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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1993—2010年,16个欧洲国家的工作两极化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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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M. Goos, A. Manning, and A. Salomons, 2014, “Explaining Job Polarization: Routine-Biased Technological Change and Offshoring”,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4 (8): 25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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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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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发明“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这样的术语是为了描述工业革命带来的深远变化。但到最近,这些词越来越成问题了。奥巴马总统第一次发表国情咨文时十次提到了“中产阶级”。相比之下,他只提过一次“工人阶级”,他称呼副总统约瑟夫·拜登为“从斯克兰顿来的工人阶级小孩”。 26 工业领域工作机会的消失意味着可被视作工人阶级的公民变得更少了。大部分受过高中教育的成年人不再去工厂工作了。没有了一个供年轻男女们进入的稳定的工人阶级群体。因此,这个词成了人们避免使用的贬义词。“中产阶级”现在则被用来指在非常富有和非常贫穷的人群之外的几乎每个人。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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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认为的“中产阶级”总是一个具有弹性的概念。在典型的工业化期间,它主要指工商业资产阶级。但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中产阶级的范围扩大到了与工人阶级合并的程度。到了20世纪中期,焊接机操作员和其他蓝领工人的工作开始变得相对稳定且高薪。战后黄金年代工人阶级的处境与一个世纪前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描述的大不相同,前者能够过上中产阶级生活。然而在机器人主导的世界,这些“蓝领贵族”的工作机会减少了。除了一些罕见的例外,只有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中产阶级。赖克的符号分析师和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他们从事的所有工作几乎都需要大学学位。随着文员和蓝领工作从收入分配的中低层里消失,教育程度不超过高中的年轻人的就业前景与从高中辍学的人(而非上过大学的人)的就业前景更相似。因此,社会学家们主要用〔是否接受〕大学教育而非职业作为衡量80后的公民阶层的一个指标。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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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文献表明,教育强化了在新经济中发迹的那些人与受教育程度更低的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当我们看工人们如何适应自动化时,这种模式变得更加明显了。那些具有分析型技能的人已经获得了不断增长的高薪工作,缺乏有价值技能的人则只能竞争那些非技术型的服务性工作,工资也越来越低。在战后的那些年,失业的流水线工人仍能找到需要类似技能的其他常规工作。但自从计算机革命以来,那些曾从事常规工作但后来失业的美国人找到新的常规工作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29 尤其是对于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生产工人来说,工作选择变得更少,这导致了他们在低技能工作上的连锁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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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随着机器操作员工作的枯竭,新的高技能型工作被创造了出来,因为需要程序员来设计数控机床。1985年第一次自动化浪潮席卷美国的汽车工厂时,《华尔街日报》刊载了劳伦斯·麦克祖加(Lawrence Maczuga)的故事。他当时37岁,在福特汽车公司位于密歇根州利沃尼亚的变速器工厂操作机器,并一直在夜校学习且获得了计算机科学学位。被自动化取代后,他放弃了流水线上的半技术性工作,转而去做制造部技术员——这是工厂里的“超级工作”之一。有一段时间,他考虑过放弃福特公司的工作去做一名程序员,但当福特公司公布计算机化生产的新计划之后,他接受了他的新角色。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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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麦克祖加的情况是特例而非普遍情况。很少有手工工人能获得计算机科学学位或接受大学教育。因此,当自动化使得对常规工作技能和体力的需求降低时,蓝领工人们发现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弱势了。事实上,经济学家马蒂亚斯·科尔特斯(Matias Cortes)、尼尔·杰莫维奇(Nir Jaimovich)和亨利·西乌(Henry Siu)发现,没有受过大学教育的壮年男性是常规工作机会减少的主要受害者。其中很多人通过从事低收入的服务工作进行调整,这些工作包括准备食物的员工、园丁和安保人员。