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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16 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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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20 就算那折断了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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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24 已经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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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28 断过脊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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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32 仍令他恐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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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36 贝克尔是一个亲身经历过极权统治,并参与了这种统治的人。他的感受令人想起了人们平时说的“人弱身不直”,也想起了画家黄苗子在“文革”后所作的一幅“瓮中人”漫画,画的是一个长期被囚禁在瓮中生活的人,等有机会从敲碎的瓮中出来,他已经弯腰佝背,四肢扭曲,再也不可能恢复正常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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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38 在三步杀人的同时,极权使用的第二个统治手段是把整个国家的人民都强行分离成为散沙型的群众。只有像一盘散沙的“人民”才能为极权主义提供它所需要的社会基础和统治便利条件。在极权主义的统治下,“散沙群众”型的人民不能拥有公共生活的共同价值和正义秩序,他们不过是以相互隔绝形态聚合在一起的、缺乏真正公共性的人群,也就是勒庞所说的那种“乌合之众”。7由于这个人群中每个人的高度原子化和孤立化,他们不再拥有共同的世界,不再能按照共同的政治和人格价值自由交往,也就不能形成真正的人际社会。他们之间之所以有联系,是因为一起被挟裹在某种“运动”之中,一起跟随某种意识形态的召唤,一起服从某种不可抗拒的政治权力,一起崇拜某个魅力无限的领袖,一起陷身于他们无力改变的制度之中。公民社会中民众或公众的政治组织形式,如相互竞争的独立政党、工会、社团等等,在极权主义国家里统统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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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40 1933年3月,希特勒当选总理,纳粹上台。7月,纳粹政府就宣布禁止结党,与此同时,一切“社会组织”,如工会、教师联盟、青年和儿童组织等,全都被置于纳粹的直接掌控之下。纳粹要防止社会在官方组织之外形成任何无形的民众组合,其根本手段就是控制媒体。1933年3月,纳粹成立政府系统的“国民教育与宣传部”,由戈培尔任部长;起初设五个司:宣传、广播、新闻、电影和戏剧司,后增设音乐、艺术、文学等司。1933年10月4日,政府颁布《报刊法》,规定新闻业是一种受法律管理的“公共职业”,所有编辑都必须具有德国公民资格,属于雅利安血统,且配偶不是犹太人。纳粹政府同时明令编辑们“在报刊上不得刊登任何误导群众、假公济私、可能削弱德国的外在或内在力量、可能破坏德国人民的共同意志、可能有损于德国国防和其他文化与经济……或者有损德国荣誉和尊严的东西”。1934年,原大陆电讯社和联合电讯社合并成德意志通讯社,成为国民教育与宣传部属下唯一的官方通讯社和德国报刊与广播电台的主要新闻来源。纳粹德国新闻协会会长马克斯·阿曼(Max Amann)曾在纽伦堡法庭上供认:纳粹党1933年当政后,许多像乌尔施坦因出版公司那样由犹太财团或与纳粹党敌对的政治、宗教财团所拥有或控制的出版公司,都被迫把他们的报刊或资产卖给纳粹党的埃耶出版社。埃耶出版社扩张成为德国报刊出版业的垄断者。1933年纳粹党拥有120种报刊,到1937年9月发展到231种报纸,并控制了几乎全部周刊、杂志、画报、书籍出版和广告代理中心。1944年,纳粹党掌握的报纸占德国报纸总数的82.5%。剩下的一些“自由”报纸虽然得以幸存,但独立性也同样受到纳粹的严格限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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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42 纳粹极权的第三个统治手段是全方位的组织和宣传。阿伦特指出,极权主义政党的组织通常具有秘密会社的性质,被称为“光天化日下的秘密社会”。它的许多组织特征都可以在一般的秘密社会中找到。例如,秘密社会的等级制度是通过“提拔”、“引见”和“介绍”来建立的,提拔者对被提拔者有“知遇之恩”,可以索取特殊的忠诚,可以结成死党,订立攻守同盟;秘密社会成员中的“老大”总是神神秘秘,行事无定则,这样才能让“下面”的人敬畏;秘密社会对外采取“一致说谎(保密)的策略”,“帮”里的事“内外有别”,违背这一原则即重惩不贷;秘密社会对外界始终保持警戒,视其为敌意威胁的来源。极权主义政党和秘密社会都非常看重组织和效忠的仪式及象征,加入其中都要有内部人员介绍,都要宣誓忠诚,对叛徒的惩处手段甚至比对敌人更严厉。