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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4 2005年法国最高收入的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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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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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已经从“食利者社会”走向了“经理人社会”,也就是说,从一个由食利者(拥有足够的资本,从而可以靠他们的财富产生的年收入为生的群体)占最高1%的社会,转向一个最高收入层级(包括前1%)主要由那些靠劳动收入为生的高薪个体构成的社会。也可以更准确地说(如果不是那么积极的话),我们已经从一个超级食利者社会走向一个不那么极端化的食利者社会,新的社会在靠劳动获得成功和靠资本获得成功之间更好地保持了平衡。这很重要,但是必须要明白,至少在法国,这一巨大变动的发生并不是由于工资层级的任何扩展(从世界范围看,这一工资层级已经长期保持了稳定:那些依赖劳动收入的个体的世界从来没有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同质化),而完全是由于高资本收入的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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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法国发生的故事就是食利者(十之八九)落后于经理人,而经理人也并没有跑在食利者前面。我们需要了解这种长期变化的原因,但这并不是一眼就能明白的,因为我在第二部分已经阐释过,资本/收入比近来又回到了“美好年代”的水平。1914~1945年食利者的衰落是故事中较为引人注目的部分,而为何食利者并未回到原来的水平才是更复杂的,在一定意义上也是更重要和更有趣的部分。众多结构性因素都有可能对“二战”以来的财富集中程度产生制约作用,而且时至今日,这些因素仍阻碍着“一战”前夕那种极端食利者社会的复活。针对收入和遗产的高累进税是我们很容易举出的因素(其中大部分在1920年之前并不存在)。然而,其他因素可能也发挥了显著且同等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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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0%”的不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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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首先,我们要花些时间考察一下收入层级中前10%的内部构成,这一收入群组由差异化十分明显的小群组构成,各小群组之间的界限因时而异:资本收入原本主导了最高1%,但今天仅在最高1‰中占主导地位。更重要的是,前10%内部多种世界的共存,有助于我们理解数据资料所显现出的在短期以及中期经常出现的混乱演化过程。新税法要求填写的损益表确实是一个丰富的历史资料来源,尽管它们也存在许多不完善之处。有了这些资料的帮助,我们就可以精确地描述并分析收入分布顶层群组的多样性及其随时间的演变。我们很惊奇地发现,在拥有这种类型数据的所有国家,各个时期最高收入群组的收入构成特征均可用图8.3和图8.4中那些相互交叉的曲线(即法国1932年和2005年的情况)分别表示:随着人们在前10%中位置的不断提升,劳动收入比重总是迅速下降,而资本收入比重总是急剧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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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0%中较穷的那些人,才属于真正的经理人世界:80%~90%的收入都来自劳动报酬。[7]再看向上推移4个百分点的收入人群,劳动收入比重有了轻微下降,但仍毫无争议地居于主导地位,占到总收入的70%~80%(见图8.3和图8.4),这一点不仅适用于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今天仍旧如此。在这个庞大的“9%”人群中(即前10%除了最高的1%中),我们发现个人主要是以劳动收入为生,包括私营部门的经理人和工程师,以及公共部门的高级官员和教师。这里的工资通常为社会平均工资的2~3倍:换句话说,如果社会平均工资是每月2 000欧元,那他们每个月就可挣到4 000~6 000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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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这一级别里,工作的类型及所需技能的水平也随时代发生了变化。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年代,高中教师(甚至是小学中资历较深的教师)都归属于这“9%”人群,而今天我们必须要成为大学教授或研究员,而且最好是政府高官,才可实现这一目标。[8]曾几何时,一个工头或熟练技工都几乎跨进了这一人群,而今天至少得是一个中层经理人,最好是拥有名牌大学或商学院学位的高级经理人。在收入分布的较低阶层上,情况也类似:曾经,收入最低的工薪阶层(通常只有社会平均工资的一半,比如平均工资是一个月2 000欧元,他们只有1 000欧元)是农场工人和家庭用人;后来,他们被相对缺乏技能的产业工人替代,多数是纺织和食品加工等行业的女工。这一现象在今天依然存在,但收入最低的工人现在都在服务业,如餐馆服务生或者商店店员(同样,多数是女性)。因而,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劳动力市场已经完全转型,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市场上工资不平等的结构却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在足够长的时间段里,前10%人群中的那“9%”人群以及最低50%人群在劳动收入比重上仍是大致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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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9%”人群里,也有医生、律师、商人、餐馆老板以及其他自主创业者的身影。