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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30 法瓦尔热把这种低迷状态部分地归因于《百科全书》生意的兴旺,它把财力从其他图书的投机生意上吸走了:“无论是谁,如果能搞到钱每月或每年投资图书生意,都会投到四开版《百科全书》上。”但是主要问题是人们无法确切知道政府打击盗版图书贸易的情况。在盗版书上打标记的措施还没有开始执行。法瓦尔热走访书商行会时也没有察觉到人们有执行1777年法令的热情。7月15日,他写道:“昨天我在书商行会待了一下午,我看不出怎样处理打标记这种烂事可以避免可怕的混乱。”虽然他亲眼目睹了夹带盗版的路易十五的掌玺大臣亨利-弗朗索瓦·达盖索(Henri-François d’Aguesseau)著作的货包(不属于纳沙泰尔出版社)被没收的场面,【80】但是他对自己所受到的接待感到高兴:“我在这个掌握图书贸易生杀大权的审判庭见到了所有理事,他们对我还是挺有礼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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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32 创业、启蒙、盗印、暴利——这么多因素聚集在里昂,使法瓦尔热延长了逗留时间。直到达成此行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找到一条能绕过书商行会这个“审判庭”的途径,他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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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34 (1) 关于盗印的总体情况,见弗朗索瓦·穆罗(François Moureau)编,《灰色出版业:书籍盗版(16—19世纪)》(Les Presses grises:La Contrefaçon du livre,XVIe-XIXe siecles),巴黎:Aux amateur de livres,1988。国家完全知晓里昂盗印成风。例见里昂图书贸易检查官克洛德·布尔热拉(Claude Bourgelat)1760年1月致巴黎的检查官约瑟夫·戴梅里(Joseph d’Hémery)的信,巴黎国家图书馆,法文全宗22080,no.101。在关于里昂及其书商和印刷商的研究中,尤为重要的是多米尼克·瓦里(Dominique Varry)的文章,他充分利用了纳沙泰尔出版社档案以及里昂的资料来源,例如:“地下发行:纳沙泰尔出版社和里昂的出版社”(La Diffusion sous le manteau:La Société typographique de Neuchâtel et les Lyonnais),见《欧洲与书籍:16—19世纪出版业批发交易的网络与做法》(L’Europe et le livre:Réseaux et pratiques du négoce de librairie XVIe-XIXe siecles),弗雷德里克·巴比埃(Frédéric Barbier)、萨比娜·朱拉蒂克(Sabine Juratic)和多米尼克·瓦里编,巴黎:Klincksieck,1996,第309—332页;“里昂与纳沙泰尔之间的交换”(Les Échanges Lyon-Neuchâtel),见《纳沙泰尔出版社(1769—1789):纳沙泰尔公共与大学图书馆和纳沙泰尔大学文学院主办的学术讨论会论文集,纳沙泰尔,2002年10月31日至11月2日》(La Société typographique de Neuchâtel 1769-1789:Actes du colloque organisé par la Bibliothèque publique et universtaire de Neuchâtel et la Faculté des lettres de l’Université de Neuchâtel,Neuchâtel,31 octobre au 2 novembre 2002),罗伯特·达恩顿和米歇尔·施吕普编,纳沙泰尔:Attinger,2005,第491—518页;“18世纪里昂的出版从业者:当‘忠诚的臣民’也是‘爱发牢骚的人’时”(Les Gens du livre à Lyon au XVIIIe siècle:Quand de ‘loyaux sujets’ sont aussi des ‘maronneurs’),见《中世纪末至1945年西北欧城市的人民》(Le Peuple des villes dans l’Europe du Nord-Ouest de la fin du Moyen-Age à 1945),菲利普·吉涅(Philippe Guignet)编,里尔:西北欧历史研究中心,夏尔-戴高乐大学,2003,卷2,第229—242页;以及“对纳沙泰尔出版社档案的新研究”,刊于《达恩顿辩论会:书籍与18世纪的革命》,第235—249页。