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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38 再说丈和回到坊门,众弟子当然问长问短。丈和一向刚愎自用,从来不肯承认有错,对此局大斜变化的利弊如何,他先说是“姑为尝试”,又说是“白棋可着”。但复盘至白44拐头时,他的一位徒弟土屋恒太郎却“哎哟”一声。此人就是后来很有名的第十四世本因坊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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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40 丈和嗔目而视,恒太郎不慌不忙地说:“师父,您在白44拐之前,应当D位立一手,逼黑E位补,然后再拐头,那就好多了。之后,黑45拐则白可49位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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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42 丈和一生不服人,但今番听了却连连点头。很明显,白D立时,黑不能不在E位应,否则白48位先吃,黑粘,白F冲,黑挡,白G挤E断,就可打劫杀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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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44 于是,丈和目视棋局,默然良久,起身回到房中闭门不出。胡乱用过饭,就静心研究起来,实在睏了就伏在棋盘上打个盹。到了次日中午,丈和忽然在里面大呼小叫起来,夫人赶去一看,不由得哭笑不得,原来丈和只顾研究忘了小便,及至惊觉,哪里还来得及?堂堂掌门家督便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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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46 丈和夫人一看丈夫的情形如此严重,心中着实忧虑。她本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于是三步一拜,拜到市内浅草地方的观音大士前面去烧香,祈祷丈夫得胜。这一场比赛,从地上打到天上,竟动员到菩萨身上,真是罕见的惊天地动鬼神之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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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48 大约不动明王菩萨的法力,比不过观音大士。续战一上场,因彻就出了个大毛病。白60提二子,原在一般意料之中。但黑61竟在下边一间拆,实在是不知所云。此棋如在63位虎,使白棋不敢轻易侵入上边,兼有威胁左上白角之利,可谓上策;如马上在73位关起或在上边补一手,呼应全局保全右上大地,也不失为中策。如谱之拆,虽对右下角有棋,但究竟犯了攻坚之弊,昧于大势,乃是最下的下策。以因彻棋力,上中两策当洞若观火,可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天一夜,却想出如此臭棋来,真应了“长考出臭棋”之棋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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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50 白62、64立即侵入上边为必然。黑65、67原以为是绝对先手,之后便可在73位关起,这样黑棋仍是优势。不料白68鬼斧神工,竟走出一步任何人也想不到的妙手来,顿使因彻为之一呆。黑69不能不应,如不应则白H,黑I,白69、黑J、白K、黑70、白L,便可在黑棋大本营内活出一块,黑棋如何受得了。白70又是非凡之妙着,这手棋被日本棋史称之为“古今之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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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53 黑71非补不可,不然则如参考图:白后,黑如脱先,白1是妙手。黑2只得如此,如4位扳,白2位退即活,以下黑6提,白7可断,至白9长出,A、B两点白必得其一,黑顿成崩溃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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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55 如谱黑71后,白棋有I位和M位的先手挤之利,角上白棋便不怕强攻,因彻的先手权就被丈和夺走了。白72打入后,因彻面色大变,一时惊惶失措。白80是本局所谓“三大妙手”之一,不过比起前面68、70两手,此棋似乎称不上绝妙。黑81只要简单地在N位粘,白O冲,黑P飞,在下方围成大地,局面还是差不多。但比赛时最怕对方下出意外之着来,因彻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到白68、70之妙手争先,已然有些慌乱,此时又忽然被白80走出怪招来,心中不免焦躁,所以铤而走险,硬抢先手,在右下81位扳。此棋与当初黑61拆有关联,显然因彻前日在船上已经研究过,角上可以打劫活。但此棋现在动手的时机却大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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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57 以下右下角变化极其复杂,丈和不敢大意,到黑99后,他就施展特权,说一声“打挂”,便回家去从长计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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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62 参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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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64 前文已说过,当时只有拿白棋的一方才有打挂权,而且用不着“封手”。所谓封手,即对局暂停之前,轮到下子的一方,须将要下的这招棋先写在纸条上,密封于信封内,交由公证人保管,任何人不得观看,直至续局时,由公证人取出纸条宣布后,封手一方再落子。白棋不必“封手”,意味着可以“群殴”,当然对黑棋很不利。可是规矩如此,因彻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丈和优哉游哉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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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66 三天后续弈。2谱中(图二十一)白6先取实利,黑7如于8位补,被白于7位冲断,则黑棋目数肯定不够,所以只好先补7位,且看下边这块白棋如何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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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68 以下折冲可说是“着着皆辛苦”。黑棋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打劫杀白,但白棋在左边劫材丰富,所以不敢妄动。等到白24跳后,黑棋再要擒龙,就有些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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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70 黑37过分,应当老实地38位粘,右边六个黑子看白棋如何吃法,如此虽然胜望仍微,但比谱中下法要好得多。至白38提后,黑棋四面楚歌,就难以为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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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72 当天172手时打挂。从盘面看来,很明显是黑棋劣势。幻庵因硕想安慰爱徒,便说道:“丈和这家伙目前狗运亨通,让他多活两年,将来有机会再杀他不迟。”这话却说得有点毛病,等于承认败局已定。果然,因彻听了愈觉羞愤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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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74 此时他仍在船上食宿,一连二日夜,千遍万遍钻缝觅隙地寻找,总找不出白棋的毛病,只好掷子长叹。抬头仰望着天上,只见淡月偏西,忍不住怆然泪下。此际恰有一只孤鸟飞过,哑哑叫了两声,此情此景,愈显悲凉。因彻不由得痴了,忽地想起一首唐诗来,仿佛是“月落乌啼”开头,却是再想不起下文,于是嘴里反复自诵“月落乌啼”,不知不觉东方破晓。第二天一早,因彻就怀着“月落乌啼”的心情去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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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76 这一天,规定五局棋一定要终局。不久,其余四局已赛完,于是众人全围在丈和、因彻这局棋周围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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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78 因彻黑73、75极意求变,负隅顽抗。又要吃左上白棋,但他又要保右上黑子,又想救出右边孤子,又想破上边白地,实在是心力交瘁,形神俱疲了。众人眼见这位为师雪恨的青年,脸色惨白咬牙切齿的模样,都感到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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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80 白146手后,因彻细算目数,即使此劫被黑无条件打胜,目数也肯定不够了,盘面再无争胜余地!因彻抬眼,见师父一脸的哀伤之色,只觉万箭攒心。完了!一切都完了!因彻伸出颤抖的手,在棋罐盖上取了几颗白子放在棋盘上,示意认输,刚点了点头还未曾出声,猛觉胸中一股热潮直冲咽喉,来不及用手去掩,鲜血已经喷了出来,喷得满盘皆赤,身不由已扑在了棋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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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82 众人见状,惊得乱作一团。幻庵抢上前抱起因彻,悲声叫道:“因彻,因彻!”因彻尚有知觉,睁开眼对恩师惨然一笑。这一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幻庵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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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84 于是,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赛宣告结束。获胜的丈和心力交瘁,足足在家卧床三天三夜,但幻庵因硕想打倒丈和的念头也同时灰飞烟灭。而26岁的英才赤星因彻,终于在一个月后,饮恨结束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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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64386 正因赤星因彻血溅纹枰之悲壮,日本棋界将此局称为“因彻吐血局”。但从棋之内容而论,丈和的三妙手更精妙绝伦,故也有人称此局为“丈和三妙手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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