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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说过，教育被学术能力的概念主宰了。对很多人来说，“学术”就是“智力”的同义词，“学术成功”就等同于“教育成就”。正确的理解是，“学术”一词的意义没那么丰富，它指的是更偏重于理论、学术，而非实践、应用的智力活动，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academic这个词有时也被用来形容那些不切实际的人，或者纯理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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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活动包括三个主要因素。第一个是关注哲学家所说的“命题性知识”（propositional knowledge），即有关事实的知识，比如《独立宣言》签署于1776年；第二个因素，学术活动关注的是理论分析，包括概念、步骤、假设，例如民主和自由的本质、运动定律、十四行诗的结构等；第三个因素是在上述内容的基础上，强调伏案学习，主要涉及阅读、写作和数学运算，而不涉及心灵手巧、运动技巧、手眼协调和运用工具的技术、实践和运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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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题性知识有时被称为“知其然”，区别于“知其所以然”的“程序性知识（procedural knowledge）”。程序性知识是我们运用某种东西创造事物或完成实际任务。我们可以学习艺术史而并不知道怎么画画，或是学习音乐理论而不会演奏任何乐器。艺术和音乐既涉及“知其然”，也需要“知其所以然”。程序性知识在所有的实践领域都至关重要，从工程、医学到舞蹈都是如此。总有一些人擅长学术活动，对具体领域的研究有热情；而另一些人的真正兴趣在想法和技术的实际运用上，对于具体领域的实践有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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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学术活动本身是很重要的，理论可以也应该指导生活实践的各个领域，但传统的学术课程都在强调学术，而非实践。学术研究无疑非常重要，应该成为学校教育的一部分，但仅有学术研究是不够的，它们是学生需要的教育类别的必要部分，而非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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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智力绝不仅包括学术能力，它体现在人类的各种成就之中，如艺术、体育、技术、商业、工程，和其他所有让人们愿意奉献一生去追求的事业。我们所有人的人生和未来都取决于人类对广泛实践能力和技能的掌握，虽然不能指望学校对所有学生都教授这些技能，至少可以给予它们同样的地位，赋予它们在大众教育中应有的地位，并为它们的发展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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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让人觉得既有趣又好奇的事情是：尽管人类的智慧如此丰富，我们的学校系统却只关注其中特定的一个方面。原因在于，正如我在《让思维自由》一书中提到的，欧洲启蒙运动对大学、对科学方法的进化，以及科学方法在工业领域的应用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对此我不想再一一进行阐述，但重要的地方在于，我们现行的学校系统是以组织文化的固定程序与精英文化的固有习惯为基础的，它并没有充分反映学生的各类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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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与现在的系统产生了冲突，所以很多学生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很聪明，甚至认为自己在学习上有困难。虽然有些人确实有学习障碍，需要特殊支持，但对于其他大多数人而言，问题并不是他们不会学习，而是他们被要求学习的方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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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培养”出来的问题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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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说过，教育不仅仅是一个全球性问题，也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问题。每个人都需要面对。我出生于英国利物浦的一个工薪阶层家庭，有5个兄弟和一个妹妹，我在《让天赋自由》一书中曾经讲过一些他们的故事。我们与父母住在斯佩洛巷的一栋联排平房里，房子终日被旁边体育场的阴影笼罩着，这个体育场属于英国最顶尖的球队之一埃弗顿队。我的受教育生涯非常幸运，由于在孩提时代患了脊髓灰质炎，所以我被送去了特殊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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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特殊学校得到了很多良师的指导，最终通过了11+升学考试，这个考试将决定学生是去更高级、更偏向于学术的“文法学校”，还是去低一等级的“现代中学”。去文法学校是通往大学的必经之路，意味着可以摆脱成为蓝领工人或服务员的命运，有机会去从事商业或其他专业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进了文法学校，我不可能拥有现在的生活，也不会从事我现在的工作。我的两个兄弟也通过这个考试进入了文法学校，虽然其他兄弟和我的妹妹莱娜也一样可以做到，但是他们并没有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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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娜非常热爱20世纪50年代她在格拉迪斯街小学度过的时光，她享受那种放松的氛围，也享受在那里进行阅读、写作、做工艺品、运动和纯粹玩耍的机会。而11+考试就像兜头泼下来的一盆冷水。孩子们都知道这件事至关重要，但他们并不理解为什么。考试的那天，他们会乘公共汽车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学校，和一群来自其他学校的陌生孩子挤在一个礼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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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各自坐在独立的书桌旁，并被告知不许互相说话。有人很严肃地发给他们一个印有题目的小册子，要他们在一段规定时间内完成。考试结束后，小册子被安静地收集起来，孩子们各自返回自己的学校。几周后，一封来自利物浦教育委员会的马尼拉纸信封会被扔进家里的信箱。我的父母也曾打开过它，然后他们告诉莱娜，她没有通过考试。莱娜一点都不吃惊，她之前并没有为此做过准备，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期望。后来我们收到了另一封信，告诉我们莱娜将会去斯坦利帕克女子现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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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娜在那个学校待了4年，从11岁到15岁离开学校。