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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1970~2010年最严重的泡沫当属日本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的泡沫(见图5.3)。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私人财富价值从初期的略高于4年的国民收入膨胀到80年代末的近7年。显然,这样急剧的大幅增长部分源自人为因素。随即,私人资本价值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急剧下跌,90年代中期以后稳定在约相当于6年的国民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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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并不想赘述发达国家自1970年以来形成和破裂的多次房地产和股票市场泡沫的历史,也不想对未来可能的泡沫进行预测,我对此完全不擅长。但请注意:意大利的房地产市场在1994~1995年出现泡沫破裂后的快速回调,此外互联网投机泡沫在2000~2001年走向破裂,导致美国和英国的资本/收入比急速下挫(虽然不像10年前的日本那样剧烈)。还有,美国的房地产和股市此后出现繁荣,一直持续到2007年,随即发生2008~2009年的深度下跌。在两年时间内,美国的私人财富从相当于5年的国民收入降至4年,降幅几乎与日本在1991~1992年相当。不过在其他国家(尤其是欧洲),调整过程更为温和甚至根本不存在。例如在英国、法国和意大利,资产(特别是房地产)价格在2008年很快就趋向稳定,并且在2009~2010年再度回升,到21世纪头10年早期,其私人财富已回到2007年的水平,甚至可能略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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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需要重点强调的是,虽然资产价格在短期存在这些不规则和不可预测的变动,并且变动幅度在最近数十年似乎有所扩大(后文将会看到,这可能与资本/收入比的潜在提高有关),但长期趋势在1970~2010年依然在所有发达国家发挥作用(见图5.3)。在20世纪70年代初期,私人财富的总量(减去负债后)在各个大洲的所有发达国家约为2~3.5年的国民收入。[6]而40年后的2010年,所有样本国家的私人财富总量都达到4~7年的国民收入。[7]总体的变迁趋势很清楚:在把泡沫因素排除以后,我们看到的是1970年以来私人财富在发达国家强劲回归,或者说,出现了新型的承袭制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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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结构性变化可以用三类因素来解释,它们相互补充和强化,使得振幅非常显著。长期来看,最重要的因素是增长率放缓(特别是人口增长率),再加上高储蓄率的影响,会自动导致长期资本/收入比的结构性提高——这是第二定律的必然作用。这个机制在很长时期内是决定性的力量。但不容忽视的是,过去数十年还有其他两个因素大大强化了它的影响:首先,20世纪70~80年代的渐进式私有化以及将公共财富转移到私人手中的过程;其次,影响房地产和股票价格的长期赶超现象也在20世纪80~90年代加速,与战后初期相比,当时的总体政治气氛对私人财富更为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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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破灭之后:低增长,高储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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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讨论第一个机制:增长率放缓加上持续的高储蓄率,通过动态的第二定律发挥作用。表5.1描述了8个最富裕的国家在1970~2010年的平均增长率和私人储蓄率水平。正如本书第二章所述,所有发达国家在过去数十年的人均国民收入增长率(或者与之几乎相同的人均国内产值增长率)是非常接近的。如果在几年时间内进行比较,差距显著,往往会激发国家之间的自豪感或嫉妒心。但如果考察更长时期的平均值,则会发现所有发达国家的增长率实际上相当接近。例如在1970~2010年,8个最富裕国家人均国民收入的年均增长率为1.6%~2.0%,大部分时间为1.7%~1.9%。鉴于现有统计方法(特别是价格指数)的缺陷,我们绝无理由认为这样小的差距具有任何统计上的显著意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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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与各国人口增长率的差距相比,收入增长率的差距非常有限。在1970~2010年,欧洲和日本的年均人口增长率不足0.5%,到1990~2010年则更加趋近于零,日本甚至是负增长,而美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人口增长率为1%~1.5%(见图5.1)。因此,美国和其他两个新大陆国家在1970~2010年的总体增长率显著高于欧洲和日本,前者大约为每年3%甚至更高,而后者仅为2%(在该时期的后半段甚至只有1.5%)。这个差距看似不大,但其影响会在长期大量积累起来,因此事实上是非常显著的。我想在这里强调的新观点是,增长率的这种差异将对资本的长期积累带来巨大影响,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欧洲和日本的资本/收入比结构性地高于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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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5.1 1970~2010年发达国家的增长率和储蓄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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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 国民收入增长率(%) 人口增长率(%) 人均国民收入增长率(%) 私人储蓄率(扣除折旧)(占国民收入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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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 2.8 1.0 1.8 7.7 日本 2.5 0.5 2.0 14.6 德国 2.0 0.2 1.8 12.2 法国 2.2 0.5 1.7 11.1 英国 2.2 0.3 1.9 7.3 意大利 1.9 0.3 1.6 15.0 加拿大 2.8 1.1 1.7 12.1 澳大利亚 3.2 1.4 1.7 9.9 注:不同发达国家的储蓄率和人口增长率有很大差别,人均国民收入增长率的差异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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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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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转向1970~2010年的平均储蓄率,我们再次发现不同国家之间有巨大差别:私人储蓄率通常为国民收入的10%~12%,但在美国和英国仅为7%~8%,而日本和意大利高达14%~15%(见表5.1)。