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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博弈可以解答这个问题:人们真的像经济人那样是绝对自私(至少对陌生人如此)的吗?这种博弈被称为“合作博弈”,其中最经典的一个就是著名的“囚徒的困境”(Prisoner’s Dilemma)。在最初的版本中,有两个人因某项罪名被捕,警察会对他们分别进行审问。他们每人都有两种选择:一是坦白罪行,二是保持沉默。如果他们二人都保持沉默,警察只能从轻判处,两个囚徒各坐牢一年。如果他们二人都认罪,就要各坐牢5年。但是,如果一人认罪,一人保持沉默,认罪的人将被无罪释放,另一个人则要坐牢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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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更一般的合作博弈中,有两种策略:一是合作(保持沉默);二是背叛(坦白罪行)。博弈论预测,博弈双方都会选择背叛,因为不管对方如何选择,这都是他们的最佳策略。不过,在我们的实验中,40%~50%的实验对象会选择合作,也就是说,几乎一半的实验对象要么不懂博弈论,要么认为合作才是正确的选择,又或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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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的困境说明了一个很深刻的道理,但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被捕。这种博弈对日常生活有什么启示呢?我们来看一种类似的博弈——“公共产品博弈”。要了解这种博弈的经济学意义,我们还要追溯到伟大的经济学家保罗·萨缪尔森那里,1954年萨缪尔森在一篇三页长的论文中提出了“公共产品”(public good)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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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产品是指,一个人消费这种产品不会导致他人对该产品的消费量减少,同时也不可能阻止其他任何人的消费。烟花表演就是一个经典的例子。萨缪尔森证明,在市场经济中会出现公共产品供应不足,因为它们是可以免费消费的,所以没有人会为此付费。在此后的很多年里,经济学家一直认为,如果政府不干预,不在提供公共产品时征税,让每个人都负担一部分费用,公共产品问题将无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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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环顾四周,我们随时都会看到反例。有些人会捐款给慈善机构,有些人会清扫露营场所,更神奇的是,大多数城市的养狗者在遛狗时都会带一个塑料袋,用来装狗的排泄物,至少在美国如此。(虽然有些地方颁布了相关法律来推行这种规范,但几乎很少强制人们遵守。)换句话说,有些人即使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选择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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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都利用下面这种简单的博弈实验研究过这个问题,但他们使用的变量不同。假设我们邀请10个陌生人到实验室中,给他们每人5张面额为一美元的纸币。每位实验对象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将其中的多少钱捐助给“公共产品”,然后悄悄地把钱装在一个空信封里。该博弈实验的规则是,实验对象放在信封中的钱会加倍,然后由实验者平均分给所有实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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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共产品博弈中,经济人的理性而自私的策略是一分钱也不捐。假设布伦丹(Brendan)决定捐一美元,实验人员会将金额增加一倍,变为两美元,然后平均分配给10位实验对象,那么,布伦丹这次的捐款所得将是20美分。所以,每捐1美元,布伦丹都会损失80美分。当然,其他实验对象会很喜欢布伦丹的匿名捐赠,因为他们每人都可以得到20美分。但是,他们不会因此感谢布伦丹,因为捐赠是匿名的。根据萨缪尔森的逻辑,经济学理论会预测没有人愿意捐出一分钱。请注意,如果所有人都像经济人那样自私而理性,他们手中最后的金额将只是捐出全部钱财后所得的一半。因为如果每个人都捐5美元,捐款金额会翻倍,那么每个人将得到10美元。著名经济学家、哲学家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把这些在公共产品博弈中总是一毛不拔的人称为“理性的蠢人”,因为他们只是盲目地关注自己的物质利益。“一个纯粹的经济人实际上相当于一个社会白痴,经济学理论中充斥着这种理性的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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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没有人会在公共产品博弈中选择合作”这一标准的经济学预测也是错误的。