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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省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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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志》之于刘《略》凡称出入者,前篇已论之矣。其中又有称省者,再为条举之。春秋家云“省太史公四篇”,兵权谋家云“省伊尹、太公、管子、孙卿子、鹖冠子、苏子、蒯通、陆贾、淮南王三百五十九种”,兵技巧家云“省墨子”,重则书为刘氏,两载者班氏从而省去之也。夫一人著述扼其宗旨录之于此,复可录之于彼,是不妨重复互见;苟于全书之内又足自成一类,更不妨裁篇别出(别裁互著说本之于会稽章实斋先生,下有两篇专论之)。盖不如此,则学术流别无由发明,然则班氏何以省去之?吾尝推求其故。殆以伊尹、太公诸书已入专家之内,并有重见于他家者,不必过事分析乎,乃复注出省字者,可知孟坚之意,盖欲使读者知兵家之中,虽不登其目,伊尹诸贤其学实兼长于兵耳,否则竟删削之可也。则谓之为省者,亦《汉志》之一例矣。惟《太史公书》本为百三十篇,今于春秋家亦以是著录,所省者四篇不言是何篇名,吾不敢强为之说。然班氏编纂之例又有称省者,此不可不知者也。(惟班氏只凭刘《略》,故凡异同之处若出入也者也,皆须注明,后人论艺文引书或多,则不必沿此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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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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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撰著之人不可枚举、及载入艺文则只署一二人姓名而其余皆从略者,盖事必有主,牵连并书则不胜其烦矣。然一书也,或出同时所修,或为数人所作,仅录主名,此外则一切掩没之,于心何安。惟以等字该之,则辞尚体要,后之人亦可博访周咨,不致有文辞不少概见之患。吾观后世目录家多用此例,今《汉志》于赋家云“黄门倡车忠等歌诗十三篇”,则有开必先实肇自班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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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各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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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书,其卷数相等者,分言之则嫌其繁,重合言之则又恐不能清晰其道,如何?曰:当加一各字以识别之。《书录解题》诗集类中于施注东坡集下云“年谱、目录各一卷”,是盖权衡于分合之间而得易简之理也。《汉志》易家章句施孟梁、邱氏各二篇,书家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然则陈氏其本此为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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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所加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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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志》道家太公二百三十七篇,注云:“或有近世又以为太公术者所增加也。”鬻子十九篇,注云:“后世所加。”则书为后人加入者必标明之,盖可知矣。惟此类至多,固不可殚述,吾今取《唐书·艺文志》证之。正史类高峻高氏小史一百二十卷,其下则云:“初六十卷,其子迥厘益之。”据是以观,非即循《汉志》之例乎?不特此也,一人著作当时付之刊刻,不能无遗漏,且有自经删削者,其后或友朋为之广事搜罗,或子孙为之重行辑补,较已行传世之本,卷数、篇数增多于前。使非言某某所加,其启后学之疑焉必矣,是亦当详细辨析者也。虽班氏于太公、鬻子两家不云原书若干篇,于所加者亦不复分别篇名,然志艺文者通其义例,庶几界画井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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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所续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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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云:“《史记》所书,年止孝武,太初以后,阙而不录。其后,刘向、向子歆及诸好事者若冯商、卫衡、扬雄、史岑、梁审、肆仁、晋冯、段肃、金丹、冯衍、韦融、萧奋、刘恂等相次撰续。”若是,续《史记》者不仅冯商一人,仅见《汉志》者但载冯商所续《太史公》七篇而已,虽然冯商以外书均散佚,吾姑不具论。观孟坚特用“所续”二字,则志艺文者,苟其书系后人赓续为之,亦当遵从此例矣。夫续补之书,如《隋志》史部司马彪《续汉书》、檀道鸾《续晋阳秋》、臧荣绪《续洞纪》,以及吴筠《续齐谐记》、王曼颖《补续冥祥记》、傅亮《续文章志》,此则各自为篇,与前书并列,固可览录而知之。若同在一书,其中或篇或卷不出一人撰著,据班《志》例,不当言某某所续乎。盖著录之法,理所当然者也。《唐志》史诏令类,《高宗后修实录》三十卷,注云:“初,令狐德棻撰,止乾封,刘知幾、吴兢续成。”非谓此实录者,乾封以下出于刘、吴所续乎。