在40年中,这些差距经年累月积累下来导致了很显著的后果。我们还注意到,储蓄最多的往往是那些人口增长停滞、老龄化严重的国家,很自然地为退休和遗赠而存钱。不过,储蓄与人口之间的关系远不是那么系统性地一一对应。上文已提到,人们选择储蓄多少背后可能有很多原因,例如文化背景、对未来的预期以及独特的国家历史等。这些因素发挥作用并不令人奇怪,人们在做生育和移民决策时也一样会受上述因素的影响,而决策结果最终会对人口增长率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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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增长率差异和储蓄率差异结合起来,我们便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不同国家的资本积累会出现如此大的数量差别,以及资本/收入比为什么会在1970年之后急剧提高。一个特别清晰的案例是日本,其年储蓄率接近15%,增长率略高于2%,因此日本长期积累的资本存量达到6~7年的国民收入并不奇怪。这是动态的资本积累第二定律的自然结果。类似的是,储蓄率更高而增长更快的美国,相比之下有着低得多的资本/收入比并不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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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普遍地说,如果将从1970~2010年观察到的储蓄流量推断出来的2010年的私人财富水平(结合1970年观察到的初始财富)同2010年实际观察到的私人财富水平相对比——我们会发现大多数国家的这两个数据非常接近。[9]当然对应关系并不十分完美,反映出其他因素也有显著影响。例如在英国,储蓄流量似乎完全不足以解释私人财富在这段时期的急速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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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先不考虑这个或那个国家的特殊情况,总体而言结果是相当一致的:我们可以利用1970~2010年的储蓄水平(结合初始资本数量)来解释发达国家私人资本积累的主要特征,而无须借助相对资产价格有重大结构性提高的假设。或者说,房地产和股市价格的波动总是在短期甚至中期占主导地位,但长期影响却是中性的,长期起决定作用的通常是资产的数量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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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以日本为典型案例。要想理解日本的资本/收入比在20世纪80年代的大幅提高以及90年代的急剧下跌,很明显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是房地产和股票泡沫的形成及其破灭。但如果我们探讨1970~2010年整个时期的变化过程,就可以明显看到数量效应压倒了价格效应:日本的私人财富从1970年相当于3年的国民收入提高到2010年相当于6年的国民收入,几乎可以完美地用储蓄流来解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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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储蓄的两个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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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完整起见,我需要澄清私人储蓄包含两个部分:个人的直接储蓄(没有在即期消费的那部分家庭可支配收入)以及企业的储蓄(企业的所有者持有,其中既包括企业自身的直接储蓄,也包括借助金融投资的间接储蓄)。企业储蓄来自企业用于再投资的利润(又称为“留存收益”)。在某些国家,企业储蓄能占到整个私人储蓄的一半左右(见表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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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5.2 1970~2010年发达国家的私人储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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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 私人储蓄率(扣除折旧)(占国民收入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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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家庭净储蓄(%) 其中企业净储蓄(净留存收益,%) 美国 7.7 4.6 3.1 日本 14.6 6.8 7.8 德国 12.2 9.4 2.8 法国 11.1 9.0 2.1 英国 7.4 2.8 4.6 意大利 15.0 14.6 0.4 加拿大 12.1 7.2 4.9 澳大利亚 9.9 5.9 3.9 注:私人储蓄中有很大一部分(不同国家有差异)来自企业留存收益(未分配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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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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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忽略企业储蓄的部分,仅考虑严格定义的家庭储蓄,我们可能会以为所有国家的储蓄流都显然不足以支撑私人财富的增长,于是将在很大程度上以相对资产价格(尤其是股票)的结构性提高来解释。这样的结论从会计角度看可能成立,但在经济含义上是错误的:股票价格从长期来看的确会比消费品价格上涨更快,但其原因主要是企业的留存收益使其得以扩大规模和资本,这其实是数量效应而非价格效应。假如留存收益被纳入私人储蓄,表面上的价格效应也将大部分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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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践中,从股东的立场来看,作为红利分配的利润与留存收益相比税负往往更重。因此对资本拥有者来说,只把一部分利润用于红利分配(以满足他们的即期消费需求),而把其余部分用于企业及其分支机构的积累和再投资,更符合其利益。今后还可以卖掉部分股份,以兑现资本收益(其税负通常低于分红)。[11]各个国家的企业留存收益在整个私人储蓄中所占比重的差别,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法律和税收制度的不同所致;这属于会计上的差异,而非经济意义上的差别。考虑到这些因素,更好的做法是将企业的留存收益视为企业所有者进行的储蓄,因此也是私人储蓄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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