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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沉埋十数年,不能身贵不能仙。读书每羡班超志,把酒长吟太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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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壮志,欲冲天,木兰崇嘏事无缘。玉堂金马生无分,好把心情付梦诠。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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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王筠颇为羡慕班超、李白的才情志向,但她在作品中表现的角色认同还是花木兰、黄崇嘏这些女中豪杰。然而,这些故事又与现实生活相隔太远,令王筠有生不逢时之憾。这在女诗人吴筠175(1781-1808)的《述怀》中表达得更加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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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参经疑,扶风高弟摇手訾。各家健儿竖赤帜,何人肯拜曹家师?我欲修国史,绮阁不封女学士。兰台表志妹补之,刊书未曾列名氏。我欲从军征鸱张,立功异域驱天狼,木兰荀灌相颉颃。昨闻军中下严令,妇人在营气勿扬……谢女絮,苏姬图,古今传者能有几?纵传何足当有无!苍天使我不丈夫,娟然面目何为乎?持铁如意击唾壶,今生已矣来生殊。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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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筠在诗中用了班昭、花木兰、荀灌、谢道韫和苏蕙等女中英杰表达了她渴望以著作学识或军旅功勋流芳千古的志向,但现实经历中社会性别角色的不平遭遇让她觉得“今生已矣来生殊”。她们羡慕女中英杰的际遇,也抱怨其所处历史时代的社会性别制度让她们难伸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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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筠”的作品中,笔者发现她们的巾帼之恨与其壮志难酬紧密关联。她们不是恨自己身为女子无才无能,而是抱怨满腹的才华却无处施展。本章对此的分析着眼于女作家历史使命感的来源,而不在明清社会性别制度如何尘封了女作家施展才华的舞台。幸运的是,妇女才华背后隐含着的社会上的女教观念和妇女自身的教育观念借着她们手中的彤管流传下来,让后人有案可稽。我们清楚地看到女作家在咏史怀古中汲取了历史精华。从虞姬之死、昭君出塞、兰台续表,到木兰充军、梁夫人擂鼓战金兵,一位位女中豪杰像一面面旗帜召唤着明清妇女。古代女杰成为她们渴望超越平庸和追求理想的力量源泉。在怀古创作中,明清女作家用自身经历去揣摩历史人物,深受其人格魅力之感染,从而砥砺意志,渴望像名留青史的前贤那样作出一番报国济民的壮举,不甘于虚度此生。正是诗史教育赋予了妇女以历史感和社会责任感,这一精神又在咏史怀古创作中绵延相传,成为清末中国女权思潮发起的远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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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寄外:彤管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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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寄外主题,即丈夫外出,妻子以诗代信送去问候。明清时期视男子外出做官、赶考或游幕访学为常事。一位清代闽籍妇女以“万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夕五离家”刻画了这种情景。女作家的寄外诗词在思念之外,更多的是劝慰丈夫和承诺家庭责任。清代江南长洲(今江苏吴县)女诗人顾英,喜读书,尤熟史事177。她的丈夫张之顼赴任常山知县,她曾作《初夏送夫子北上》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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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勉加餐,努力拾青紫。上慰高堂亲,下酬贤伯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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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既雅醇,君才复俊美。但保金石心,豪门勿投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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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易凋残,松柏岂朝萎。行矣勿悲嗟,风云自此始。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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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英在诗中细心叮嘱丈夫在生活和仕途上的注意事项,并鼓励他大展宏图。字里行间流露出顾英以丈夫的才华、德行和仕途为荣的自豪感。她还以“行矣勿悲嗟”一扫离愁别绪,为丈夫壮行。清代江南休宁(今安徽休宁)女诗人范叔钟在《送夫子之鸠江》中也以“忍泪临风饯一卮”179,表白自己掩饰心中离愁,为丈夫送行。社会赋予男性的角色期待是功名利禄、修齐治平,作为留守妻子的女作家在寄外作品中掩饰着离愁别绪,借手中彤管向丈夫送上壮行的箴言,以矛盾的心情表达了对这一角色期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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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孤立地看一两首诗很难把握这些彤管箴言背后所隐藏的女作家对家庭留守角色的矛盾心理。本章以清代女诗人席佩兰(1760-?)和朱柔则(1662-1722)的一组诗为例,分析女诗人的留守心理。席佩兰,字韵芬,洞庭山(今江苏吴县西南)人,袁枚女弟子。她的丈夫孙原湘是嘉庆十年(1805年)进士,官至翰林院庶吉士。《正始集》载:诗人夫妇“共案而读,互相师友”,有“赖有闺房如学舍,一编横放两人看”的伉俪之笃。180席佩兰在《送外入都》中也遵照惯例写下类似的劝慰箴言,表达了对丈夫外出求功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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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有句凭谁赏?寒暖无人要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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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亲课子君休念,若寄家书只寄诗。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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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看席佩兰的《寄衣曲》,则字字浸透着女诗人对丈夫的深深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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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制寒衣下剪难,几回冰泪洒霜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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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宽窄难凭准,梦里寻君作样看。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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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丈夫外出归来,席佩兰苦尽甘来的喜悦则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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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上正轮归路日,耳边已听入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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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怜面目风尘瘦,犹睹襟怀水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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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向高堂勤慰问,敢先儿女说离情。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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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几回冰泪洒霜纨”的思念到“指上正轮归路日”的期盼,再返观当初“养亲课子君休念”的劝慰,席佩兰顾全大局、克己奉家的坚忍意志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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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柔则,字顺成,浙江钱塘人,诸生沈用济妻,女诗人柴静仪媳。沈用济客居在外时,朱柔则曾作《寄远曲》三首,层层剖析了自己的留守心理。在第一首诗中,诗人先是用“恨少垂杨柳,殷勤系玉鞍”表达了对丈夫的依依不舍,紧接着她照例叮嘱丈夫“入世逢迎拙,依人去住难”。接下来,第二首诗在“栖燕将雏苦,征鸿失侣寒”一句中以自己居家之辛苦去体谅丈夫客居的艰难,进而劝慰丈夫共负艰难。但在第三首诗中,朱柔则转而以“耻弹门下铗,谁乞广文钱”讽谏丈夫早日结束寄人篱下的客居生活。184综观三首诗,朱柔则对丈夫客居的态度由起初的支持宽慰转变为劝谏归耕。丈夫的幕宾生涯并不如意,她认为“久客非长策”,无补于仕途,不如返乡归耕。婆母柴静仪在肯定朱柔则“操作苦不休”的辛勤劳作的同时,希望她理解丈夫的志向和境遇:“丈夫志四方,钱刀非所求。惜哉时未遇,林下聊优游。相对理琴瑟,逸响随风流。潜龙慎勿用,牝鸡乃贻羞。寄言闺中子,柔顺其无忧。”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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