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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595 哈姆雷特:一座相当大的监狱,有很多牢区、牢房、牢室,丹麦是其中最难熬的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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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597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没这种感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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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599 哈姆雷特:那是说,对你们而言不是,因为本来就不存在善恶,而是思想让人懂得善恶。对我而言它是一座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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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01 罗森克兰茨:那是说,你的抱负使它变成监狱。丹麦对你的心灵来说太狭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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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03 哈姆雷特:上帝啊,我原可以缩在一个果壳里,当自己是一个统治无限空间的国王——要不是我老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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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05 (第二幕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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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07 当哈姆雷特与他两位老朋友这个首次相遇的场面结束时,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就已经是死人了。我们需要感受一下,哈姆雷特那残忍地机智的游戏是多么可怖;那情形就像当今一位王储,譬如说约旦王储,在安曼遇见两位在耶鲁大学的至友,他们三人现时都还是耶鲁的本科生。国王死了,王子想回耶鲁,却被扣留在宫廷,但他在纽黑文的这两位好友却突然现身安曼,而他并未在安曼继承王位。霍拉旭是这伙耶鲁学生的随从,他将取代他们成为哈姆雷特最亲密的朋友。哈姆雷特立即就明白到,他们已被国王和王后收买,而霍拉旭则没有也不能被收买。作为所有愚人中的最聪明者,哈姆雷特是一位极其危险的王子,他自己也曾就此对雷欧提斯提出警告(后者是哈佛本科生,却是王子在宫廷的老朋友,因为他毕竟曾是哈姆雷特的准妻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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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09 哈姆雷特:(上前。)是谁负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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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11 如此沉重的悲痛,是谁哀戚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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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13 使漫游的星星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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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15 如同被惊奇所伤的听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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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17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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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19 (雷欧提斯爬出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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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21 雷欧提斯:魔鬼抓你的灵魂!(扭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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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23 哈姆雷特:你祈祷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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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25 请你松开手指,别掐住我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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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27 因为我虽然不暴躁也不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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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29 但发作起来可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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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31 足以叫你的聪明畏惧。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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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33 (第五幕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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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35 “被惊奇所伤的听众”已成为用来形容莎士比亚的观众的永恒词句,而我们则为“是我,丹麦王子哈姆雷特”所包含的咄咄逼人的自豪所激动。然而,接下去的那种有节制的威胁,并非完全反讽,而是再次告诉我们他就是那个在致霍拉旭的信中宣布他从海上归来时,淡淡地说了那句话的人。那句话是:“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继续驶向英国。”他已无端端地送他们去死了。霍拉旭的反应有点震惊:“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就这样去了。”我们不应忘记,他们毕竟是哈姆雷特在耶鲁的同学,然而我们听到哈姆雷特无所谓地说:“怎么啦,是他们自己求要这份差事的。”不,我们不是哈姆雷特,也没想过要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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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37 像他之后的埃古,哈姆雷特有一种以其他人物的生活来写作的才能。为什么在这方面我们害怕埃古,却仍然着迷于哈姆雷特?哈姆雷特是所有虚构人物中最具复杂心智的人物,他有着诸多的神秘性,其中一个是他那迷倒我们的能力。除非你是一个空头理论家或清教主义道德家,否则你很有可能会爱上哈姆雷特,而这是一种在过去约二百年间流行全世界的病。哈姆雷特并不爱你或需要你,直到最后,当他对他身后将留下“一个受伤的名字”表示悲愤的时候。他是在躺满尸体的舞台上说这番话的,那是他母亲、克劳迪斯和雷欧提斯的尸体,而他自己也要死了。由于他杀死了波洛尼厄斯,残暴地逼疯奥菲莉亚并导致她自杀,并随便地处死了可怜的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因此他的名字确实应该受受伤才对!但我不认为他会为这八个死者中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感到伤心。他担心的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儿子而不是父亲——的名字不能以惊奇使我们受伤。他的成就在哪里?如同他无比伦比的才能一样,似乎也没有任何其他虚构人物能像他那样利索地把一切成就都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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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41 关于王子延迟他的复仇或他父亲的复仇这种说法,最好是置之不理。因为,一个反讽主义者又怎会通过用剑砍死某个人来复仇呢?我挺喜欢《莎翁情史》这部电影,但看到电影里莎士比亚挥剑与人打斗,我真是目瞪口呆。我对莎士比亚的感觉是,每当有什么暴力靠近他,他就明智地快快走开。继《哈姆雷特》之后,他再没有写“复仇剧”了,他还很可能不喜欢这种亚类型。《哈姆雷特》是一部关于戏剧性的戏剧,而不是关于复仇的戏剧。我想不出在《哈姆雷特》之前,有任何西方戏剧如此着魔于戏剧性。环球剧院的观众发现自己在一部戏中看四部戏。首先是第一幕至第二幕第一场,它可以说是“复仇悲剧”。从第二幕第二场当演员们抵达时,到第三幕第二场克劳狄斯被戏中戏这“假火”吓坏了,匆匆离开演出《捕鼠机》的剧场,则是大做一场关于戏剧性的幕间表演节目。第三部戏持续至第四幕结束,而这部戏是什么戏,几乎难以形容,因为它就像一个万花筒,大家都可以看到点什么。最后,是第五幕,哈姆雷特在短短数周内,在“鬼魂”甚至还没有成为记忆之际,在父亲的身影似乎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的时候,突然老了约十岁。我们不妨说《哈姆雷特》最初是“复仇悲剧”,接着突然演变成一次对戏剧和演员的狂野的沉思,然后卷入莎士比亚的创造性心灵的旋涡,然后从旋涡里浮现,变成一出超越性的悲剧,在悲剧中某个新型的伟人死了,他充满一种绝对自知的痛苦,深知死亡既嘲弄人又被人嘲弄。这是戏剧中最强有力的一部,也许依然是最令人不解的一部,尤其是因为我们之中没几个能对它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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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8643 我在别处(在一部规模较大的著作《莎士比亚:人的发明》)认为,较早的《哈姆雷特》被《哈姆雷特》修改,可能是因为莎士比亚最初把它搞砸了。但这是不能被证明或被否认的,而我认为,即使这部戏没有受到某部较早的戏的阴影的纠缠,我们现时所知道的这部《哈姆雷特》也依然会炸毁戏剧幻觉。我必须确切解释我所说的摧毁戏剧幻觉是指什么。环球剧院的观众,以及当今任何未经删节的《哈姆雷特》的观众,看的不只是一部戏中戏,而是必须应付一连串笑谈表演技术的戏剧闲话,以及应付实际上是一部戏中的两部戏,因为先是有讲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被杀的无名的凶残悲剧,然后是同样凶残的《贡扎戈谋杀案》,然后这两部戏被哈姆雷特凶残地改编成《捕鼠机》。这实在夸张,仿佛莎士比亚希望把观众溺毙在戏剧性中。当我们从第二幕第二场看到第三幕第二场,我们无法维持我们是在看悲剧《丹麦王子哈姆雷特》这一幻觉。我们所体验的迥然不同;莎士比亚在扮演了“鬼魂”之后〔9〕,便离开了舞台,但到了差不多一千行之后,第一位扮演丹麦王子的演员理查德·伯比奇〔10〕偷偷溜进又溜出哈姆雷特的角色,在某些片断中扮演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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