致性,相反的,在许多方面它与我们的方法同样丰富,甚至更丰富。同样,这又是绿色木材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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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们要说说当代政治哲学家和散文家约翰·格雷,他反对人类的傲慢,也反对启蒙运动是万能的这种普遍观点,他将某些思想家归为启蒙运动的保守主义思想家。格雷反复说明,我们所说的科学进步可能只是海市蜃楼。当他与我和作家布赖恩·阿普尔亚德共进午餐时,我预先准备了一些想讨论的话题,并提出了自己的主张。让我感到惊喜的是,这是我一生中最有收获的一次午餐。共同的思想让我们三个人心照不宣地在很多理念问题上达成共识,并开始讨论应用的问题——一些世俗的问题,比如如何用贵金属取代我们目前持有的货币,因为贵金属不是政府所拥有的。格雷曾经在哈耶克办公室的隔壁工作,并告诉我哈耶克是相当沉闷的人,他缺乏趣味性——因此缺乏可选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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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人和不愚蠢的人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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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头讨论炼金石。苏格拉底关心的是知识,但胖子托尼不是这样,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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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托尼来说,生活中亟须区别的并非真与假,而是谁是愚蠢的人、谁不是。在托尼的眼中,事情总是相对简单的。在现实生活中,正如我们在塞内加的思想和泰勒斯的赌注中所看到的,风险比知识更重要,决策的影响将超越逻辑。教科书中的“知识”忽略了一个方面,即隐性利益的不对称性,就像平均数的概念一样。关注行动的回报,而不是关注世界的结构(或理解“真”与“假”),已在很大程度上在思想史上被忽略了。这非常糟糕。回报,即你发生了什么(从中获益或受害)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是事件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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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谈论真与假。真正过日子的人谈论报酬、威胁和后果(风险和回报),也就是脆弱性和反脆弱性。有时,哲学家和思想家总是将真理与风险及回报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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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进一步阐释我的观点,真与假(我们所谓的“信仰”)在人类的决策中扮演着糟糕的、辅助性的角色;起主宰作用的是真与假所带来的回报,而这几乎总是不对称的,一个结果会比另一个结果更大,也就是存在积极和消极的不对称性(脆弱性和反脆弱性)。下面,让我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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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性,而非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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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乘客登机前要进行安检,看他们是否携带了武器。我们是不是认为他们是恐怖分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不太可能是恐怖分子(只有极小的概率)。但是,我们还是要对他们进行安检。因为这里存在不对称性。我们感兴趣的是回报和后果,因为如果假定为真(即他们是恐怖分子),那么我们得到的回报将会很大,相比之下,安检的成本很低。你认为核反应堆有可能在明年爆炸吗?当然不会。但是,你的防御工作是为了应对这一假定为真的情况,所以你要投资数百万美元采取额外的安全措施,因为我们在核事件面前是相当脆弱的。再举一个例子:你是否认为随便吃药会伤害你?当然不是。那你会马上服下这些药吗?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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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坐下来,用笔记下过去一周内所有的决定,或者如果可以的话,记下你一生中的所有决定,那么你就会认识到,几乎所有的决定都具有不对称性的收益,一面造成的结果大于另一面。你的决定主要基于脆弱性,而非概率。换句话说,你的决策主要基于脆弱性,而不怎么取决于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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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在现实世界中做决策时,仅判断真/假的不足之处,特别是当涉及概率时。所谓真或假相当于概率的高或低,也即科学家们称为“置信水平”的东西;如果一个结果的置信水平是95%,意味着该结果错误的概率为5%。那么,这个概念当然不适用,因为它忽视了规模的影响,要知道即使是小概率的极端事件也能带来十分糟糕的结果。如果我告诉你,某些结果为真的置信水平是95%,你会非常满意。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这架飞机安全飞行的置信水平为95%,你会作何反应?即使是有99%的置信水平也不行,因为1%的坠机概率也将带来可怕的结果(如今,商用飞机的坠机概率为几十万分之一,而且还在改善,正如我们所见,每一个错误都有助于整体安全性的提高)。因此,再说一遍,概率(即真/假)在现实世界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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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生中可能做了上亿个决定。你计算过所做决定的概率吗?当然,你在赌场中可能会考虑概率,但在其他情况下很少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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