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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为何创造复杂产品的能力有地域性差异开始讨论, 并指出这个差异说明了制造复杂产品的艰难。接着我们探讨是什么让制造复杂产品困难重重,我们注意到是制造这些产品所需的知识技术难以累积造成的。个人层面上,学习的经验性和社会性减慢了知识技术的累积。9更重要的,这个性质把一个人能累积的知识技术限制在了人比中。“人比”是一个量子化的极限,因为它代表了一个知识技术被细分的基本单位。“人比”表明了大量知识技术的累积受制于社会、经验式学习的个体局限性,以及我们把大量知识技术切割再分配到个体网络中的需求所带来的总体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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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学习的社会性和经验性并不意味着基因与我们累积知识的能力无关(即使在最好的社会背景下我们也很难教会金鱼弹钢琴)。对同卵双胞胎和异卵双胞胎的研究已将基因和一些行为特征联系了起来。10其中包括我们能自然联想到的一些特征,例如个人对政党的偏好,参与政治的可能性。11个人音乐能力的高低是另一个不仅受技术积累,还受基因组成影响的例子。近年来,对于同卵和异卵双胞胎的实验已经证明了基因能帮助我们解释音乐能力的高低:一方面基因能影响一个人练习乐器的意愿,另一方面它能影响我们所谓的音乐天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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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能调节个人学习能力的事实并不影响我们故事的核心,因为在大多数群体中,庞大基因多样性能保证民族、国家和宗教之间的差异无法被基因因素所解释。莫扎特的天才,即便与基因有关,也并不能说明所有的奥地利人都有音乐天分,或者没有奥地利人是音乐盲。所以,个体间的基因差别不能被用来曲解国与国之间的能力和力量差别,一个国家巨大人口中的基因差异会有相互抵消的趋势。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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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这个概念的美妙之处在于,它忽略了种种限制知识技术积累的因素的背后本质,只关注“个人的积累是有限的”这一事实。当我们接受了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就得接受,只有通过汇集一批小于“人比”14的信息才能获得大量知识技术。最终,无论是什么因素导致的分块聚积,这样的分块都会让知识技术的积累变得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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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人比”的局限是迫使我们分割知识技术并且限制我们积累其能力的唯一基本临界值吗?或是当知识技术远超一“人比”时,就会出现其他临界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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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今的现实是由远远大于一人比的知识技术构成的。所以,接下来我们会探索支撑着超过一人比限制值的知识技术的,甚至大于公司积累能力的结构。这会帮助我们理解,我们的知识技术是如何同时被个人和人们组成的网络所分割的。理解量子化给知识积累带来的困境,会帮助我们理解为何我们生产复杂产品的能力只局限在几个地方,进而帮助我们理解各个国家在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本质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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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长的本质:秩序的进化,从原子到经济 第七章 有偿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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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公司的胭脂河工厂被普遍认为是工业化的巅峰体现。胭脂河工厂在1927年竣工时,拥有93栋建筑和1 600万平方英尺[7]的工厂区域。这大概是纽约中央公园面积的一半!胭脂河工厂能容纳超过10万的工人,它能做到在生产链的一端送进铁矿的同时,在另一端输出成品车。可以说,它是将“人比”概念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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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什么胭脂河工厂会如此巨大?经典的答案是用规模效应和劳动分工来解释的。规模效应是指每个产品的成本,随着我们制造产品的数量上升而减少。简单来说,就是为一个人和一家五口做饭的区别。为五个人做饭并不等于五倍于给一个人做饭所花的心血和原料。另一方面,亚当·斯密的劳动分工也是可以帮助解释规模效应的机制之一。分工是指与其让每个工人负责一个别针或一辆车的全程制造,倒不如让他专注于制造一个小部件,这样反而更有效率。但分工只有在项目足够庞大时才能体现出价值。比如,我们不需要为一个别针而分工,在制造成千上万个别针或者汽车时才需要。于此,劳动分工和规模效应就能解释为什么福特想要一个胭脂河工厂这样巨大的工厂。但它们不能解释为什么这种规模的工业中心是为制造车辆而诞生的,而非别针。为了解释别针和汽车工厂大小的区别,我们需要引入另一个假设——知识技术量子化。这个假设告诉我们,比起造别针,造车辆需要更大的知识技术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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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绝不是指一个汽车厂需要与工厂工人人数或者任务数量相等的“人比”,相反,我们可以说,一个汽车工厂工人的数量是制造车辆所需的人比的宽松上限。亨利·福特将福特T型车的生产分解成了很多越来越小的任务——准确来说是7 882个。1制造一辆T型车的任务数量要大于制造一个别针的任务数,但这不意味着制造一辆T型车需要7 882“人比”的知识技术。简单解释来说,7 882“人比”的知识技术是把一辆车从原料,比如铁、大豆、橡胶和想象力,变为成品车这一生产过程中所需知识技术量的宽松上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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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胭脂河工厂制造汽车的任务数量当作所需“人比”量的上限是因为有些任务非常简单,一个人就能精通好几项。此外,许多任务相互关联,为一项任务累积的知识技术可以被应用到其他任务中去。用音乐家的例子,我们可以说,会玩吉他的人学弹尤克里里就会更容易。所以,要想正确计算一个网络中的人比数量,就应该减去各个个体掌握的知识的重叠部分。给车安装前灯和尾灯是两个不同的任务,但执行这两个工作不需要双倍的知识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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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因素也会影响生产网络的大小。“人比”理论表明,更多的知识技术需要更大的网络来储存,但它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的世界没有充斥着比胭脂河工厂还要大十几二十倍的超级工厂。自福特引入T型车后,产品的复杂程度难道不是与日俱增吗?胭脂河工厂这样的超级工厂的有限扩张,意味着其间存在着一种限制公司网络扩大的机制,这种机制使得我们倾向于把生产分解到企业网络中去。