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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在乐器上的才华,太宁街谁也不及样样皆能的黎浪然。黎老兄以“玩”粤乐谋生,众人都称他为黎师傅。当年在“东方之珠”谋生可不容易。黎师傅是个很幽默的人,说笑话的本领有时比他的粤乐本领还要高。某年新春时节,大寒天气,黎老兄只穿单“恤”一件——外衣已在当铺里。我们明知故问:“黎师傅为什么不怕冷啊?”他在尴尬中仰天大笑说:“你们不知道吗?我在扮‘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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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下象棋吗?丽泉、柏泉和我都不算什么。常来太宁街二十七号的高手是十多岁的徐道光——是的,那位曾经代表香港出赛的神童徐道光。乒乓球吗?“东区小霸王”是由于认识我而跑到太宁街去的。一九五九年,这位“小霸王”拿了世界单打冠军——多面手容国团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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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功夫厉害的有陈成彪,说故事动听的有彭芬,“吹牛”吹得过瘾的有绰号“咕喱王”与“大蛇恩”的王兆恩,不知死活为何物的有“大炮华”,足球高手有龚添贵、何佳,以及后来一度成为中国国脚的黄文华。其他的性格“巨星”如陈文、刘基、黄德宽、刘仔、杨仔、徐炳垣、甄锦旋,还有“通天晓”大珠、“科学家”王洪庆等等,真是不胜枚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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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香港情况复杂,觅食艰难,但人物与生活却多彩多姿。太宁街二十七号的常客,有的是奇才异士,他们在穷困之中也往往看得开而有乐观精神,像范仲淹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中有人米饭无着,有人要扮“泰山”,但自己还是看得起自己,不屑于做鸡鸣狗盗之事。这样,大家往往相聚一起,一畅平生。今天,说来不免有所感触,这些朋友死的死矣,老的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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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一日,我要远渡重洋,与太宁街的朋友分手。那时,到美洲去是近乎生离死别的事。当夜,我拿了纪念册给“太宁”的朋友们题字。深泉(舒巷城)写道:“此夜分离,灯前言送;他日来归,谈笑与共!”这是太宁街的文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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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尔逊总统号(轮船)快要驶出鲤鱼门海峡时,我拿着一只很长的手电筒向太宁街的方向闪射,依稀中我看到他们站在海旁以手电筒闪呀闪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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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独怜才:五常谈教育 考试四情:惧怕、喜欢、沉闷、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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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三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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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我没有在小学或中学毕过业,虽然在大学毕业过三次:学士、硕士、博士。对考试我算是老手了。又因为在中、小学时留级留得多,我考试的次数超人一等。人家考一次,我要考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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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要不是觉得老师胡说八道,就是觉得上课闷得怕人。为了好奇而发问,被罚企或“留堂”是惯例;我于是魂游四方,好些时逃学不上课,两次被逐出校门。因为十试八不中,对考试大有惧怕之心。这是第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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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到加拿大补修课程,两年后到美国读大学,求学环境与香港的截然不同。在课堂坐着,可以不举手而大声发问。教授大声回答:“问得好,你叫什么名字呀?”这样简单,我就认真地读起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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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永远是无聊的事。但当年在加大,学生是可以做英雄的。中期试(通常一科三个)后发还试卷前,教授喜欢在课堂上公布成绩最好的前几名学生。这样容易做英雄,不考个第一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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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大名鼎鼎的经济历史教授W. Scoville正要公布英雄榜之际,我先站起来,准备举起双手,向四周的同学打个招呼。殊不知第一名不是我,同学倒彩之声震耳欲聋,使教授喜上眉梢。在那段英雄日子中,我渴望考试,因为有机会做英雄。此喜也,是第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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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进了研究院,虽然成绩好,但自觉所知不多,而考试愈来愈无聊,觉得沉闷之极。事实上,研究院只有数十个学生,教授们见我在课堂上问得奇,答得怪,考试时答错了也分上留情。我于是专心读书,但可没有为考试而读的。学问于是有点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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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试还是要考。四个博士试,同学们大都分两年考;我但求了事,选在五天内考完。一位教授说我发神经,我的回应,是考试与学问无关,草草了事,作研究写论文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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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科博士试三科一,一科二,早些时我可能感到失望,但既然觉得考试无聊、沉闷,成绩怎样就怎样。这是第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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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第四个博士试,我对自己说:那是我今生最后一试,谢天谢地,此后我再不用考试了。这个想法,只对了三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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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月前,我答应重出江湖,在《壹周刊》再写专栏。事前我可不知道,《壹周刊》发明了一项新玩意:每期让读者在电脑上选“最受欢迎”的文章。写了几期我才知道这玩意,觉得中了计。读者选择排列,不是考试是什么?二十九年前我已是正教授,今天怎还可以被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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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出格子江湖,最初的几篇当然写得较好,但成绩平平,显然是因为封笔两年多,与读者隔离得太久了。跟着而来的排名,大有起色,仿佛大学当年。然而,人老了,英雄意气少年事。问题是,我要跟阿康过瘾一下,要他知道我还是宝刀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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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想出如下的主意:创出一项不容易被打破的《壹周刊》纪录,立此存照。我想,要是我能一连五期排名第一,虽是无聊,却也过瘾。但五连冠谈何容易,战略是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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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采用的第一个战略,是集中五篇自己认为是可以的文章,连贯地刊出。殊不知头三篇虽得第一,其余两篇却排第二。时运不齐,阿康开心之极,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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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土重来,采用第二个战略。见千禧将至,我决定以千年回顾为题而写五篇相连的文章,要是写得好,连贯地胜出五次比较容易。题目起得好:《惊回首,感慨话千年!》。但细想之下,这题目我只能写四篇——刻意地拖长来写,可能全军尽墨。我又想,要是四篇《惊回首》的前一篇或后一篇得个第一,五连冠就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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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篇《惊回首》写得很用心,发稿后就去美国与孩子们度圣诞及千禧。到美后不久,知道《惊回首》之前一篇得个第一(之后一篇也是),就认为阿康非中计不可。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惊回首》的一、二得第一,是人算;但三、四(四写得最好)三甲不入,却是天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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