如宋书艺文志只列二人姓名,而称之为“撰”,则所以续令狐之故莫由知之矣。是故书有作之于前与续之于后,不可不叙述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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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别名称一曰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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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著书有两人相同者,如桓谭《新论》、华谭《新论》,扬雄《太玄经》、杨泉《太玄经》。是又有一人撰述而其名转易者,若为艺文作志不记其别称,则如郑樵《通志》既有《班昭集》,复有《曹大家集》,将一书而误作两书矣。《汉志》于儒家王孙子云:“一曰《巧心》。”可知书有别名者,应称“一曰某某”也。夫书名歧出,或其人自为更定,而后人不知,从其最初者而言;抑或原书名目经后人之补辑,因而易其旧称。世多有之,此而不用班氏“一曰”之例,岂不令人滋疑乎?《隋志》史部霸史类《赵书》十卷,注云:“一曰《二石集》。”《唐志》史部谱牒类柳芳《永泰新谱》二十卷,注云:“一作《皇室新谱》。”子部小说类刘餗《传记》三卷,注云:“一作《国史异纂》。”然则《汉志》之称“一曰”者,其史家之通例与。且考之《唐志》,殷系《英藩可录事》则言“一作张万贤撰”,桑钦《水经》则言“一作郭璞撰”,是作者姓名所闻异词,亦当由“一曰”之例推广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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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与彼书同称相似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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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书有一书之宗旨,彼此必不相同,往往有共引一事而用意各别者,此古人所以有专家之学也。然亦有相似者,何以言其然,征之《汉志》而可见矣。《汉志》于道家《黄帝君臣》云:“起六国时,与《老子》相似。”杂家《子晚子》云:“齐人好议,兵与《司马法》相似。”则此两书者,班氏不明言其相似乎?夫老子为道家之祖,其原出于黄帝,故后世并称之曰“黄老”。今《黄帝君臣》虽不传,有老子《道德经》在,其宗旨自可概见。若《子晚子》者,书亦散佚久矣,然《司马法》者,古之军礼也,以《司马法》之为军礼,则《子晚子》之宗旨必亦详于军礼明矣。且杂家之中,若伍子胥,若尉缭,若吴子,皆互见兵家《子晚子》者,以《子墨子》证之。盖兵家大师也,列之杂家者,以其学术博通,而所长则在兵耳。由是以观,此书与彼书宗旨相似,编艺文者不可不表出之,盖一经表出,而后读其书者较易领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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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师承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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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言》曰:“者,各习其师。”刘歆《移太常博士书》亦言是末师而非传记,岂恶学者墨守师说蔽所见闻,而不能旁通博采乎?然汉儒传经最重师承,班氏盖审知之,不特儒林一传叙经学之授受,以见诗礼诸家俱有师法也,即于列传中凡其人师事某某,亦必记载之。今观艺文志,如易家《蔡公》云:“事周王孙。”礼家《记》百三十一篇云:“七十子后学者所记也。”《王史氏》云:“七十子后学者。”儒家《曾子》云:“孔子弟子。”《宓子》云:“孔子弟子。”《景子》云:“说《宓子》,语似其弟子。”《世子》云:“七十子之弟子。”《孟子》云:“子思弟子。”道家则于《文子》、《蜎子》皆云:“老子弟子。”墨家则于《随巢子》、《胡非子》皆云:“墨翟弟子。”于此知孟坚撰述此志,盖尊崇师承之至矣。后之志艺文者于其人学有师承不当注之曰“为某氏弟子”乎?诚以史家目录须明乎学术源流,固不徒专司簿籍已也,尝考之《书录解题》而得其证焉。易类《易证坠简》,范谔昌撰,世言刘牧之学出于谔昌,谔昌之学亦出种放。又《周易》言《象外传》王洙原叔撰,其序言学易于处士赵期。又《易解》,皇甫泌撰,其学得于常山抱犊山人,而蒲阳游中传之。又《太极传》,晁说之以道撰,其学本之邵康节。又《皇极经世》,邵雍尧夫撰,其学出于李之才挺之,之才受之穆修伯长,修受之种放明逸,放受之陈搏。又沙随《易章句》,程迥可久撰,尝从玉泉喻樗子才学。即以此类言之,如陈氏者非犹知师承之可贵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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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家学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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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为学,以世其家,往往父子相传,至其后而术业益精者,即就史学言之,司马迁之《史记》,李延寿之南、北史,非皆继承先志乎?孟坚之为《汉书》,亦犹是也。艺文志中乐家《雅琴师氏》云:“传言师旷后。”论语家《鲁王骏说》云:“王吉子。”儒家《漆雕子》云:“仲尼弟子漆雕启后。”《芊子》云:“七十子之后。”赋家《车郎张丰赋》云:“张子侨子。”或言后,或言子,必叙述之者,所以敦重家学也。夫史家于列传之中详著其家世,艺文志者为学术之所关,其人亲稟家学又可阙而不书乎?后人于编订时应用其例,曰“某氏后”、“某氏子”,如是,则学有本原,而其书益足重也。