亦见路易·特雷纳尔(Louis Trenard),《商业与文化:18世纪里昂的出版业》(Commerce et culture:Le livre à Lyon au XVIIIe siècle),里昂:Imp. Réunies,1953;和罗杰·夏蒂埃,“书籍与空间:出版业的贸易流通和文化地理”(Livre et espace:Circuits commerciaux et géographie culturelle de librairie),《法国书籍史杂志》(Revue française d’histoire du livre),1971年第1卷,第77—1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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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36 (2) 见亨利-让·马丁,《17世纪巴黎的书籍、权力和社会(1598—1701)》(Livres,pouvoirs et société à Paris au XVIIe siècle[1598-1701]),日内瓦:Librairie Droz,1969,尤见第3卷,第678—756页;亨利-让·马丁,“17世纪的巴黎出版业”(L’Édition parisienne au XVIIe siècle),见马丁,《旧制度时期的法国书籍》(Le Livre français sous l’Ancien Régime),巴黎:Promodis,1987;让·凯尼亚尔,“外省的经济萧条”(L’Anémie provinciale),见亨利-让·马丁和罗杰·夏蒂埃编,《法国出版史》,巴黎:Pomodis,1984,第2卷,第282—2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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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38 (3) 关于1777年8月30日法令,见雷蒙德·伯恩(Raymond Birn),“观念的收益:18世纪法国的图书专卖权”(The Profits of Ideas:Privilèges en Librairie in Eighteenth-Century France),《18世纪研究》(Eighteenth-Century Studies),4(1971),第131—168页;安妮·博埃斯(Anne Boës)和罗伯特·L.道森(Robert L. Dawson),“盗版合法化与警察标记(1777)”(The Legitimation of Contrefaçons and the Police Stamp 1777),《关于伏尔泰和18世纪的研究》(Studies on Voltaire and the Eighteenth Century),230(1985),第461—484页;以及让娜·韦兰-福雷(Jeanne Veyrin-Forrer),“被扣押的书籍,打上标记的书籍:盗版书的巴黎印记”(Livres arrêtés,livres estampillés:Traces parisiennes de la contrefaçon),见弗朗索瓦·穆罗编,《灰色出版业:书籍盗版(16—19世纪)》,第101—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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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40 (4) 由里昂书商牵头的外省书商反抗巴黎书商专卖权垄断的完整表达,见“里昂、鲁昂、图卢兹、马赛和尼姆的书商与印刷商关于出版业专卖权及其延续的商议的陈情书”(Mémoire à consulter pour les libraires et imprimeurs de Lyon,Rouen,Toulouse,Marseille et Nîmes concernant les priviolèges de librairie et continuations d’iceux),1776年10月15日,见法国国家图书馆,法文全宗22073,no.144。亦见“致国王及枢密院的大人们”(Au Roi et à nosseigneurs de son Conseil),此为一份里昂书商抗议巴黎书商出版业专卖权延续的请愿书,未注明日期,见法文全宗22073,no.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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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42 (5) 贝特朗,“旅行记事本”,1773,ms.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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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44 (6) 指示和日志文本有法文版和英文版,可在网站robertdarnton.org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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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46 (7) 下面几段概述了我在《启蒙运动的生意:百科全书出版史(1775—1800)》(坎布里奇,马萨诸塞州:哈佛大学出版社,1979)中详细探讨过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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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51 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 [:1704844381]