随着常规工作的减少,没有技能的男性更可能遭受压力甚至退出劳动力市场,而非发展得更好。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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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化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包括工资的下降,还包括劳动力市场失业情况的增加。几十年来,25—54岁的壮年男性早上不出门上班的比例一直在稳步上升(图13)。尽管经济学家们仍在争辩供求两因素在解释男性劳动力和劳动力市场脱节当中的相对重要性,但近年来人们逐渐形成了共识,即需求因素应该得到更多的重视。在整个20世纪,福利计划、配偶就业和不断改变的社会规范都对某些男性做出不去工作的决定产生了影响(另见图7)。但自2000年以来,失业现象的增加大部分似乎是非自愿的。经济学家凯瑟琳·亚伯拉罕(Katharine Abraham)和梅利莎·卡尼(Melissa Kearney)最近开始回顾我们所知的男性失业的原因,她们发现贸易和机器人是千禧年以来25—54岁男性越来越少参加工作的主要原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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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1976—2016年,按受教育程度划分的劳动力(25—54岁)参与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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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1963–91: Current Population Survey data from D. Acemoglu and D. H. Autor, 2011, “Skills, Tasks and Technologies: Implications for Employment and Earnings”, in Handbook of Labor Economics, ed. David Card and Orley Ashenfelter, 4
:1043–171 (Amsterdam: Elsevier). 1992–2017: author’s analysis using data from S. Ruggles et al., 2018, IPUMS USA, version 8.0 (dataset), https://usa.ipums.org/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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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情况则大不相同。众所周知,在21世纪头10年里更多文职工作被计算机取代,“粉领”劳动力的快速发展时期便结束了(图13)。就在几十年前,如果一个人打电话给美国铁路公司预订火车票,他会听到一位女士接听电话。但如今,他只会听到一个录音:“你好,我是美国铁路公司的自动化代理人朱莉。”神经科学研究表明,女性在互动和社交情境中表现更好。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与此一致,在互动性日益增强的工作世界,女性比男性适应得更好。 33 她们中的许多人上升到专业和管理岗位上去了,而不是被推回到传统的由女性主导的低薪服务业工作中。女性获得大学学位的可能性也比男性更大,因此她们的技能也更适合计算机时代。事实上,当男性发现他们越来越有可能被计算机控制的机器取代时,女性却更有可能正在工作中使用电脑。 34 职业女性比例的上升和男性主导的蓝领工作的减少,已经使许多女性在职业发展方面超过了男性。当然,女性要想在薪资上超过男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情况已经开始变化了。美国30岁及以下的女性已经比男性具备更高的收入能力——三个最大的都市区除外,那里是技术型男性聚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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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个过程已持续了数十年,但随着多用途机器人之类的新技术的登场,它在最近几年开始加速。这些机器人是自动化控制的,不需要人类操作员。它们可以被再编程以完成焊接、组装或打包等各种制造任务。因此,我们应该把它们和那些单用途机器人以及其他为特定目的而制作的、由计算机控制的机床加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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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由于研究单用途机器人的系统数据仍然很少,因此对技术在男性失业率的上升中扮演角色的分析都局限于多用途机器人。不过即便这意味着我们低估了机器人在经济中的普及程度,这种数据仍能提供有益信息。达龙·阿西默格鲁和帕斯夸尔·雷斯特雷波预计,在美国经济中每个多用途机器人取代了大约3.3个工作岗位。汽车制造、电子器件、金属制造、化工等行业实现了高度机器人化,这些行业中的蓝领工人感受到的自动化力量自然最为强烈。但只要哪个行业采用了机器人,这个行业的几乎所有岗位职员的工资和就业机会就都遭受了损失。毫不意外,在那些没有大学学历的工人中,这种情况更为明显。男性发现自己的工作被机器人取代的可能性是女性的两倍。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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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预计对应的时间集中在1993—2007年。然而,国际机器人联合会统计的多用途机器人使用数据表明,经济衰退后的美国工业仍继续更广泛地使用机器人:在2008—2016年,投入使用的机器人数量增长了近50%。但反过来,机器人取代工人所造成的影响当然可能已经被其他技术抵消了。如上所述,计算机同样为劳动者带来了新任务,增强了工人的技能。但即便如此,仍有强有力的证据表明,从整体来看最近这些年更多的是取代工人的技术变革。