平均来说,人们会将一半的金钱捐出以作公共产品。还有一个公共产品问题:即使人们都同意合作,公共产品的供应量还是会低于人们的需求,但供给不足的程度大约是经济学模型所预测的一半——这是一个重要的附加条件。当这种博弈实验的参与者是经济学专业的研究生时,他们捐出的钱仅为总金额的20%。基于这个结果,社会学家杰拉尔德·马韦尔(Gerald Marwell)和露丝·埃姆斯(Ruth Ames)写了一篇论文,名为“搭顺风车的经济学家,还会有其他人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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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马韦尔和埃姆斯提出的这个问题,经济学家可以巧妙地用“有经验的参与者”来回答。公共产品实验有一个显著的发现:如果实验对象反复参与这种博弈实验,其合作率会逐渐从50%降到接近于零。首次发现这一结果时,有些经济学家表示,一开始合作率高的原因在于,实验对象对实验还有些困惑。当反复参与博弈时,通过学习他们可以发现理性而自私的策略才是最佳选择。1999年,实验经济学家詹姆斯·安德烈奥尼(James Andreoni)用一种绝妙的方法验证了这一说法。实验人员将实验对象每5人分为一组,当实验对象按照要求完成了10局博弈并看到合作率下降后,实验人员告诉他们还要再进行10局博弈。你认为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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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们已经明白自私才是正确的选择,那么当第二轮博弈开始时,合作率就应该保持在第一轮结束时的低水平,但事实并非如此。在第二轮博弈的第一局,合作率再次恢复到第一轮第一局的水平。所以,重复参与公共产品博弈并不会把人们教成蠢人,而是会让他们认为自己的对手都是些蠢人,没有人喜欢扮演笨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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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恩斯特·费尔(Ernst Fehr)及其同事做了进一步的研究,结果与安德烈奥尼的发现一致。大部分人都属于有条件的合作者,也就是说,只在有足够多的人选择合作时他们才愿意合作。博弈开始时,在不知道别人是否会合作的情况下,人们先假设别人会合作,但是如果合作率较低,这些有条件的合作者就会变成搭便车的人。然而,如果参与博弈的人有机会惩罚不合作的人,那么在重复进行博弈时也可以维持较高的合作率。正如前文的惩罚博弈实验所示,人们宁愿损失一部分钱财,也要给那些行事不公平的人一点儿教训。这种惩罚意愿可以警示潜在的搭便车者,从而保持稳定的合作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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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温哥华几年后,我和心理学家罗宾·道斯(Robyn Dawes)合写了一篇有关合作的论文。在文章结尾部分,我们用路边摊做了个类比——就是在伊萨卡的乡村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路边摊。农民会在自己的农场前面摆张桌子,上面放些待售的农产品,旁边还会放一个盒子,盒子上的投币口很窄小,钱放进去就拿不出来了。另外,盒子是被钉在桌子上的。我当时和现在都认为,采用这种方式卖东西的农民其实对人性很了解。当然,会有很多诚实的人(尤其在小城镇)为农民摆卖的新鲜玉米或大黄支付足够的钱,但是农民也知道,如果把钱放在敞口的盒子中,肯定有人会把钱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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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看待人性时需要抱持和农民一样细致入微的态度。并非所有人都在搭便车,但如果你不当心,总有些人会把手伸向你的腰包。我拍了一张路边摊的照片挂在我的办公室里,用来时刻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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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关于世界的思考,从个人到商业和社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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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关于世界的思考,从个人到商业和社会 第16章 从代币实验到马克杯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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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温哥华的那一年,经济学家阿尔文·罗思在匹兹堡大学组织了一次会议,目的是研讨一些论文的初稿,这些论文随后会发表在《经济学的实验室实验:6种观点》(Laboratory Experimentation in Economics: Six Points of View)一书中。