离那“1%”人群越近,他们的人数也越多。正如那条“混合收入”曲线所显示的那样(即不靠工资的劳动者的收入,包括劳动报酬,还有从商业资本中获得的收入,我在图8.3和图8.4中分别做了展示)。在最高1%的临界线附近,混合收入占到了总收入的20%~30%,但当我们朝前1%人群内不断推升时,这一比重就会下降,而纯资本收入(租金、利息和股息)则显然占据了主导地位。为了进入那“9%”,乃至上升到那“1%”中的末端——这意味着要获得平均水平4~5倍的收入(也就是说,如果社会平均收入是2 000欧元,要挣到每个月8 000~10 000欧元),选择成为一名医生、律师或是一个成功的餐馆老板,可能都是不错的策略,这与成为一家大公司高级管理者的选择几乎是同样常见的(实际上只有一半是常见的)。[9]但要想达到最上层的“1%”,获得平均水平几十倍的收入(每年收入几十上百万欧元),上述策略可能难以奏效。只有拥有足够多资产的人,才更可能到达整个收入层级的顶端。[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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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只有在战争刚刚结束的年份里( 在法国,分别是1919~1920年和1945~1946年),这一结构才会发生逆转:在前1%的上层人群中,混合收入的比重短暂超过了资本收入的比重。这显然反映出与战后重建紧密相连的新型财富的快速积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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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前1%人群内部也始终包含着两个非常不同的世界:在“9%”的人群里,劳动收入明显占主导地位,而在“1%”的人群里,资本收入变得越来越重要(或快或慢,或大或小,因时而异)。两个人群之间的过渡始终是循序渐进的,在人群边界上也是相互渗透的,但二者之间的差异却是清晰而系统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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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资本收入显然不是完全在“9%”人群的收入构成中绝迹,但它通常不是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只是一种补充。一位月收入4 000欧元的经理人,可能照样拥有一套公寓,每个月获得1 000欧元的租金(或是自住,因此每月不必支付1 000欧元的租金,这从金融视角上来看是一回事),那么她每月的总收入就是5 000欧元,其中80%是劳动收入,而20%为资本收入。事实上,劳动和资本之间的80 ∶ 20分配基本代表了“9%”人群的合理收入结构,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是这样,今天也仍然如此。他们的部分资本收入也可能来自储蓄账户、人寿保险合约及金融投资,但不动产收入一般是最主要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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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反,在“1%”人群中,劳动收入逐步成为附属物,而资本收入不断增长变为收入的主要来源。另一个有趣的特征是,如果我们将资本收入进一步细分为土地及建筑物的租金收入和流动资本的股息及利息收入,会发现最高10%人群的资本收入中很大比重是来自后者(尤其是股息)。以法国为例,“9%”人群的资本收入比重在1932年和2005年均为20%,而在最高0.01%人群里,这一数值却上升到了60%。考虑上述两种情形,这种剧增完全可以用金融资产的收入(几乎都是股息的形式)来解释,而租金的比重保持在总收入的10%左右,在前1%中甚至出现了下降的势头。这种格局反映了一个事实,即大量的财富主要由金融资产(主要是基于合伙关系的股票和证券)所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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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得税申报单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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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可以发现这么多有趣的特征,我却必须要强调,本章所采用的财税数据是存在一定局限性的。图8.3和图8.4仅是基于税务申报单中的资本收入数据。实际的资本收入被低估了,这有两方面的缘由,一是逃税问题(隐藏投资性收入要比隐匿工资容易得多,比如,使用国外的银行账户,只要这个国家没有与纳税者居住国开展合作即可),二是各种免税政策的存在,导致整个门类的资本收入可以合法地规避所得税(在法国以及其他地区,所得税原本是要涵盖所有类型的收入)。因为资本收入在最高10%人群收入中占有很大比重,仅以所得税申报表为依据的话就意味着资本收入存在低报情况,图8.1和图8.2中的最高10%和前1%人群的收入比重也就存在低估(对法国以及其他国家都是如此)。不管怎样,这些比重只是一种粗略估计,其意义(像所有的经济和社会统计一样)主要是作为一种数量级展示出大致情况,并且应该视为实际不平等程度的较低估计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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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法国为例,我们可以将税务申报单上自主申报的收入与其他数据资料(如国民账户及其来源,可更直接地测量财富分配状况)相比较,估算一下我们的结果需要调整多少才能抵消资本收入的低报情况。结果表明,我们需要在资本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上增加几个百分点(如果我们选择较高的逃税率估计值的话,可能要增加5个百分点,不过更符合现实的情况是增加2~3个百分点)。这一数量不可以忽略不计。换句话说,有关前10%人群的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图8.1向我们展示的是,1900~1910年为45%~50%,到2000~2010年降到了30%~35%,而实际情况是,“美好年代”毫无疑问接近50%(甚至略高),而当前则比35%略高。[13]不过,这种矫正并不会显著影响收入不平等的整体演化规律。