《读书志》云,《周易开元关》,唐苏鹗撰,自序云:“五代祖晋,官至吏部侍郎,学兼天人,尝著八卦论,为世所传,遭乱遗坠,而编简尚有存者,鹗乃略演其旨于此。”又《东坡易传》,苏轼子瞻撰,自言其学出于其父洵。此虽仅举易类言,晁氏之于家学固亦未敢忽略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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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传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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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著之人、目录家考其里居、职官与生平之行事,所以为读者计,使之备知颠末也。史家则异是,于有传者但书有列传而已。《汉志》儒家如晏子、孟子、孙卿子、鲁仲连子,道家如管子,法家如商君,纵横家如苏子、张子,赋家如屈原,兵家如吴起、魏公子,皆注之曰:“有列传。”可知,人有专传者,仅以此三字标明于下,治其书者自可参证于列传,吾不必一再言之也。虽然就诸子一略而论,其中陆贾、刘敬诸贤以《汉书》观之,各有本传,今乃或详或略者,何也?曰,师古注云:“有列传者谓《太史公书》。”若是,晏子各家但以传载《史记》,故注明之乎?吾谓不尽然也。盖迁史有传者尚大书特书,陆贾诸人载在本书,文可从省,非以无传而略之也。如以不书有传而谓之为略,老、庄、申、韩《史记》有列传矣,今于老子、庄子、申子、韩子亦不备书,此岂班氏之略乎?《孟子》曰:“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是故读古人书,贵乎我之能以意会也。傥不知触类引伸,凡义见于此而可通于彼者,必无冥悟之时矣。或曰,其无传者若何?曰,无传者则详其出处可也。且吾于此又知艺文一志与列传有相资为用之道也,何则?史传之中于其人所作何书不皆胪列篇末乎?乃录其名目,或不明其所以作书之意者。殆以记事记言,史有二体,传为记事,志则惟以记言与。然志虽记言,傥于人之事实均从盖阙,诚非知人论世之义,故有传者则必书出之,不第执简以御繁,并寓左右逢原之理也。后世史不专家,设官分任,《隋志》而下遂不循此例。呜呼,岂不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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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为后人编定者可并载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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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志》春秋家《国语》二十一篇,其下并载《新国语》五十四篇,注云:“刘向分《国语》。”书虽不可见,是《新国语》者,为刘向分析篇目、重行编定之书,可知矣。往尝见藏书家目录,凡宋元善本,其名相同者,往往备载无遗,以为此特矜其搜罗之宏富耳。史家则无取乎是。其后又见《提要》载黄宗羲《剡源文钞》,谓戴表元《剡源文集》,原本三十卷,至今尚存。修一朝之史志,在文献若如黄氏选录之篇,亦兼收并列,不免失之冗蔓。乃今观班氏以《新国语》一种即厕《国语》之后,然后知书为后人编定,要可与原书并载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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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与篇数可从后人所定著录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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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刘向校书中秘,凡书之名目皆为其更定,《别录》云:“所校雠中易传《淮南九师道训》,除复重,定著十二篇。淮南王聘善为《易》者九人,从之采获,故中书署曰《淮南九师书》。”(见王应麟《汉艺文志考证一》)是《汉志》之易家《淮南道训》,本名《淮南九师书》,由向所定也。又《战国策书录》云:“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筴谋,宜为《战国策》。”是《汉志》之春秋家《战国策》亦由向所定也。抑不惟书名为然,以言篇数,何独不然,不观《晏子春秋》乎?其书录云:“所校中书《晏子》十一篇,臣向谨与长社尉臣参校雠。太史书五篇,臣向书一篇,参书十三篇,凡中外书三十篇,为八百三十八章。除复重二十二篇六百三十八章,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则《汉志》儒家之《晏子》八篇,其篇数为向所定也。且其下复云:“其书六篇,皆忠谏其君,文章可观,义理可法,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复列以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辩士所为者,故亦不敢失,复以为一篇。”若是六篇以外,其两篇者,一则以文辞颇异,一则以不合经术,退置于下,则排比前后亦由向所定也。今班书著录,直书之曰《淮南道训》、《战国策》、《晏子》八篇,可见,书名与篇数,志艺文者可从后人所定著录矣。夫书有原名不如此,经后人改定者,此类甚多;并古书散亡,后人搜集成编,如秦汉以降,历朝著作,近儒均有从他书辑出者(如马国翰玉函山房等书)。余向谓原书卷数载之史志及诸家目录书,应从其前辑本,则不足为据。今依《汉志》例,是书名、篇数著录之法,实不妨用后人编定登目者也。且四库馆臣从《永乐大典》缀葺诸书,于篇卷之中,其先后次第惟取以类相从,不必尽见旧籍,以《晏子》末二篇例之,志艺文者记奉为定本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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