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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侬底事松如许,曾浸三宵海水来。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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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诗人在诗中未言及澎湃的涛声,但字里行间明显地流露出旅途的艰辛。不同于韵书抱怨塞外身锁樊笼的无奈,采蘩虽然没有明白地表示有幸随宦,但也看似丝毫不慌乱,泰然处之。她对镜梳妆把旅途的劳顿“一梳”而光。同一诗集中其他闺秀则喜形于色地庆贺她们的羁旅和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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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福建晋江官绅家庭的黄淑庭(约18世纪)嫁给直隶涿州牧吴世臣。吴曾为广东香山(今澳门附近)副将,淑庭亦随宦至此。此后,其子吴光祖被任命为香山令。淑庭随儿子履任再至香山。于是,光祖“额署之西斋再至堂”。淑庭喜而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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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世簪缨赉典优,香山名邑喜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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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功奏红苗格,此日诚从赤子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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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衣冠荣有自,万家性命虑须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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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儿辈无他语,清白无贻祖父羞。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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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丝毫不言旅途艰辛、郁闷或思乡;反之,字里行间洋溢着“累世簪缨”的家族自豪感。淑庭回忆她丈夫当年曾因平定“红苗”有功,喜赴香山任副将。闽人对“红苗”一词久熟于耳。18世纪前后,苗、畲等少数民族从山地向福建沿海大规模移居。相应地,福建的地方官员担负起边疆卫士之责,“归化安抚”和军事平定双管齐下。324淑庭此诗引人注目之处在于她对家族几代远离乡土、效忠王朝的自豪感。身为女子,淑庭本人不能直接参与朝政,但是她作为眷属跟随丈夫和儿子宦游王朝。通过庆贺家族荣誉,淑庭表达了对朝政的间接参与感。她对家族效忠王朝的庆祝揭示出她本人对天朝的认同感。无独有偶,淑庭的女儿吴素馨也赋诗与母亲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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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慈亲题再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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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峰下到何曾,远侍萱庭喜气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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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部民歌父母,又闻舆颂忆高曾。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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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对“部民歌父母”可有两种理解。通常,“父母”是对县令的暗指。一般人们称地方官为父母官,因为人们瞩望地方官能像父母呵护孩子那样关心百姓疾苦。但对照下一行的“高曾”,可以认定此处的“父母”不仅仅是县令。由于素馨的父母曾牧令于香山,所以这里的“父母”可以理解为素馨自己的高堂。素馨的这首诗可视为其母淑庭诗的一个佳注。如诗中所言,由于是故地重游,素馨一路上并不为似曾相识的景色所动,但地方百姓对高堂的称赞令她欣悦不已。母女诗人共同揭示了此行的真正喜悦,那就是对累世效忠朝廷的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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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引述的福建闺秀们跟随父亲、丈夫或儿子宦游王朝天下。她们当中有的庆贺其随宦之旅,有的则感受着局外人的尴尬。对于后者,随宦游只不过是履行她们的家庭责任,更容易触发思乡之情。甚至当闺秀诗人旅居京城,或远游塞外辽沈,她们依旧表达出对恶劣气候的不适,或鸿雁捎书的不便。基于对现实的不满,她们把羁旅和家乡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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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旅和返乡让精英有机会意识到其参与朝政的特殊身份。闺秀因性别因素而被拒于科举考试的仕途之外,她们时常会在旅途中抒发个人的寂寞和思乡之情,这些思绪与壮丽的景色和对效忠朝政的庆贺并置于一册,在福建及其以外的读者中传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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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亲属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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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让闺秀们认识到福建在天下的位置,亲属关系网络则传递着那些宦游天下的亲属的亲历见闻。通过亲属网络,家族成员分享着旅居在外的亲属所赢得的荣誉;庆典或聚会让人们意识到家族的存在,进而昭示出家族在整个王朝政治体系中的位置。地方上的人们通过不断地确认和更新亲属关系网络生活在想象的联系中。326福建闺秀的诗篇见证了庆典上洋溢着的脉脉温情。《闺秀诗话》中的一个有趣的例子是一组庆贺福建学者黄任(1683-1768)的官宦生涯的诗作。黄任,字莘田,福建永福县人。他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中举,曾任广东四会县令。327笔者将以黄任的亲属关系网络为例来分析王朝的想象是如何在家族成员中传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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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任的亲属关系表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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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任与庄氏结连理。他们的一双女儿黄淑窕和黄淑畹是姐妹诗人。329黄任的姑姑黄昙生嫁给福建建安县的郑家,先后育有郑徽柔、郑方坤和郑淑芷。330郑方坤(1693-?),号荔乡,于雍正元年(1723年)中进士,曾任山东兖州府尹。郑氏曾纂修《全闽诗话》。他九个女儿中有七人辑有个人诗集。331他的姐妹徽柔和淑芷也以诗集名。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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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任的仕途并不像他的表兄郑方坤那么平坦。他20岁时中了举人,此后屡试皆不中进士。333科举考试的不顺利令他有些灰心,于是在外游历三年。夫人庄氏曾作诗抒发除夕之夜的苦闷,她写道:“万里寒更三逐客,七年除夕五离家。”334尽管科考不顺,黄任蒙幸大挑335被选派为县令。但是他在四会县的考绩不佳,被批为“纵情诗酒,不治事”336。不久,黄任辞官归隐。他晚年遇到的荣耀改写了仕途的逆运。1762年黄任80岁,他有幸应邀再次出席鹿鸣宴,以表彰他的美德和长寿,名曰“重宴鹿鸣”。337一般而言,鹿鸣宴是祝贺新科举人步入仕途的庆典。据清代科举考试规定,逢中举60周年季,健在的举人将有幸再次应邀参加鹿鸣宴。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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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荣耀时刻,黄任的两位女儿,淑窕和淑畹皆赋诗庆贺父亲的荣誉。339据编者言,淑窕的诗尤受家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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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第比登天,谁识天仙又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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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席簪裾多后辈,称觞儿女也华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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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千载标真诰,恩礼三朝宠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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