它们都有至高无上的“圣物”,“纳粹仪式的所谓‘血族’和布尔什维克仪式的列宁遗体,它们都使极权仪式带有偶像崇拜的色彩。……这些偶像都是秘密社会常见的组织手段”。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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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44 对极权统治来说,与组织控制同样重要的是宣传。宣传的作用因极权主义的不同阶段而异。在极权主义运动仍处于在野状态时,它的宣传是为了吸引那些有待争取的群众,“在宪政政府和言论自由的条件下,群众还有获得信息的渠道,极权运动运用恐怖的机会有限,必须像其他政党那样……做出取信公众的样子”。一旦极权主义运动成功地夺得政权,它的宣传就会变成思想灌输和思想控制。思想灌输本身必须依靠政治高压和暴力恐怖来维持,“灌输运用恐怖与其说是为了恫吓……不如说是在体现它自己的意识形态教条和谎言”。10灌输可以用强制的“思想改造”形式,也可以用看上去并不强制的“教育”,这二者都是思想控制的手段。无论是改造还是教育都必须用惩罚为最后手段,只有让所有的人都对异端思想怀有恐惧,才能体现“正确思想”的绝对正确和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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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46 二、纳粹极权宣传与青年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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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48 纳粹仇恨共产党,因为苏联布尔什维克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一个与纳粹有魅力的,同样在解释上无所不能的“意识形态”,纳粹把这种意识形态叫作“世界观”(Weltanschauung)。毕特沃克(R. L. Bytwerk)清楚地指出纳粹和共产党之间仇恨的根源:“纳粹鄙视英国和法国,认为这两个国家颓废没落,受制于犹太人。但这两个国家毕竟还是有它们的长处,它们仍然是西方的一部分。但是,布尔什维克不同,它是一种与纳粹(宗教)必有一搏的(异类)宗教”。11戈培尔在1943年5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以世界观立国的国家比资产阶级国家有一个强处,那就是具有清楚的精神基础。在我们开始东线战役之前,我们之所以一直处于优势,就是因为我们有世界观。后来我们碰到了一个对手,它也有世界观,尽管是个假的世界观。”12戈培尔所说的就是苏联的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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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50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个意识形态争夺青年最激烈的时期,它们运用的都是“世界观”的武器。意识形态对青年人具有特别的吸引力,这与他们特殊生理期的心理、情绪和认知特点有关。吴潮和赵晓兰在《纳粹运动与德国青年》一文中指出,青年层的主体都处于平凡状态,但比其他年龄层却多了一份自命不凡和向往轰轰烈烈的心境,“他们常常更容易感到失意和压抑,追求着失意中的奋起。在当时,德国青年人弥漫着一种如醉如狂的情绪,其中既有那些在世界大战中扛过枪的人们,也有那些在《凡尔赛条约》令人沮丧的影响之下成长起来的人们。德国青年一代在成长,然而许多方面又被人忽视。在物质上,他们渴望着就业、高收入、提升;在思想上他们则渴望着某种能给心灵和幻想带来激荡的东西,某些值得为之而生活的理想,这是当时德国青年整体精神状态的画面。《凡尔赛条约》的某些条款以及战后德国的混乱状态又削弱了国家对于未来一代的成长和教育影响,希特勒及其纳粹主义终于首先在德国青年身上找到了最热烈的宣扬者和最坚决的执行人,使大多数人坚信自己是在追随着一种伟大的思想”。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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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52 纳粹宣传的原则是打动人心,唤起激情和热烈情绪。纳粹宣传的原则是:为了让民众能够接受纳粹的基本观念,宣传必须灵活而不能僵化,只有当民众的情绪和感情被充分调动起来的时候,他们才会毫不犹豫、不加思考地接受宣传要灌输给他们的观念。戈培尔曾说,灵活的宣传要做到能在城市里这么说,而在国家里又那么说。希特勒和戈培尔都受勒庞群众心理学的影响,纳粹的宣传理论主要来自希特勒和戈培尔。比起“理论建设”,纳粹宣传更重视“实践艺术”。纳粹的宣传理论因此远不如苏联宣传的理论来得周密、完整。在纳粹那里,宣传与其说是科学,还不如说是艺术。宣传的基本观念原则就那么几条,宣传是否有效,靠的不是理论家的说理,而是艺术家打动人心的技巧。因此,纳粹关于宣传工作的文献强调的不是理论,而是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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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54 无论是在1933年取得政权之前还是之后,纳粹的宣传都能够非常投合年轻人的特点,利用他们的弱点,焕发他们的热情。青年人的性格和举动常有明显的相悖之处。他们追求无拘无束、自由放任,这使得无政府主义的“群众运动”和反理性主义的“激进”有了滋生的土壤。年轻人喜欢群体生活,害怕孤独,在群体中他们可以感受到互相支撑与感染的力量。这使得他们能够接受哪怕是非常严酷的纪律和命令,甘心置身于对人身自由具有限制性的团体之中。与其他特定时期中的青年一样(如“文革”时的中国),德国青年“尚缺乏对历史和社会总体的全盘理解。当时代大潮涌动时,他们易于迷乱。30年代的德国青年中间有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冲动,要集会,要结社,要大轰大嗡激荡人心的行动,要在凡是可能的地方采取迅速的行动以显示自己的力量。