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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51 正值此时,隐居的道悦,偶然下山作客,来到坊门,一闻此事,便自告奋勇去劝说安井仙角,希望安井能看在自己这老头子的面子上卖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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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53 可惜道悦人老忘事。那仙角是谁?乃二世安井算知的小徒弟,平日最得算知疼爱,当年道悦争棋赢了算知,断送了算知的名人棋所,仙角亲眼目睹,如何不恨?只是因为后来的道策艺冠群雄,只得忍气吞声,不敢放肆。这次道策一死,安井家无不弹冠相庆,恨不能将本因坊家的人一个个都打入十八层地狱去,才算出得胸中一口恶气。在此情形之下,由道悦出面去说和岂不是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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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55 道悦在安井家一番苦口婆心劝说,意思也很明确,即道知棋力确实有六段,这是众所周知的,硬压在四段实在不太合理,如果安井家不同意升段,势必要以争棋解决,安井家未必就稳操胜券,不如卖个人情,落个皆大欢喜为好。道悦自认为说得相当诚恳,安井家会欣然接受。万想不到,安井家却误会其意,以为本因坊家请出早已过时的老头子来说情,想必是道知胆怯的表现,越发把道知看得一钱不值。不但不答应,反而冷嘲热讽,将坊门大大奚落了一番。那道悦碰了个鼻青脸肿回来,气得发昏,坊门上下也群情激愤,于是争棋之议,便如弦上之箭,势在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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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57 安井仙角所以这般倨傲,一来是两家本有世仇,二来也有恃无恐。原来仙角号称六段,实已有七段力量,料定赢四段格的毛孩子绝对万无一失。而本因坊家一方,井上道节心里有数,深知道知足有六段水平,而且只高不低。因此双方都有恃无恐,谁也不肯讲半句软话。经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决定十番棋定胜负,对局由让先改为先相先,其中第一局就算是该年度的御城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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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59 有人也许有疑问,既然是争棋,对于道知而言,让先应该赢面更大,为何有便宜不占非升格对局不可?仙角更搞笑,明明越争越吃亏,还非要争得你死我活。其实不然,说穿了乃是个“面子”问题。对于古代日本棋手,输棋固然不爽,但面子必须保住,而对弈双方的棋格就是面子。换言之,仙角让道知先,即便输了也有面子,但道知被让先,无论输赢,都是没面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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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61 这里顺便说说,日本围棋四大家的棋人,名字都很古怪,什么“道”呀“算”呀,别说读者容易看差眼,笔者也都头疼得紧,没办法,史料就是这么记载的。不过看得细点儿,熟悉后就好了。这都是闲话,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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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63 当时大凡到了“争棋”场合,由于事态严重,依着惯例,即使算作御城棋的对局也不在现场下,而是借用将棋名人的府邸举行,并由将棋名人充当公证人(裁判长)。所以,双方同意第一局比赛时间定在御城棋赛的前四天,地点在将棋名人大桥宗桂的家里。至于御城棋正式比赛之日,当着天皇的面,只要复复盘应个景就算作对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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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65 战书既下,双方同门师兄弟间,少不得捧场打气请客吃饭,自吹自擂热闹一番。谁知道请客吃饭却吃出大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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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67 原来那道知毕竟年轻,不知保养身子,临近比赛时竟吃坏了肚子,患了严重的痢疾,吓得众人面面相觑,慌了手脚。直到比赛前两天,道知才好转一点,但人已憔悴不堪,瘦得像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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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69 道节愁得长吁短叹,有意申请改期再弈,但道知还真有个硬朗劲儿,认为此战关系坊门三代荣誉,如申请改期,必遭人讪笑,故坚持如期比赛。道节亦知改期失面子,而且安井家也未必答应,只得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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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71 开赛那天清早,道节率领师弟片冈因竹(即后来的第四世林门入)、小仓道喜、高桥友硕等一班同门,前去助威。另外还带着一个叫井田知硕的小童,拿着汤药和草纸,专门伺候道知,以备不时之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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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73 早晨五点钟,对局开始。说是争棋,果然不同凡响,一上来就真刀真枪毫不客气。道知不知是拉肚子拉脱了神还是怎么的,棋下得不大对劲儿,颇有滞重之感。急得道节踱来踱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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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75 白78手之后,众人心中有数,黑棋已不大妙了(见图十),白全局不仅厚实,而且实地不差。只见道知双眉紧锁,小脑袋瓜几乎碰到盘面上,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仙角则顾盼左右,一副悠然之态。坊门棋友心中都觉难过。至谱白118大飞补左上角后,道节料知黑已输定,唯恐留在当场丢人现眼,忙托故先走。