可以说，她讨厌这个学校的一切。那些女孩子无可选择地上着一些设定好的课程。莱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跟40多个同龄的女孩子一起面向黑板，做一些她们被告知必须要做的事情。她们要上历史、地理、数学、英语，还有自然课。莱娜安静地接受了事情的发展，做着一些被要求做的事情。她天生害羞，因为害怕吸引注意，她在课堂上从不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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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娜最喜欢的课程是那些可以到处走动，动手做东西的课程，比如在家政课上她可以做一些吃的；在化学课上她可以做实验；在女红课上她可以缝剪一些布料；还有体育课，因为她可以自由地呼吸奔跑。但是这些闪光点在数小时的端坐、写作还有静默中，显得非常稀有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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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最后一年，这帮女生被聚集到一些来参观的就业指导员面前，他们解释道，根据她们跟职业的匹配性，可以考虑类似秘书、私人助理、护士、美发师，或者工人这样的职业。于是她们做出了选择。莱娜和其他四五个姑娘觉得美发师听起来是所有选择中最有意思的，这需要她们在一家沙龙当3年学徒，还要抽一天在学院里学习艺术、化学、剪发和造型，但最重要的是，她们做的事情对别人很重要。莱娜很满意她的选择，我的父母也是，但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这份工作的前景上。我的父亲那个时候刚刚出了事故，摔到了脖子，四肢瘫痪。所以莱娜的选择得到了家人的祝福，却没有得到他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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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所中学的最后一天，女校长参观了每一个班级，给这些女孩子提供了一些建议。她向他们讲述了各种各样的选择，并让那些做出了相应选择的同学们站起来。她祝贺了这些准护士、准秘书和准工人。然后她问是否有人想要当美发师，包括莱娜在内的5个女生站了起来。“嗯，”女校长说道，“我本就该知道，懒惰的人就会选择懒惰的工作。”这几个女生站起来的时候满怀骄傲，坐下的时候却感到迷惘和尴尬。莱娜学习一直很努力，从没有人曾说过她是个懒惰的人。她11岁的时候怀着挫败的心情进了斯坦利帕克学校，而15岁将要离开的时候，她再次感到了挫败，而这次是这个女校长第一次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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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命中注定，莱娜成了一名事业成功的发型师。但她后来才意识到，如果当时学校能够深入了解她，她可能会在学校的帮助下走上另一条道路。莱娜意识到，她拥有跟人打交道的天赋，她本该可以去从事那些能够更好地发挥她天赋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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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莱娜在20世纪60年代离开了现代中学，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些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没有抱任何期望。就像莱娜说的那样：“如果你在学校中只是消磨时间的一分子，而人们在用一样的标准对学生进行判断，他们怎么会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到底能做些什么呢？”事情确实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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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轻人的积极性和学习问题都是因教育系统本身导致的。对系统做出改变，很多问题就会随之消失。我再举个例子，让我们来看看当学习的固有框架被打破时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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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私人订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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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英国学校表演艺术及技术高级艺术总监的任期之后，阿德里安·帕克（Adrian Packer）得到一个机会去埃弗顿自由学校担任第一任校长。这个另类的教育机构是由埃弗顿球队为孩子们创办的。非常巧合的是，至少对我来说，这个学校就建在我从小长大的街道上，而且几乎正好就在我们住的房子对面。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我很认同埃弗顿自由学校“机会定制化”的理念，这里为每个孩子都提供了机会，不管他们的出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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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学校在英国是新兴物种，就好像美国的特许学校一样，由政府提供资金，可以摆脱国民教育课程的制约，并在教学日的标准、人员雇用政策以及预算上拥有更多自由。埃弗顿自由学校的建立，是为了给那些无法从传统教育中获益的孩子提供定制化的教育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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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勒姆·梅因斯（Callum Mains）就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梅因斯小的时候很喜欢上学，可当进入青春期后他却发现，他所在的学校实在是太大，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所以他开始逃学，只有一半的时间出现在学校。自从13岁时父亲去世后，梅因斯家里的生计开始变得艰难，学校也没能给他带来短暂的解脱，反而让他参加他不感兴趣，也激发不起兴趣的项目。对于梅因斯来说，埃弗顿自由学校是他人生的救命稻草，给了他一个机会与一个关注个人和理想的教育机构产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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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你会感觉好像是在跟教师并肩工作，而不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梅因斯告诉我，“在这里，你会感觉他们在关注你，并且会考虑你的想法。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自由学校，我可能已经成了那些吸大麻的孩子中的一员，这所学校真的把我从堕落的道路上拉了回来，它让我知道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埃弗顿自由学校以及我们研究的所有其他学校都证明了两点：首先，所有的学生都拥有天生的强大能力；其次，发展这些能力的关键在于，跳出形式主义和服从主义的狭隘限制，从而寻求一个能够针对每个学生个性化的真实能力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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