希特勒恰逢其时地向他们提供了这一切。纳粹党的各种组织对青年具有着一种强烈、神奇的吸引力。冲锋队队员们入夜以后在建筑物的墙壁上粉刷标语口号或张贴广告;与持不同政见的对手厮打殴斗;在军乐队的伴奏和一片充满惊羡的目光里齐步通过大街或者乘坐敞篷汽车隆隆驶过乡村;所有这一切都充满着青年人所向往的魅力和冒险的色彩”。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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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56 这种充满着激情和戏剧性,激荡着表演冲动的宣传与青年运动结合在一起,又对整个社会都有宣传鼓动的效果。纳粹追求这种效果,在纳粹的宣传影片《意志的胜利》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种宣传利用了勒庞所观察到的那种“乌合之众”的群众心理特征。成千上万孤独的个人,甚至整个国家,都可以聚集为一个心理上的乌合之众。乌合之众的特征是极端冲动、非理性、感情用事、变化无常、经不起挑唆煽动。他们用直观形象的思维对待事情,缺乏抽象思维的能力。群众喜欢仪式化的聚合,热烈的政治仪式犹如赶庙会、看社戏,不同的是,政治仪式更能让群众情绪激动,如疯如狂。勒庞在讨论“群众领袖及其说服手段”时介绍了蛊惑和煽动群众的三个基本手段:“思想灌输”、“反复洗脑”和“相互感染”。政治蛊惑家将这三者结合起来,就能产生完美的“催眠”效果,也就是致群众于迷狂的思想控制状态。15像希特勒这样的政治盅惑家,正是利用这些特征来设计党国极权统治对全体德国人的洗脑、致幻和动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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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58 三、纳粹的应用性宣传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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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60 纳粹把宣传看成是一种应用性的艺术,他们并不认为宣传可以成为一种科学理论。纳粹的宣传主管戈培尔在谈到自己早期活动的书里,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看法,学院式的宣传是没有用处的,“(学院宣传家)坐在书桌前想出一个聪明的方法,结果发现实际上宣传者们根本不在用他的方法,或者用了他的方法,也根本达不到预期的效果”。16戈培尔反复强调,宣传是实际行动,不是学院讨论,他和希特勒对宣传有相同的看法。希特勒的《我的奋斗》中有不少谈到宣传的地方,但他从来不详细解释宣传如何和为何发生效能,他只对发生效能的宣传感兴趣,而对建立宣传理论本身并不感兴趣。现代心理学、心理分析或精神科学、对逻辑思维的统计分析等都不足以预先设计和估计宣传的实际效果,宣传需要靠宣传者的直觉和灵感,凭经验去掌握群众,生硬地学习宣传的理论,效果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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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62 希特勒把群众的理智能力看得很低,他在《我的奋斗》中说:“所有的宣传必须大众化,应当以智力最低的对象水准来调节。因此,宣传的对象面越广,智力水准也就应当越低。……宣传的艺术在于懂得广大群众的情绪性观念,并且以适当的心理方式吸引他们的注意,赢得广大群众的衷心支持。”17纳粹所运用的宣传手法与希特勒的这种群众观是一致的。这种群众观和它背后的宣传理论使得纳粹宣传明显不同于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说事的苏联式宣传。苏联式宣传与纳粹宣传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不只是把宣传看作是一种灌输思想的技艺,而且更是无产阶级先进政党意识形态与敌对思想的战争。至少从理论上说,无产阶级是先进阶级,不是希特勒心目中的那种低能群众,《苏联大百科全书》写道:“共产党宣传是以科学为基础的思想行动体系。”这种行动分为“宣传”和“鼓动”两个部分。普列汉诺夫说:“宣传家向一个人或几个人传播许多观念,而鼓动家则是向广大人民群众传播一个或几个观念。”宣传与鼓动必须有所分工,宣传涉及“深刻”思想,是群众领头人的党员们和鼓动家们必须知晓和精通的,而鼓动的任务则是把要宣传的思想以群众能够接受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教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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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01564 苏联式宣传强调“思想正确”,“用来鼓动(人民群众)的信息必须具有理论正确性,是知识来源可靠的科学事实”。19宣传的思想一定不能有偏差,具体的方法则在其次,苏联第六届记者大会的一位发言人说:“我们必须彻底忠诚于共产主义理想,对党的路线充满信心,把它化为自己的生活原则。在思想上稍微有所偏差,就会犯错误,造成损失,几十年都弥补不过来。”20“思想正确”成为苏联宣传之纲,这种正确性从根本上来自“马克思主义”的绝对正确和绝对真理性,并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其他绝对正确的“思想”、“理论”、“原则”。这些“理论正确”都是“科学”的,也都不断地在被“科学论证”。科学理论是苏联宣传的内容,以及行为合理性和必要性的基础。苏联宣传体制中必须有为正确科学理论把关的人,他们就是党的领袖们、党内的理论家,以及从上到下的“意识形态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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