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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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77 不久,除了因竹仍在坚守,同去助阵的人,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道节与众人重摆此局,反复研究,都认为道知难逃此劫,不由得同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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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79 此时大桥家里的两雄对局,道知仍在苦苦支撑,虽也感到前景实在暗淡,但事关坊门荣辱,故咬牙发狠,决心坚持到底。当仙角弈出第190手时,道知忽觉肚内疼痛,苦着脸起身如厕,这一去足有小半个时辰未见回来。仙角心中老大不耐烦,斥小童知硕前去查看“是否掉进茅厕里”了,一面指着棋盘对观战的因竹、大桥等人冷笑道:“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硬撑,真是丢尽了道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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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81 知硕转到后面一看,原来道知正跪在地上仰天祈祷,泪流满面,其状甚惨。此刻正值明月在天,夜凉如水,忽有孤雁飞过,哀鸣声声中,更有一番道不尽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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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83 或许真是道策在天之灵的关照,道知回座复弈,如同神灵附体,精气神为之一变,竟然走出谱中黑191托的妙着来。黑195立下后,白196只能自补。如此便给黑棋留下了一步大官子,形势变得细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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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85 至220手,局将终了,只剩下后手官子。仙角也开始长考,小心翼翼数了不下十数遍,确信白棋仍多出几目,这才放下心来。不料奇迹又出现了,黑225手以下竟走出匪夷所思的妙着,利用白角气紧,角上要双活,白236只好自补一手,结果预算中233、235的后手扳粘,变成了先手三目。如此一来,黑棋反胜一目。此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六点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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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87 因竹大喜,忙遣小童知硕回去报信。那知硕一时心急,路上跌了一跤,皮破血流也不觉得痛,进门就喊:“一目!一目!”道节因心中烦闷,彻夜难寝,此际正在昏昏欲睡,听了还以为是道知只输了一目,后来一听说是黑胜一目,不由得心花怒放,忙命人扫阶相迎。众人闻讯后也惊喜非常,齐聚门前迎接道知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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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89 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道知的身影,大家不禁猜疑起来。既怕道知疲劳过度昏倒在路上,更怕仙角恼羞成怒,万一不择手段动起武来,后果更不堪设想。正待前去探查究竟,却见道知和因竹一道安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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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91 原来,终局一数棋,黑棋多了一目,仙角哪里肯信,大叫数得不对,死活非要再摆一遍确认,大家只得由他,结果还是黑棋一目胜。仙角因自信太过而大热倒灶,面子实在难堪,忽然牛气大发,强辩道:“刚才打劫时,有一个提子被我顺手扔到道知的棋盒里了,不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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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93 原来,日本的规则是“数目法”,所以要将对手的死子放在自家棋盒盖子内,以便终局数目时填入对方空里,然后再数目。仙角的说法并非没有先例,所以大家无奈,只好让他再摆一遍,数来数去还是黑棋多一目。仙角这才哑口无言,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经此耽搁,故而道知才迟迟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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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95 道知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斗,九死一生闯过险关,心中得意非凡,不但不觉得累,连痢疾都彻底好了。道节含泪抱着道知,连声赞道:“你比我厉害!你比我厉害啊!”道悦闻知此事,也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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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97 第二局争棋在翌年四月举行,道知黑棋再胜十五目。因上次的过节,道节便故意留难,非要仙角写“某月某日输给道知十五目”等字样,声称以防仙角耍赖。仙角上次确实因耍赖而丢人现眼,只得忍气呑声,乖乖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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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3699 同年六月弈第三局。这回轮到道知执白棋,因为已赢了两局,有了底气自然处之泰然。反之仙角则势在必得,压力山大。结果此消彼长,道知又高奏凯歌,执白三目胜。大言不惭的安井仙角竟会连输三局,实令人大跌眼镜。按说真若以棋力而论,仙角即便不比道知好,至少也不比他差。关键全在第一局,仙角必胜之局被逆转,锐气受挫尚在其次,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输棋赖账“数棋”数了三遍,这是前所未闻之丑事。七段上手做出如此举动,当然为众人所不齿,仙角实也又愧又悔,斗志全失。在此情形下,仙角岂能不败?幸亏仙角甚是乖觉,心知再比下去定然讨不了好,自己被降格都有可能。光棍不吃眼前亏,当即上表请降,承认道知有六段实力,同时要求十番棋就此罢兵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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