1704845152 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 第六章 里昂:国内走私【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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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57 一辆载货的马车过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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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59 让-雅克·德布瓦西厄绘,《大石桥》(Le Grand pont de pierre)。哈佛艺术博物馆,贝林达·L.兰德尔的赠品,来自约翰·威特·兰德尔的收藏,R4166。哈佛大学影像部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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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61 法瓦尔热走访书商行会与他此次里昂之行的另一个目的有关,这个目的几乎与有关《百科全书》的谈判同等重要,即筹划偷运事宜。第二章解释过,纳沙泰尔出版社通过弗朗堡和蓬塔利耶或其他过境点发运货包,在这些地点由海关人员打上铅封,并签发货物通运准单。然后货运代理商把它们转运到里昂,让书商行会进行检查。一旦他们完成了检查——检查的彻底程度由他们决定——理事就会签发一份卸货证,货车车夫把它连同货物通运准单一起返还边境检查站,作为货包中不含盗版书和禁书的证明。货运代理商,通常是蓬塔利耶的让-弗朗索瓦·皮翁,就作为返还经过卸货处理的货物通运准单的保证人,如果在某个最后期限内,货物通运准单未能返还,他就得支付巨额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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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63 尽管这些都是纸面上的工作,但是,假如书商行会的检查员——有时也有警察陪同——不玩忽职守的话,作为反盗版书和禁书的杀手锏,这种制度运作还是相当有效的。当然,随着他们与外国供应商贸易的增加,他们玩忽职守的程度往往也会增加。但是,串谋和非法运输绝非易事。书商行会的理事及其同行们会跟瑞士的出版商作对——或是为了优待某些出版商,打压另一些出版商;或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盗版书,抵御国外的竞争;或是为了推销正在被盗印的有特许权的版本;或是害怕被当作共犯受到惩罚;或仅仅是厌恶非法运营(这个情况很少见)。【82】纳沙泰尔出版社虽然和法国外省的一些书商结成了联盟,但也无法仅靠他们的善意甚至贿赂,就能指望让货物通过书商行会。这需要专业性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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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65 在法瓦尔热到达里昂前不久,纳沙泰尔出版社已经聘用了雷沃尔,让他设法使货物能够顺利通过书商行会,并转运到遍及法国的各个目的地。出版社曾经从波尔多的一位客户那里获得情报,说雷沃尔有办法让货物完全避免检查。于是,它就对他进行了试探,转弯抹角地考察他的偷运能力,并用做大生意的前景来引诱他。(1)像与费弗尔及边境上其他偷运者做的交易一样,出版社要求雷沃尔在他的业务中把“保险”包括进去,即保证偿还任何被没收书籍的价值。他在一封以“雷沃尔公司”署名的信中回答道,最近书商行会对图书贸易的监管变得非常严厉,因为政府指望它执行新的反盗版法令。他确实找到了一种规避检查的“可靠方法”,但是费神又费钱,因此,“再怎么节省,每英担也要花4到5锂”。他和迪普兰有关系,可以利用政府容许的四开版《百科全书》的货包来藏匿禁书的折帖。这样,这部启蒙运动最重要的著作,这部在1750年代曾因引起公愤而被禁止的书籍,就要在1770年代为新一波非法书籍的传播起到掩护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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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67 纳沙泰尔出版社回信说,雷沃尔的提议听起来不错,但是他能保证把货物送到它在法国各地的客户手上吗?如果行,它就付每英担4锂作为“保险费”。雷沃尔在答复时,避免使用“保险”这个词,但他承诺把货物运给出版社提到的那些位于蒙彼利埃、马赛、波尔多、卢丹和欧塞尔的书商。1778年6月,出版社向这些地点发出了首批货物。因为没有按雷沃尔的指导跟《百科全书》的货包一起发运,它们被延误了。不过雷沃尔还是答应关注在路上滞留的所有货物,利用出版社发给迪普兰的货包,让更多货物顺利通过书商行会:“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有安全的仓储设施;而且如果你们想利用《百科全书》带来的机会,【83】可以用一个货包来掩护四个其他货包——把这个货包放在其他货包的外侧或上部。”雷沃尔向出版社保证,用《百科全书》来做掩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它们蒙混过关。迪普兰雇请他来处理所有已经运到的新近印制的《百科全书》,而“书商行会很少去检查它们,就是检查,也没人会查到里面,只查查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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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69 听起来雷沃尔确实有能力,见多识广,但是怎么才能信任他呢?