正如我们在图10所看到的,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未受大学教育的男性实际工资一直在下降。当然,这可能也反映了其他的某些持续性因素的影响,比如有些工作被转移到了海外。但更多直接证据表明,技术变革正不断地往取代劳动力的方面发展。2018年,在经合组织(OECD)18个成员国的一项重要研究中,经济学家戴维·奥托尔和安娜·萨洛蒙斯(Anna Salomons)发现,不论是以生产率收益、专利流量还是多用途机器人的应用来衡量自动化,结果都表明自动化使得劳动力在国民收入中的份额降低了。他们认为,20世纪80年代计算机越来越流行后,技术进步才变成取代型。在21世纪头10年,技术进步给劳动占收入的比例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来越明显。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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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式停顿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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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动化时代也不是没有与之平行的时期。我们在第五章了解到了工业革命是如何造成中等收入工作机会的中空化,给工人的工资带来下行压力,促进不平等现象的激增的。典型工业化时期的主要特征是出现了恩格斯式停顿,当时机械化工厂取代了家庭体系,虽然英国经济飞速发展,但许多人的经济前景变得更差了。工业革命期间,产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但增长带来的收益并没有惠及大多数人。每个工人的产量增速比平均周薪增速快3倍多。随着中等收入工匠工作机会的减少,利润率翻番的工业家们将工业革命的好处收入囊中。在恩格斯观察的时代,他的“工业家靠工人的痛苦来致富”这一论断基本属实。恩格斯式停顿直到1840年左右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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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生活在今天,他会就计算机时代写些什么呢?西方工业国家的工作条件显然与“黑暗、地狱般的工厂”没什么共同点,但人均产量和人均工资的发展轨迹与工业革命时看起来非常相似。1979年以来,美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速比时薪的增速快8倍。 37 尽管美国经济的生产率更高了,但实际工资停滞不前,更多人失业,以致劳动在收入中占的份额有所下降。公司利润在国民收入中占比更高,工人们的收入占比则降至最低。官方统计的劳动补偿标准包括首席执行官们和音乐、运动、媒体行业的超级明星们的薪资,这就意味着普通工人的收入比例甚至会进一步下降。与典型工业革命时期的情况一样,增长带来的收益从收入分配的底层转移到了顶层,从劳动者那里转移到了资本所有者那里。在战后那些年里,劳动在收入中所占的份额在64%左右浮动;但20世纪80年代后,它开始稳步下降,并在近年降至大萧条后的战后最低水平——58%左右。 38 这种情况和图9描述的趋势一致,我们从图9看到,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劳动生产率和工人工资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而且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美国。比如,经济学家劳卡斯·卡拉巴卜尼斯(Loukas Karabarbounis)和布伦特·奈曼(Brent Neiman)就认为,20世纪80年代后,由于计算机变得更便宜,劳动在收入中所占的份额在绝大多数国家都急剧下降了。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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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利润的增长和劳动份额的下降都与中等收入的常规工作(比如机器操作员、簿记员和抵押保险商)实现自动化以及劳动力转岗至低收入的服务岗位(比如看门人、服务员和接待员)有关。201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一份报告表明,“在发达经济体中,通过投资品相对价格的长期变化来衡量的技术进步,与工作程式化的初步显露一起,一直是劳动收入所占份额下降的最大原因”。 40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现,与劳动力市场的中空化一致,随着计算机控制的机器取代中产阶级的工作,中等技能工人的劳动力份额的降幅尤其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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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尼系数的长期趋势也反映了技术变化的面貌(图14)。正如布兰科·米兰诺维奇所说,“这次革命(计算机革命)和19世纪初的工业革命一样,都加剧了收入的不平等”。 41 在这两个时期,不仅利润占收入的份额达到了历史新高,普通人的工资也停滞不前。如上所述,这两个时期的技术都取代了中等收入的工人。在计算机时代,不平等的加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技术极大奖励了那些具有更高技能的符号分析师,提高了资本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份额。与此同时,随着中等收入的常规工作被碾碎,非技术型的劳动者向低薪服务型岗位转移,使得工资差距进一步扩大。同样地,工业革命时期的技术变革将人们从中等收入的家庭工业中推了出来。它对许多工匠不利,但它在工厂创造了许多低收入的生产工作,同时也为白领们提供了高薪技术型生产管理工作。事实上,经济学家劳伦斯·卡茨和罗伯特·玛尔戈指出,如今计算机给劳动力市场带来的影响和19世纪机械化工厂的普及带来的影响比较相似。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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