论文的作者都是实验经济学领域的重要人物,包括弗农·史密斯和查尔斯·普洛特,当然还有偏爱实验方法的罗思本人。我和卡尼曼代表经济学领域的一个新分支——行为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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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和卡尼曼而言,最有趣的讨论就是关于我挚爱的禀赋效应。史密斯和普洛特提出,我们并没有令人信服的实验性证据来证明这种效应。我在论文中用到的证据来自杰克·尼奇及其澳大利亚籍拍档约翰·辛登(John Sinden)的一篇论文。他们的实验十分简单:随机选取一半实验对象,给他们每人三美元;另一半实验对象得到的是彩票,中奖后会得到50美元现金或70美元的图书代金券,可以在当地书店使用。随后,实验对象们又参与了一些其他任务,然后他们面临一个选择。实验人员告诉那些没有得到彩票的人可以用三美元买一张彩票,同时告诉拥有彩票的人,他们可以以三美元的价格卖掉手中的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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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实验人员问两组实验对象的问题是一样的:“你愿意要彩票,还是三美元?”根据经济学理论,实验对象最初拿到钱还是彩票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们认为彩票的价值超过三美元,那么他们最后应该选择彩票;如果他们认为彩票的价值不到三美元,那么他们最后应该选择金钱。实验结果显然推翻了这一预测。在一开始就得到彩票的实验对象中,有82%的人决定继续保留彩票,而一开始就得到钱的人,其中只有38%的人想用三美元买一张彩票。也就是说,人们更可能继续保留原有的东西,而不愿与人交换,即使最初的分配是随机的,结果也是如此。这一实验结果十分令人信服,并且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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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和普洛特的批评就包含在本书第6章提到的各种挑战中。第一,他们认为实验对象可能没有弄清楚情况,而且在实验中应该给实验对象学习的机会。第二,他们用“看不见的挥舞的手”辩称,如果实验对象在现实的市场中做决策,即在买卖双方进行交易、价格可以浮动的情况下做决策,尼奇和辛登在实验中观察到的奇怪行为就会消失。我和卡尼曼带着一项任务回到温哥华:设计一个实验,让史密斯和普洛特相信禀赋效应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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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因为最初的实验是尼奇设计的,他还和我们一起研究了公平问题,所以我们三人便一起开始设计新实验。与史密斯和普洛特的讨论还让我们意识到,如果禀赋效应真实存在,那么市场上的交易量将会减少。最初拥有某种东西的人往往会选择继续保留,而那些没有这种东西的人也不那么渴望拥有它。我们想设计一个实验,来验证我们的这一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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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基本想法是,在尼奇实验的基础上加入市场元素。为了让我们的研究无懈可击,我们必须证明,实验结果并不是我们运用某种特定实验方法得到的特殊结果。我们决定借用史密斯钟爱的实验方法,即诱导价值法。正如第5章所提到的,史密斯在他早期的很多实验中都采用了这种方法,以证明市场如何能运行良好。我们回忆一下这种方法,实验对象在实验中进行代币交易,而这些代币在实验室之外没有任何价值。实验人员告诉每位实验对象其手中代币的价值,如果实验结束后实验对象拥有代币,就可以兑换现金。实验人员告诉塞思(Seth),如果实验结束时他有一个代币,就可以向实验人员兑换2.25美元,而实验人员告诉凯文(Kevin),他在实验结束后可以用一个代币兑换3.75美元。我们之所以采用这种方法,是因为我们认为,对任何人而言,一个代币的禀赋效应与一张20美元纸币的禀赋效应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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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显示了市场是如何运作的。假设我们有12位实验对象,我们随机给他们分配了诱导值,从25美分到5.75美元不等。然后,我们将实验对象排成一行,诱导值最高的实验对象在最左边,诱导值最低的在最右边,依次排列,正如小组A所示。我们随机分配6个代币给实验对象,正如小组B所示。这时,我们让实验对象回答一系列简单的问题,让市场运作起来。拥有一个代币的实验对象会拿到一张表格,如下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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