他能提供保险吗?纳沙泰尔出版社印完《百科全书》之后,他还能继续搞偷运吗?这些是法瓦尔热需要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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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71 当法瓦尔热走访“雷沃尔公司”时,让他吃惊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所谓的“公司”,只是雷沃尔和他妻子的夫妻店。“雷沃尔先生除了他妻子外再无伙伴,他在此地默默无闻。他是个年轻人,一点都不富裕,但胆子很大。他的确看起来很聪明,不过不应该太信任他。”这个自封的货运代理商常常自己开业做生意,除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一些人脉外,资产很少。雷沃尔的生意,显然是从充当迪普兰的发货人开始的,当时迪普兰需要人帮忙发运大批量的《百科全书》。他们曾经是同学,迪普兰的另一个助理阿马布勒·勒鲁瓦也是,而迪普兰想利用他的关系作为一条路径,来取代纳沙泰尔出版社的正规货运代理商克洛代兄弟父子公司(Claudet frères et fi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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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73 克洛代公司是有实力、负责任的货运代理商,最近两年在里昂顺利地打理着纳沙泰尔出版社的生意,但是在法国政府宣布新的反盗版措施后,他们不愿再冒风险了。法瓦尔热日志里的指示指导他和克洛代公司保持友好关系,但是把“雷沃尔公司”认作“我们的新货运代理商”。法瓦尔热要从雷沃尔那里获得怎样避免被不仅是里昂还有各地的书商行会没收货物的情报,而且要把所有细节都用文字记录下来,甚至必要的话,“一字不差地把口述内容听写出来,寄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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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75 当法瓦尔热把雷沃尔引入有关走私活动的细节讨论时,他学到了许多有关这个具有高度专业要求的职业的知识。雷沃尔不愿承担“承保人”的责任,【84】他继续强调尽量利用《百科全书》来掩盖偷运的货物。但是即使没有《百科全书》的货包,他也有办法安排非法书籍的运输。货车车夫要在里昂郊区克鲁瓦鲁斯镇的一个指定地点,把运往巴黎和北方的货物卸下来。里昂的圣克莱尔港也有一个类似的地点,可作为运往南方的货物的中转站。雷沃尔会在这些地方把铅封破掉,打开货包,拿掉一些非法书籍,用合法书籍替换它们,把货包包扎好,再打上伪造的铅封。他的仓库一直保持着合法书籍的供应,他会小心翼翼地从中选择,使替换的书籍重量相同。提货单必须提到货物重量,因为反盗版有一种更进一步的措施,就是货物在书商行会接受检查时要进行称重。这样处理一下,经过伪装的货物通过书商行会就不难了,而雷沃尔再把非法书籍当作国内货物转运到目的地,一路上它们很少受到检查,尤其是如果贴着“服饰用品”的标签。它们也许会在最终目的地附近的书商行会受到检查,这时雷沃尔在这些地方的货运代理商就会确保书籍安全无虞地运到客户手中。如果雷沃尔能收买一个检查员,他甚至无须在里昂进行任何这样的操作,就可以让货物通运准单获得卸货处理。那样,货物就可以先在蓬塔利耶等着,待时机合适就可以被直接运到目的地,而雷沃尔则可以通过邮件来操纵整个交易。他从未实际尝试这一方法,但不管怎样,重新对货包进行包装来掩人耳目,是他图书偷运最重要的手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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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77 雷沃尔把这套系统拼凑起来花了一些时间,而其运作的全部细节只有在他与纳沙泰尔出版社通信的过程中才逐渐披露出来,这些通信最后形成一包拥有125封信的卷宗。如果读者带着一种把偷运活动视作英雄行为的浪漫观点去读这些信,也许会感到震撼,但是据纳沙泰尔出版社从其他偷运者和中间人处收到的信件来看,这种活动似乎并不鲜见。对18世纪的出版商和书商来说,做生意少不了都要搞一些地下交易。纳沙泰尔出版社一开始向法国发运书籍,就需要找“承保人”,它和其中几位维持着稳定的通信联系。让-埃利·贝特朗1773年出差前在日志上写下他要做的事情时,【85】就记下了“承保人多,这些日子都无事可做”这句话,他计划在圣叙尔皮斯和莱韦里耶尔分别找一位“有实力的承保人”,把出版社的书籍越境运到蓬塔利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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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5179 然而,越境偷运只是延伸到法国各地的复杂进程中的第一步。如果能巧妙地瞒过书商行会的检查,那么盗版书甚至禁书的运输,都可以与合法书籍的运输汇合起来,而地下发行体系就将沿循正常的贸易路线。因此,对出版业来说,里昂作为连通瑞士和法国的交流中心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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