即使近年来合法避税和非法逃税的机会不断增多(尤其是避税天堂的出现,我在后面将更进一步讨论),我们也必须记住,流动资本的收入在20世纪初以及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已经是显著低报了。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从确保遵守相关适用税法的举措上看,那个时代政府要求提供股息副本和利息券的做法,并不比今天的双边协议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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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地,我们可以据此假设,计入逃税及避税行为会使基于税务申报单数据得到的不平等水平,在不同时期加剧的幅度大致相同,因此,不会在实质上改变前面所展示的时间趋势和演变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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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尚未尝试将这一矫正方法以一种系统、一致的方式应用到不同国家。这是WTID的一个重大局限,其结果就是我们的数据低估(可能仅是略微低估)了1970年之后大多数国家不平等程度的扩大幅度,尤其是低估了资本收入在其中的作用。事实上,对于研究资本收入来讲,所得税申报单这一数据来源变得越来越不可靠,因而很有必要使用其他的补充性资料。这既包括宏观数据资料(比如在第二部分所使用的那些用来研究资本/收入比和资本——劳动划分动态过程的数据),也有微观数据资料(可以用来直接研究财富分配状况,我在接下来的章节也将使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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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不同的资本税收法律也可能使国际比较产生偏差。一般来说,租金、利息和股息在不同国家是同等对待的。[14]相比而言,各国在资本收益项目的处理上却有着显著的差异。比如,资本收益在法国税收数据中并未全部、连贯地记录(我将它们完全排除掉了),而美国相关的税收数据却对此记录完好。这就会带来很大的差异,因为资本收益(尤其是那些通过出售股票实现的收益)构成了资本收入的一种形式,而且该收入集中在最高收入人群(有时甚至比股息还高)。例如,如果图8.3和图8.4包括了资本收益,那么最高0.1‰人群的资本收入比重就不止60%,而很可能接近70%甚至80%(因年份而异)。[15]因而,为了避免有偏差的比较,在有关美国的分析中,我会将包含资本收益与不含资本收益两种情况都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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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得税申报单的另一个重大局限是,只反映了资本的收入,而没有包含资本的信息源。我们可以看到纳税人在特定时点上资本收入的多少,却不知道这种资本是通过继承得到,还是纳税人尽其一生靠劳动积累而来(或者来自其他资本)。换句话说,对资本收入来讲,即使不平等程度相同,事实上也反映了非常不同的情形,而如果我们局限于所得税申报数据,就难以对这些差异有所了解。总体来讲,高水平的资本收入通常对应着巨大的财富量,很难想象这些财富可以单纯地从劳动收入中积累而来(对于那些高级经理人也是如此)。我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财产继承在其中功劳巨大。然而,我们在接下的章节中将会看到,财产继承和储蓄积累的相对重要性随时代不断演变,这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话题。同样,我需要使用那些可以直接支撑起财产继承问题讨论的数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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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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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一下20世纪法国收入不平等的演变历程。1914~1945年,收入层级中前1%人群的收入比重差不多一直在下降,从1914年的20%逐渐降到1945年的仅剩7%(见图8.2)。这种稳定的下降态势,反映出这一时期资本(及资本收入)承受了长期而且实质上从未中断的一系列冲击。相比之下,收入层级中前10%人群收入比重的下降就不那么稳定了:“一战”后显著下跌,但在20世纪20年代紧跟着一个不稳定的复苏,之后在1929~1935年出现了令人惊奇的急剧上升,随后的1936~1938年又一次出现跳水式下降,“二战”期间则彻底崩溃。[16]最终,前10%人群的国民收入比重从1914年的超过45%,降到了1944~1945年的不到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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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1914~1945年的情况发现,那两次下降非常一致:根据我的估算,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下降了近18个百分点,而前1%人群的收入比重则下降了接近14个百分点。[17]也就是说,1914~1945年“1%”人群自身就为不平等程度的下降贡献了大约3/4的力量,而“9%”人群则贡献了1/4。资本高度集中在“1%”人群手里,他们通常还持有风险更高的资产,从这一角度来看,上述结果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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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而言,在这一时期可观察到的差异性,乍一看倒是很让人吃惊:为何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在1929年“大萧条”后急剧上升,而且至少持续到了1935年,而同一时期(尤其是在1929~1932年)前1%人群的收入比重却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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