这也表明了第二个量子极限的存在:我们称其为“企业比”。它和“人比”相似,不过它是指知识技术在企业而非人群中的分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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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公司大小的因素——暗指第二个量子极限——已经在交易成本理论或新制度经济学这一学术领域中被广泛讨论过了。此外,限制人类组织——不单是企业——的大小的因素也被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和研究社会成本与社交关系网的经济学家广泛研究过了。我会在这一章中回顾一些新制度经济学的要点,并把关于社会资本理论的讨论留到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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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成本理论,或者叫新制度经济学,是一个研究交易成本和人类发展出的管理交易机构的经济学分支。简单地说,它研究的是经济活动的成本和人们组织管理商业活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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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成本理论可以追溯到1937年罗纳德·科斯发表的《企业的性质》这一论文。4当时还是一个年轻学者的科斯意识到,那个年代盛行的对经济的描述忽视了一个对他来说显而易见的问题:交易是有成本的。作为伦敦经济学院的学生,科斯参加了一个由新晋商业教授阿诺德·普兰特组织的研讨会。5在那里科斯听到了一个与其常识相悖,并会伴随他一生的对经济的描述。以下是阿瑟·索尔特爵士的原话:“正常的经济系统会自己管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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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爱因斯坦的话,我们可以说科斯认为索尔特对经济的描述不是简洁,而是简单得过分了。6在他1937年里程碑式的论文中,科斯指出,经济中的许多规划并非被价格系统调节,而是发生在企业内部。他还指出,其对经济的描述忽视了一些显而易见的方面,比如员工从企业的一个部门调到另一个部门并不是对价格系统做出的反应,而是对经理命令的反应,否则,起草和执行合同就会有太多不便。科斯表示经济交易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经济并不像他的同事设想的那样有流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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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认为,经济并不是由流动、毫无阻力的市场交易构成,而是一片有意识的力量组成的岛屿,彼此隔离,也与价格机制的波动相隔离。科斯强调,企业是有阶级的,企业员工的交往常常带有政治意味。所以科斯认为,雇用一个员工是一个让人做尚不明确的任务的合同,因为在员工被雇用时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会干什么。科斯把他大部分的学术生涯倾注在了解释这些岛屿力量的存在和界限上。他的回答就成为企业交易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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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斯对企业界限的解释聪明而简洁。它是基于经济交易代价很高,并非像价格机制的支持者想的那样有流动性这一想法。通常,市场交易需要面对协商、起草合同、建立审查、解决争端等一系列问题。这些交易的成本能帮助我们理解企业的界限。据科斯所言,要想理解这些集中谋划的岛屿,也就是企业,一种凑合的方法便是寻找企业内部交易成本与市场交易成本相等的交点。当外部交易的成本比内部交易成本低,企业便不再壮大,因为从市场买东西就会比他们自己生产更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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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展示的是极简版本的科斯理论,这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理解存在着限制像企业这样大小的网络的基本力。因此,这些网络能积累的知识技术是有限的。7此外,它还告诉我们联系和网络的主要关系是:联系越便捷,网络越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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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公司的有限大小告诉我们,要分享比我们能形成的网络更庞大的知识,则需要公司与公司间形成网络。所以,科斯也帮我们解释了为什么像胭脂河工厂这样的工厂没有遍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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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电脑便是一个公司网络,而非某一个公司的结晶。即便个人电脑有着识别度高的品牌,一个成品电脑的不同部件还是由不同的公司设计生产的。即便是在加利福尼亚州设计的苹果电脑,也有部件(比如显示屏)是由其他生产商设计生产的,其中包括苹果公司的宿敌:三星。8事实上,史蒂夫·乔布斯回到苹果不久后便将设备的生产外包,使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着来自其他企业的技术。9东芝发明的一个小型硬盘驱动器让iPod(苹果便携式多功能数字媒体播放器)的出现成为可能。大猩猩玻璃屏幕是纽约州北部的一个玻璃制造商——康宁公司的点子。苹果公司产品的情况在其他现代产品中也成立。事实上,不管你的电脑品牌是什么,它都可能是格式化电子产品的集合:英特尔或者AMD的芯片驱动;昆腾、三星、希捷或富士通制造的硬盘;金士顿、海盗船或必恩威做的存储器;以及一个D-Link、TP-Link或Netgear做的网卡。这些品牌和公司可能都不是在你的电脑上印上标识的企业。这便意味着电脑是由一个公司网络而非单个公司制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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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台电脑中包含的公司网络比我们目前为止描述的还要大。一些电脑和它们的操作系统是一个品牌(比如Mac),而使电脑有趣实用的应用则来自另一些品牌,这些制作应用的公司范围极广,从Adobe这样的大公司到制作了像《手指画线》、《机械迷城》、《粘粘世界》这些精良游戏的小型独立游戏工作室都有。10最后,我们中的大多数用电脑上网,所以最终这些应用和软件变成了访问如脸谱或者推特此类社交网络、在《纽约时报》上读文章,或者玩大型多人网游(如《魔兽世界》)的前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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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世界上最复杂产品所需的知识量之大和各个公司有限的知识技术容量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打破了“公司比”的限制和为什么需要公司网络来制造复杂产品。然而,它们没告诉我们在我们越过“公司比”这一临界值后,积累知识技术的过程是否会变得愈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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